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月3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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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地，大八木雪夜从另一个世界折返回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鸦眼依然感到虚幻。已经腐烂的肉块完好如初，如同崩溃的计算机被重装了系统，一切都是新的。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上条想，雪夜的身上有什么已经失去了。至于是怎样的失去，却只是种模糊的直觉，仿佛眼镜被蒙上一层水雾，看不透彻。
“你恢复原状了。”鸦眼用平板板的陈述语气道。
“多亏了你。”雪夜从长椅上起身，“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上条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但随即作罢，老老实实地跟在雪夜身后，走近楼层中央的电梯间。电梯上升到B3层，出门右转。间隔相等的房门在左右两侧一线排开。墙壁上的夜灯发出昏暗的绿色荧光。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真安静啊。”上条说。话一出口，她便觉得纯粹是废话。现在是凌晨六点，大部分人此刻还沉浸在睡眠中。不说多余的话，是她一贯的风格。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或许是受不了这种沉默的下意识的反应。
“不用担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雪夜说，可是没有回头。她在尽头倒数第一扇门前停住，旋转把手。门没锁，雪夜迈步而入。
“B3-014”——鸦眼暗暗记下门牌号。简直像刻意记住自己丧命之地一样。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让潮湿的空气充满肺部，再缓缓吐出。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自己说。跟雪夜单独相处，总是让她紧张，手心薄薄出汗。
房间比想象中大，有单人床，一把折叠椅，书桌和简易衣柜。雪夜打开桌上的台灯，坐到床边。橙黄的光线照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愈发凸显出这里缺乏生活的痕迹。
“请把门带上。”
上条乖乖照做。找不到违抗的理由。如果真要杀她，门开着或者关着，并没有多大区别。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不太记得。”雪夜挺直了上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坐得像女王般端正。
“那时候……”上条重复道，语气冷静，“您朝电话里的人大喊了一声‘就是现在，杀了我’。”
“电话那头……是维拉尔吧。”
“嗯。也可以叫库洛洛·鲁西鲁，世界A级通缉犯团体——幻影旅团的现任团长。”
“这些我都知道。”雪夜闭上眼睛，“违反誓约，念能力暴走，陷于昏迷，还差点连累了你。真是不知道……该怎样道歉才好。”
“虽然惊险，现在我们都暂时安全了。所以不必道歉。”
“可是，一定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昏迷的时候……”
“这是我的工作。”
交谈的时候，上条笔直地站在门边，语气和眼镜一样缺乏温度。之前经历的九死一生，一句话便带过了。在雪夜面前，她必须还是那个冷静坚定的“鸦眼”。必须集中精神。她把视线锁定在光秃秃的书桌的一角。
“你穿着一身坚硬的铠甲。”
“哎？”
将视线转回雪夜，上条发现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昏迷之前，有件事一直让我在意……可能跟你有关。”
上条皱起脸。“跟我有关？”
“维拉尔说，十老头请了杀手对付他。作为回报，他也请了同一家杀手……目标是十老头。”雪夜把被子拉到脖子，向里侧蜷缩成弓形。
“十老头……”鸦眼瞪圆了眼睛，脸扭歪得更厉害了。
“这次，多谢你。”雪夜把头缩进被子里，“晚安。”
明明刚到早晨。这个念头在上条脑海中，仅仅闪现了一刹那，瞬间便被更加重要的信息挤占了位置。
如同电流穿过身体，一股不祥的战栗劈头盖脸地袭来。她转头奔出房间，冲进电梯，同时急急忙忙掏出手机，调出号码簿。手心的汗把黑色手机外壳弄得湿漉漉的。拨号。没有信号，一拨号便失败了。
电梯到达地上一层，仿佛花了无限长的时间。大堂里还亮着夜灯，钢化大门紧闭。没法出去。
上条在门边发现一个读卡器似的装置。她是临时来访，当然不会有门卡之类的东西。可是，待在这里，没法用手机通话……
“研究所里没人用手机哦，鸦眼姐姐。”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熟悉的少年嗓音自身后传来。布夏像灰白的猫儿一般溜到她面前，吸着的番茄酱发出滋滋的声音。布夏扬起手，一道细细的红光从空中划过。滴的一声，随后是沉重的齿轮转动声。厚重的大门缓缓展开一条缝，从中射进黎明似的白光。很快白光扩大，外面的世界整个暴露在眼前。
“谢、谢谢！”
匆匆道了谢，上条便如同被吞没似的，融进了那片白光里。
鸦眼前脚出门，布夏后脚就踏进电梯间。目标地下三层，大八木雪夜暂住的房间。他敲了敲门。
“太阳都晒屁股了，雪夜姐姐，起床了哟~”
没有人应。
“要做的实验堆得像山一样，今天会很忙的，快点起来嘛~”
毫无回音。
“再不起来的话，会死的哦。”说着，他用自己的门卡刷进门。身为高级研究员，布夏的门卡拥有打开所有房门的最高权限。
房内一片漆黑。借着门外射入的光线，能分辨出床上耸起的小小一团。布夏轻手轻脚地接近，刷地掀开被子。雪夜身着受试者的宽松蓝白条纹制服，双目紧闭，胸脯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睡得真好呀，那那，请你快乐地起床吧。”
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个遥控器似的东西，布夏单用大拇指输入房间号，然后按下遥控器底部圆形的红钮。单人床嘭地抬高了十厘米左右，床面随即翻转九十度，与墙面平行。床的下方，赫然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坑，深不见底。
“现在是提问时间：为了消除样本的懒散，怎么做比较有效？”布夏撕开小袋番茄酱，一面吸一面眯眼看床上的那团隆起坠入黑洞。
“答案是……直接抹杀懒散的样本。对吧？”
啪的一声，番茄酱掉在地上。灰发少年身体僵硬，甚至连回头看都做不到。无形的念压逼迫着他，刺骨的寒意由脊背窜至头顶。束手无策。
“虽说你救了我，可那并不表示你拥有决定我生死的权利。”
屋角的暗处走出一个纤瘦的身影。受试者的制服过于肥大，衬得雪夜仿佛只有十三四岁。她绕过书桌，打开台灯，然后在布夏面前站定，直视他缺乏生气的灰色双眸，一直看到瞳孔深处。
“告诉我，这座岛上发生了什么？”
威胁性的念压消失了。布夏回过神来，突然觉得嘴里充满咸味。是刚刚自己流的冷汗。将还剩一半的番茄酱攥在手里，少年的表情突然变得狠戾。
“实验哦。无数的实验。伟大的实验！多亏了实验，我才能进化为‘世界第一的天才医生’……”
“莫艾莉修女呢？我要见她。”
“嘛，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布夏挠挠头，撒娇似的说，“不过，干嘛打断我的话嘛。”
正在这时，头顶传来嗡嗡的警报声。清晰而机械的女声重复播报着：“研究所遭到攻击，请安保人员迅速前往一楼正门。”
“世界第一的天才医生，偶尔也兼职保安哟。”布夏望着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微笑道，“雪夜姐姐也一起来吧？”
身着警卫服的保安列队在大门两侧，严阵以待。其中一个站在中央，队长模样的魁梧男人，见到两人便立正敬礼。
“布夏医生，我们正等您指示。只要您一声令下，打开大门，我们就会把入侵者打成马蜂窝。”他自信满满地竖起大拇指。
“嘘！别说话。”布夏摆摆手，侧耳贴着大门，屏息敛气，“停下来了，攻击。嗯，可以开门了。”
“那么，是要生擒对方吗？”队长问。
“当然是打成马蜂窝了。”
又一包番茄酱被撕开，吸食。布夏走到门边的读卡器前。
滴滴。
沉重的金属门仿佛刚刚睡醒，陡然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紧接着，细缝扩大，无数的子弹朝它射去。
浓重的火药味四处弥漫。过了足足六十秒，枪声才陆续平息。拨开烟雾，灰发少年叼着的番茄酱一角，微妙地往上翘了翘。
“噗噗——打偏了。”
电梯前，雪夜的手被一个蹲着的人握着。那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鸦眼姐姐，你也想被送进焚化炉吗？”布夏笑嘻嘻地道。
“有急事，”上条喘着粗气，“没有门卡，又没有电话。”
“她都跟我说了。”雪夜说，“是真的有事。这次就算了吧，嗯？”
“好吧，不过只有一次哦。下次就算是雪夜姐姐，我也照打不误哦。好啦，好啦，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耸了耸肩，布夏打发走保安队，向两人走来。
“我会帮你的忙，”雪夜捏了捏上条的手，“在那之前，希望你兑现承诺……现在去见莫艾莉修女。”
“没错没错，这才是正事！”布夏眼睛一亮，“我带你们去！”
电梯缓缓下降。雪夜还拉着上条的手。鸦眼觉得有些别扭，可又找不到理由挣脱。
“他对你来说，是太阳般的存在呢。”雪夜突然开口。
“啊……是，可以这么说。”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说着，雪夜松开了手。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地下五层。
布夏窜到两人前头，小跑着来到莫艾莉修女的房门前。他抬起手臂。
上条以为他正要敲门，没想到他直接刷卡，推门而进。
“喂！你……”
跑到门口的鸦眼，话生生卡在喉咙口，一个字也挤不出。
布夏打开了顶灯。白晃晃的灯光下，室内一览无余。房间和雪夜那间几乎一模一样。白色单人床，一张书桌，折叠椅，通风口。椅子被搬到房间正中，面朝房门，上面坐着个人。
“实在抱歉，莫艾莉修女，打扰您休息……”鸦眼客套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
莫艾莉修女面无表情地端坐着，眼窝和双颊深深凹陷，失去神采的双眸茫然地凝视虚空的一点。
“……莫艾莉修女？”
上条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修女眼前晃了晃手掌。
没有反应。如同一尊蜡像。
“原来如此……这座岛上发生的事。”雪夜微微皱眉，望向墙角吸食番茄酱的少年。
“只是个小小的实验。”
“……你的‘气’变了，布夏。”
“不愧是雪夜姐姐，感觉真敏锐。”布夏竖起食指放在嘴边，“以前的那个布夏，可是胆小得不敢下手哦。”
“你……把自己当成了实验品？！”上条喊了出来。
“多亏精神进化实验，我才变成现在的勇敢少年。”
上条捂住嘴。一股强烈的酸味涌上喉咙。想要呕吐。
“这么说，莫艾莉修女也被你……”雪夜冷静地分析。
“错了。她只是跟植物人没差而已。嘛……从废人的层面看，确实有相同之处。不过，”布夏兴致勃勃地道，“感染了世界第一天才医生的特制病毒，还能活到现在的，那个欧巴桑可是头一个哟。”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9月3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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