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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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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轻佻的男人。
迪亚哥·阿尔斯曼你给我醒醒!
伊扎克使劲拍拍他的脸,却迎面喷来一股酒气。真是让人火大,他拖着朋友黝黑的身躯不管三七二十一塞进车里,那个白痴还在咂咂嘴抱着后座上的抱枕一个劲地流口水。
伊扎克看不下去了,扭头坐进驾驶座,狠狠地说,这是你自己的车,吐出来别怪我。
打开公寓的门,伊扎克毫不手软地把他踢进卫生间。呕吐声传来,伊扎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明明知道喝多了难受你还死撑个什么劲。
呵呵呵,我最喜欢厕所了……
显然沟通是不可能的。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说,钥匙我放在茶几上了,你可别死在里面。
门打开了。一股酒臭涌出,他站着,嘻嘻地笑着,说,伊扎克你这就要走啊。
“我不走还陪你玩啊。”
迪亚哥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顺势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糊糊地说,你这小子真讨人厌。
伊扎克沉默,不过就把手里的钥匙握得更紧了些。
实际上,迪亚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宿醉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大学的时候他就在学长的淫威下多次领教过。然而这种磨练使得他的酒量猛增,完全可以以一挑三。他看着面前这个清秀地一塌糊涂的银发小子,想着自己当年怎么就输了呢。他不明白。迪亚哥心里少有的几个人都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一个个都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趾高气昂。谁心里没个洞呢?干嘛还认认真真地想着把洞给填上呢?
“……我们自打出生就玩在一起,你这家伙太嚣张,居然在那个破初中呆了五年……”
迪亚哥眼神迷茫地笑,胡乱地挥舞着双手。“虽然我们同年,但毕竟我还算你学长。大学时你不花前月下,人家可都争红了眼……”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半年前才到研发部,你小子走运,才进公司就坐到了我桌子对面,大家没说话,心里按着呢。
“……后来他们说,迪亚哥·阿尔斯曼换女朋友跟走马灯似的,伊扎克·玖尔就死梗着脖子当他的单身贵族——他们俩关系不正常……”
伊扎克冷冷的声音传来,别忘了你家住十八层。
迪亚哥仍然在笑。失恋了就跳啊,真刺激。
于是伊扎克在心里有了个结论。他皱起眉,这次又是谁?
“诗河·哈尼夫斯。”
迪亚哥的声音焉焉的,接着他听到伊扎克说,哦,成套部的那个吗?好像有点印象。
什么啊,你为这个男人抛弃了男友,而他只是对你“有点印象。”
迪亚哥越想越觉得自己悲哀,诗河说她能从那家伙的眼里感到沧桑——他看着伊扎克事不关己的脸忽然一肚子火。
“那群女人!沧桑有什么好?小白脸有什么好?小白脸加沧桑就更恶心了!她们居然还都爱得死去活来——伊扎克!伊扎克你说你是不是浑蛋!!!你装什么沧桑啊你!!!有种你别老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其实你就只念着那个死掉的女人而已!”
迪亚哥清楚地看到他脸色大变,他知道自己捅到了他的死穴。
“以前的迪亚哥·阿尔斯曼是个孬种,连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当面告白都不敢。你要我爆料吗?”
一时间沉默。他们瞪着眼睛看着彼此——忽然迪亚哥一个翻身,结束了争论。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这混球……”他嘴里嘟囔着,“你实在是变得太多了……”
伊扎克默默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你不也一样。
雨夜看起来很哀伤。伊扎克发动汽车,瞥见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实际上他家和迪亚哥家只隔着几条街,如果不是那家伙急急的一通电话他宁可走路。打开音乐,Garou的歌声响起。沧桑的嗓音扣在伊扎克的心上,低沉到让人莫名伤感。
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浅棕色短发的女孩子,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她家厨房里吃西瓜,旁边坐着她的弟弟,一个一头柔软浅绿色头发的男孩。
迪亚哥那家伙竟然欺负一个初一的学生,结果被对方的姐姐看到。迪亚哥被女孩子的气势镇住了,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他找到伊扎克,可怜兮兮地说,我听说她和卡嘉莉很要好,拜托了……
伊扎克翻白眼翻地眼球都快转过来了,还是折服于那家伙死缠烂打的本领之下。
那是在盛夏的一天,他跟着卡嘉莉一圈一圈地爬着楼梯,看着走廊上挂着的形形色色的衣服,伊扎克干燥的嘴唇发不出声音。几次走神之后他还差点撞到女人的内衣上。
米丽雅莉亚·哈乌的家住在顶楼。门一直敞开着,卡嘉莉喊了一声米莉就直接走了进去,然后问,你家只有你们俩?
伊扎克迷茫地站在门口,他直接看到了尽头的厨房里瘦瘦的女孩露出笑容。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着动物的眼睛。她放下手中的西瓜,问卡嘉莉,后面那家伙是谁?
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是代人来道歉的。
米丽雅莉亚挑了挑眉毛,说,代谁?
迪亚哥·阿尔斯曼,一个金发黑皮的家伙,就是前几天把尼高尔揍了一顿的那个。
米莉讥笑的说,他本人呢?不会连跟我打个招呼的胆量都没有吧?
伊扎克赶紧解释说,他不太好意思来,他只是希望你能原谅他。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向人低头了。不过在女孩子敏锐地像野生动物一般的眼神下他竟然感到紧张。伊扎克感到空气的急促,衬衣紧紧地贴着背脊,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看着旁边那个一声不吭的男孩,看到他脸上微微的肿块。
是我弟弟太没用了。跟他说我不会跟他计较的。女孩子忽然笑了起来,接着就一脸的嘲讽,但是如果以后让我看到他又干这种事,我不会放过他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米莉的逼迫下,伊扎克抱着半个西瓜摇摇晃晃地走出哈乌家。外面阳光明媚到刺眼,他看着一圈圈的楼梯感到浑身乏力。
他想,也许迪亚哥已经招惹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天,卡嘉莉的眼底荡漾着奇妙的颜色。她笑着说,米莉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呢,我从小就和她玩在一起。
伊扎克惊讶于她身上说不出的变化,这个女孩子的感觉忽然不同——接着他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
不出所料,伊扎克的暑假就在迪亚哥混乱而笑料百出的单恋故事中消逝了。他看着自己可怜的兄弟被米莉折磨得不成人形,叹口气说,真不知是谁招惹谁了。
初中最让人怀念的就是二年级的暑假,而暑假过后他们就要面对更加残酷的生活。年级里重新编排了班级,同一个班级里良莠不齐在前两年尚可以忍受,到了最后一年学校决不允许有人拖后腿。
伊扎克知道他不能再这么嚣张了,也许考试时把答案贴在老师背后让它四处流传真的会被学校开除。
然后,伊扎克和卡嘉莉在新教室里见面了,他笑笑,哟。
卡嘉莉也报以微笑。然后上课时依然对着窗外发呆,或者埋头写东西。上语文课的时候她总是趴在桌上,蒙头大睡。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不过有些勉强。
倒是伊扎克,开始有意无意地听听老师每天都在说什么。然后他发现其实都是些很简单的东西,比起他平常在计算机上捣鼓的程序简单多了。
生活平淡,而变化是明显的。
以前伊扎克为了叫出还在上课的卡嘉莉,不惜爬上树还大声地喊她的名字。现在他们在同一个班级,每天见面,冷漠到连打招呼都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他有时会接到迪亚哥打来的电话,听着他说米莉多么多么残酷的对待他。伊扎克哈哈笑两声,他简直已经习惯了卡嘉莉冷漠的脸,心想你那边还好一点。
听到伊扎克的嘲笑,迪亚哥恨不得摔电话,他咕哝着,女孩子真是麻烦透了。然后继续郁闷。
伊扎克依然和露娜在一起。偶尔他会陪她逛些精品店,然后想到卡嘉莉会不会喜欢这些小玩意。走在街上看到金发的女孩子他会无意识地心悸,渐渐地他开始习惯喝酸奶,然后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原来她进入他的生活很久了,而且刻入骨髓。只是他一直没有觉察而已。
八年后的迪亚哥完全没有了八年前的影子。被甩的第二天他就精神百倍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像昨天那个说“我最喜欢厕所”的家伙已经投胎转世了。中午公司的餐厅里一堆人用着神神秘秘的眼光看着他,伊扎克拿着叉子的手都不禁颤抖起来。
有什么事情你们就直说吧。
他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爆出一句:伊扎克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迪亚哥端着盘子走过他的身边,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伊扎克想起电话里那句寒人的“我爱你”,无奈的叹口气。不,我没有那方面的爱好。
另一个人急躁地问,那你有抢过朋友的女朋友吗?
没有。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个笑得腼腆的女孩,接着笑笑说,应该没有。
一大堆人好奇的围上来。什么叫“应该没有?”
他发觉他惹了个大麻烦。面前那一双双的星星眼闪得他心里发毛,他该怎么说呢?拉克丝和阿斯兰的婚约是从小就定下的,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没有正式公开,当初的伊扎克根本就不知道。这也算吗?
而且他从来就没有认真地向任何人解释他当初的行为,哪怕是对阿斯兰和卡嘉莉。
皱皱眉头,他的脸又冰冷下来
。
而旁人都知道,他们已经不可以再问了。
卡嘉莉一直在倡导酸奶无敌论,而伊扎克又偏偏讨厌酸东西。她反复的对他说,酸奶的营养更容易被人体吸收,伊扎克你这个在牛奶里泡大的人是体会不到酸奶的美味的。
然后她故意吸地很大声,直到酸奶盒空空。伊扎克看着那个微笑的男孩,耸耸肩膀。
阿斯兰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待人温和有礼,让人忍不住想接近。但是伊扎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冷漠和桀骜不驯。他们相视一笑,伊扎克无视身后气得发抖的老师,向那个蓝发绿眸的男孩伸手,说,伊扎克·玖尔。
阿斯兰微微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阿斯兰·萨拉。
虽然在旁人眼里他们这对组合很奇怪,伊扎克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阿斯兰简直称得上完美,就像是神都宠爱的孩子——而且毫不虚伪造作。他的叛逆往往被认为是率直,并且常常用非常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可是旁人总是理解到相反的方向,在一旁的伊扎克常常笑得憋到内伤——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会被这家伙好学生的外表给骗了呢?!要论嚣张或是伊扎克比较夸张,但若论恶毒,阿斯兰绝对占上风。
而伊扎克喜欢他这个朋友恶毒的微笑,阿斯兰的敏锐感觉给了他恶毒的前天条件,而敏捷的思维则将他的恶毒话语在恰当的时间地点表达出来而不露痕迹。这也归功于萨拉家严格的家教,伊扎克深知阿斯兰面对的家庭压力有多大,而也深知他足以轻松对付这一切。
总的来说,阿斯兰·萨拉还是个很不错的人。起码在伊扎克眼里如此。
自从认识了卡嘉莉以后,阿斯兰就一直拉着她作为文编帮忙处理学校期刊的问题。卡嘉莉的文章写得好是年级公认的,从一年级开始她的作文就经常作为范文在全年级内传阅。作文课时若是读起卡嘉莉的文章伊扎克必定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或者对着阿斯兰指责她那小资产阶级情调无趣透顶。
这时阿斯兰总是笑笑,说,卡嘉莉写得很好啊。
阿斯兰在二年级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他对权力带着点把玩的态度,可有可无,但却不是不负责任。他们毕业之后的几年学校里关于阿斯兰·萨拉的传言甚多,说是论相貌,论才气,论人品,论家世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左。而最后他却抛弃了萨拉的姓氏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伊扎克亦然。
其实很多年前伊扎克就隐约地感觉到了事态的变化。阿斯兰身上有个非常矛盾的地方,而他自己却装作不知。而很多年后伊扎克会想如果他不是那么相信阿斯兰本身的自制力也许事情又会不同。
每天放学时他们一齐站在卡嘉莉班级的门口,等着各自要等的人。他们有说有笑,各怀心事。这对好朋友给人的感觉是温馨的,而实则是无奈的。
伊扎克想不通的地方,就是拉克丝。
阿斯兰说每天放学拉克丝都会有人来接,根本就不需要他陪。伊扎克皱皱眉头,他印象中并不这样——虽然他和拉克丝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他并不认为阿斯兰喜欢卡嘉莉已经到了要反抗婚约的地步。
也许这是伊扎克最大的失算。他知道他们何其相似,连喜欢的女孩子也一样——同时也高估了他们两人的能力。他不知道阿斯兰甚至想过逃走。在波澜不惊的脸庞下那份桀骜不驯已经无法压制,就要喷薄而出。
阿斯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他看着她,知道她心里是谁。一次扑克算命,两段不痛不痒的恋情,卡嘉莉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他看在眼里,心里叹息。深秋时节的夜晚他背着她走过的那条路上梧桐叶渐渐枯黄,摇摇欲坠。
第二天卡嘉莉就拉着伊扎克说她发现了学校的秘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带着某种满足的神情,故作神秘地说,晚上八点之前你到林荫路上等等看就知道了。
伊扎克沉默着,然后说,我有时间就去看看。
阿斯兰在一旁露出笑容,他怎么会不记得昨夜校园的璀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酷。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愚蠢,可他制止不了那漩涡把他推入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