《守望幸福》一江烟月

3、第三章 偷听事件

　　陈不语在家长会上出了口恶气，可他绝不会天真地以为陈丰的境遇会因此有丝毫的改善，相反地，看透世间冷暖人性险恶的他，在开口说第一句话前就明白陈丰会因为他的言论而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陈不语连让陈丰受丁点委屈都舍不得，怎会对老师今后的打击报复听之任之坐视不管？
　　所以，从看到名次表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考虑有关陈丰的转学事宜了。至于张贴名次表的作法是否会有所改变，那根本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 从始至终，惹起他一肚子邪火的是陈丰受到了伤害，而不是名次表本身。
　　家长会散了之后，陈不语想着带陈丰去吃海鲜。这阵子他连本带利把钱都砸到股市上了，手头不太宽裕，连带着出去吃饭的次数也大为减少。小孩子可能为成绩的事不开心好一阵子了，今天为了哄他开心，去吃小孩子最喜欢的龙虾应该是个好主意。
　　其实陈不语心里很有些自责，觉得自己真是股迷心窍，陈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不知情 --- 在陈不语眼里，陈丰不开心三个小时就已经算是大事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秋天的风一阵阵刮过，好些落叶被卷到半空中晃荡一番又重新落下，只是落下的位置改变了，再回不到片刻前呆过的地方。
　　陈丰坐在一塘残荷败柳前，看着落叶发呆。天色已晚，今天是周五，又是开家长会的日子，偌大一个校园早已走得不见一个人影，他却不想回家。他倒不是怕他哥骂他，从小到大，只有哥哥为了他骂别人，对他，却是连半分脸色也不曾有过。他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丢了哥哥的脸 --- 哥哥长期旷课都总是年级第一名，为啥自己就那么笨呢？
　　其实陈丰是个很招人喜欢的男孩子，多亏了陈不语十年如一日的精心呵护照料，这个自小没娘的宝宝才长成现在这样的少年郎 ---- 开朗活泼没有心机，心理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只是就象所有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公子哥一样，麻烦来了，他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而且有把小问题无限夸大的趋势。
　　肩上落下一只手掌，然后是个轻柔的声音：“不开心，小丰？”
　　陈丰想问题想得太专心，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刚听到声音时惊得微微一抖，随即明白是他哥，心头一阵委屈，眼里突然潮热起来，然后泪水不争气的一滴滴滑落......
　　陈不语给他的眼泪吓得不轻，要知道，他的小丰一直是个开朗快活的孩子，掉眼泪的时候几乎没有。连忙在陈丰身旁坐下，又伸手把他搂在怀里。陈丰给他一抱，更感难受竟抽抽嗒嗒地哭出声来。
　　陈不语把他抱得更紧，用手顺着他的背，象哄小孩子似地说：“乖，小丰不哭，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把你放到这所学校。我们不在这家学校呆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陈丰听得一愣，哭声就此住。他不太明白他哥的意思，抬起头去看陈不语，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
　　陈不语看得心痛不已，用手指拭去他的眼泪：“哥马上给你另外找所学校，星期一就在家呆着，这学校我们再也不来了。”
　　问题好象解决了？！陈丰有点明白过来，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陈不语，模样可爱极了。陈不语给看得心里一动，垂下头轻轻吻上那双可爱的圆眼睛。陈丰没有动，由着他哥的唇覆住自己的眼睛。他们兄弟俩私下里一直有些拥抱亲吻抚摸之类的亲呢举动。陈丰很单纯却不笨，他明白别的兄弟间肯定不会有那种事，只是他自记事起就很崇拜哥哥，对于自己可以和哥哥这样亲密，心里其实一直是在暗自得意的。
　　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陈不语有两、三秒钟的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决定眨眼间完成，他从陈丰脸上抬起头，露出个别有用意的笑意，轻声道：“都十三了，快了。”
　　陈丰听不懂他的话，他的心思也没有用在听这些话上面：“哥，我真的不用在外国语学校读书了？”
　　“对，这样的学校不读也罢。”
　　陈丰感觉一颗心安定了下来，可不知为什么，却还是高兴不起来。他一动不动地依在哥哥怀里，感受着哥哥的心跳，这种感觉从来都让他心安不已。
　　陈不语也没有动，只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小孩。陈丰不知道，他暖暖的身子其实也给了陈不语一种心安的感觉 --- 能够这样把他真真实实地搂在怀里，真好！
　　好一阵子，才听到陈丰闷闷的声音：“哥，我是不是特笨？”
　　“胡说，咱们家小丰是个聪明的孩子，哪里笨？”
　　“可是我成绩怎么会那么糟？我看别人都学得挺好，老师讲的好些东西只有我听不懂。”
　　“小丰，”陈不语干脆把他整个人抱在腿上坐好，接着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不要跟别人比，你的基础没有他们好，他们那些孩子大都是从重点小学毕业，好些还上过奥校一类的补习班。他们并不比你聪明，只是从小花在读书上的时间比你多得多而已。”
　　陈丰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陈不语在心里叹口气，暗骂自己当时多事，把个好好的小孩搞得这么不快活：“小丰，是哥哥不好，哥不该送你进这所学校。”
　　“是因为我的基础不如他们，就不该进来吗？”
　　“不是，是他们只知道读书只知道前途，和我们不是同类。这个世界上，好些东西都比读书比前途重要得多，你慢慢就懂了。”陈不语边说边亲着他的小脸，满眼的爱怜，恨不得他现在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前途不重要吗？”陈丰满脑子都在想着陈不语的话。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从在外国语学校读书的第一天起，每个老师都在讲读书讲前途讲升学讲名牌大学，对他来说，那些虽然都是些陌生言论，可他好歹也有13岁了，老师的意思不但听得明白，甚至还觉得很有些道理。为什么到了哥哥这里就讲不通了？
　　陈不语给他问得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起，小孩子会问出这种问题了？要知道，他说出的话，陈丰向来奉为圣旨，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对有些人来说，也许吧，因为他们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陈不语凝视着陈丰的眼睛，“但是我们和他们不同。小丰，你有哥哥，哥哥会陪你一辈子，哥哥会让你一辈子都过得快快乐乐。”
　　陈丰似懂非懂地看着陈不语，感觉有股暖洋洋的电流游走进心灵深处。13 岁的陈丰当然不会明白，那股电流的名字叫作 ---- 感动！
　　陈不语微笑着在他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明白了吧，哥哥不想你活得那么辛苦！”
　　陈丰依在陈不语的怀里，笑了。只是隐隐约约间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远处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是一对正在争吵着的男女。陈丰脸红了，挣扎着要站起身 ---- 让人知道身为中学生的自己还让哥哥抱的事，不被笑死才怪。
　　陈不语看透他的想法，笑着在他耳边说：“小丰不怕，他们看不见我们。”
　　陈丰半信半疑地看着陈不语，看着陈不语自信满满的微笑，对他的话突然间深信不疑。
　　那对男女到了离他们不足三米的地方站定，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看见他们，还是两人争得忘乎所以，对于陈不语和陈丰，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小琴，不要那么激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差的学生，不是怕你难堪，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怎么会不知道。”
　　“孩子又蠢又笨不说，家长还那么可恶！我不管，这个学生我不要了，你看着办。”
　　“小琴，这哪行？我实话给你说，那个家长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人......”
　　“是你惹不起吧？也不知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上。反正我清清白白，我不怕。”
　　“你，你......”
　　看着男子心急火燎的样子，女子突然“噗哧”一声娇笑：“要我管也行，你什么时候给你老婆离婚？”
　　“小琴，你怎么又扯到那上边去了？让人听见了，我们都会有麻烦。”男人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瞄见女人脸上的不悦，连忙又说，“我不都说过了，我会尽快......”
　　“尽快，尽快，你都尽快了大半年了！这次你别想唬弄我，不离婚，你就把陈丰带走。”
　　......
　　陈不语和陈丰对视着，他们当然都认识这两人，一个是陈丰的班主任文琴，另一个则是外国语学校的刘副校长。
　　看陈丰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陈不语给了他个安慰性十足的微笑，小声说：“别怕，看哥哥怎么收拾他们。”
　　把陈丰移到长椅上，亲亲他的小脸：“呆这儿，不要离开这张椅子。”
　　说完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四道凌利的眼光马上齐刷刷地向他射来，却对三步开外的陈丰依然视而不见。
　　“文老师，原来你在这儿啊？”然后又看看刘校长，“我没有打搅你们谈情说爱吧？”
　　冷漠的目光在两个惊呆了的男女脸上慢慢扫过：“不过，你们谈你们的情说你们的爱就是了，怎么又扯到我家陈丰身上？文老师，身为教师，怎么可以乱下结论，骂自己的学生呢？作为老师，你不觉得你不够格吗？”
　　“我够不够格，不用你评论。”文琴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陈不语淡淡一笑：“我也不想评论。只是你说你不愿教，我也想让你明白 ---- 象你这样素质差劲、又和有妇之夫有私情品行也值得怀疑的老师，我们还不想跟你学呢！”
　　文琴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跺跺脚，转身而去。
　　刘校长擦擦脑门上的汗，向陈不语道：“陈先生，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放心，你放心......”
　　在一连串的“你放心”声中，他向着文琴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