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巧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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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另一边。
青葵抱着膝盖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任凭沁凉的风掀起颈间的头发。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天际，那里的颜色正一点点浅淡起来，像薄釉的瓷，灰中透出微微的白。
太阳还没有出来。山间的细雨总是忽至忽去，像一些单薄的魂魄，被风带到哪里便在哪里停下，可待不上片刻，又随风而逝了。
“就像我吗？”青葵低下头，理着鬓角垂下来的一绺青丝。眼下这具躯壳虽算不上最坏的宿主，但用桔梗的骨灰和埋骨的墓土做成的躯体有着巫女遗留下来的清净之力和守护结界。青葵需要极力敛束妖力才能保证不与这股力量相冲撞，这小心翼翼的自持使她变得非常虚弱……
这还不是最糟的。
自换魂后的那天起，她便常常遇到下等妖怪的纠缠。那些肉眼凡胎的家伙才不会分辨她到底是不是桔梗，心怀不轨又不敢贸然出手，只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青葵被他们盯梢无数次，不胜其扰又不敢逃，生怕对方看出她怯懦而放开手脚杀过来。
唯一的办法是做冷静镇定状，依靠桔梗余威令那些枭小之辈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僵持了大概几天，所幸那些妖怪终于缓缓散了。青葵学了乖，躲在山里僻静处轻易不再现身。一个月转眼过去……她独自一人渡过这段生命中最为平静寂寞的日子，感知着这具身体里曾有过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心中竟也一点点生出些蒙昧的伤感来。
“说来说去，这就是命吧。”青葵将脸贴在膝盖上，冷漠的体温使一切触感都变得好不真实。她无法明白桔梗心中潜藏的那些情愫——为了一个辜负过她的男人徘徊于世究竟有什么意义？那男人已经不爱她了。她觉得桔梗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见神圣的巫女心中也有无法了却的愚钝呢。单从这一点上看，倒是和那个愚蠢的奈落一模一样……
“奈落……”
一想到这个名字，青葵的心口立刻传来一阵滞痛。那痛感翻翻滚滚像海浪般一层层推过来，虽不壮阔却一样势不可挡。
她抬起脸，清丽的容颜上满是凄楚的神色。这种身不由己的爱恋使她痛苦，她越来越讨厌这种感情——连单相思都不能依自己的意愿，还有谁能比她更悲催呢？
被发坏人卡然后天天被追杀就是苦逼了？
奈落，你算了吧……
青葵咬着牙根，恨得想抓那男人过来撕他的肉吃。可恨过之后又觉得痛——原来还是舍不得他，这是要闹哪样。
她觉得自己被打败了。这笔账真不知该算到谁头上……或者就该怨桔梗。如果不是她当初一念之差救了那野盗，又何来今天的种种因果！可见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比起她来，自己无端成了奈落的粉丝追着他爱还被践踏这种事还更值得同情呢！
“原来我是这么无辜的嘛！”青葵按着胸口自嘲着。缓了半晌，才起身活动活动在湿地里坐得麻木的四肢。哪知刚一动弹便有一阵阴风横扫过来，方圆数里的树木都不约而同哗哗乱抖……
周遭的气氛霎时变了。青葵机警地停住动作环视四周，目光刚刚触及东边的林荫便被疾速奔驰的阴影吓到。成群的妖怪正抖擞着向她蠕蠕而来，团团惨雾中裹挟着冲人欲呕的煞气。大惊之下青葵来不及多想拔脚就跑，她不辨路径地夺命狂奔，被身后的怪物一路驱赶着跑上山巅，又亦步亦趋逼近悬崖。
气喘吁吁的青葵站在山棱之上，洁白的衣袂随风猎猎飘飞。几只妖怪狞笑着向她靠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怎么了桔梗？逃什么呀？你的弓箭呢？”
青葵不答。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块碎石立时被踩脱，喀喇一声滚下山崖落进深谷，良久不见回响。
她收住脚步，站定了冷颜鄙睨这些妖怪。
“你们这些卑微的可怜虫！”
群妖闻言立即沸腾地向她涌来，却没有一只妖怪真正冲到“桔梗”身畔。可笑这些乌合之众们各怀鬼胎，都怕自己冲上去做了炮灰，于是纷纷装腔作势。青葵明白它们的心思，反倒向前走了一步。
她凝住气势打量着它们。面上现出十二万分的强势。但她清楚，这种把戏不会有效太久，只要再过一小会，这些妖怪便会发现她是个纸老虎。到那时……
“到那时，也就怪不得我了吧……”想到这里，她心里已有了盘算。
也恰在此时，为首的几只妖怪蠢动一番，终于嚣着朝她冲过来——
“桔梗！你去死吧！”
青葵立刻后退一步。千钧一发之际，她转过身子朝身后悬崖纵身一跳……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忽然劈开了混浊的妖群，剑锋瞬间削去她半片袍袖。
凛然的杀气沁得人遍体生寒，浮空坠落的青葵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被人提在半空，随即又被重重抛下。
骨与土做成的躯体没有痛感，青葵扶着被摔得麻木的肩膀，缓缓回过头去……
身后站着一个俊美的男人，锦衣华服，神情素静；眸如中秋初悬月，面似池水渐生冰。雪一般的长发在风中飘着……一眼望去，竟是一个“冷”字不足形容。
“你是什么人？”救了她的男子缓缓开口，言语间也殊无暖意，倒像是审问的口气。青葵搜遍脑海也找不出这男人与桔梗到底算什么关系，但鉴貌辨色又觉得他似乎是认识桔梗的，仓促间也无二话，只得含糊答一句：“多谢你救我。”
那男子盯着她，脸色越来越坏。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大声呼和，一个细小的人影越跑越近，嘴里叫着：“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
青葵立时醒悟。
“是叫杀生丸的吗？”她低头思索。再抬头却见杀生丸正低头看她，鲜有表情的脸孔十分严峻。
青葵忽然感到很深的惧怕，明了眼前的男人绝不是易与之辈。除了奈落，还从没有人让她感到这样退缩过，但与奈落不同的是，这杀生丸的气场……
应该是天生的。
青葵避开他的目光，心里乱作一团。
“这家伙到底是桔梗的什么人！”她糊涂着，“看样子他也是妖怪吧！为何会救桔梗呢？该不会这杀生丸也暗恋桔梗那女人……嘁！真是处处留情的贱·人！”
正思量着，那随从已然来到杀生丸身畔，他两厢打量一番，讷讷半晌才谨慎开口道：“杀生丸少爷……这女人……是真的桔梗吗？”
“什么？‘真的桔梗’？”青葵心头大震。“难道他们知道还有‘假的桔梗’不成？”
杀生丸见问，缓缓摇头。
“不，她不是。”
“诶？可这个和上一个，看上去好像又有不同啊！”
“你能看出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已经很有长进了，邪见。”杀生丸说着垂下手中斗鬼神，用剑身抵住青葵的脸，逼她抬头正视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语气森然，“奈落，在哪里？”
青葵被他逼问，显得十分不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耐性不好，别让我重复问题。”不等她说完，杀生丸的斗鬼神又近了几分。青葵迎着他的目光，表情缓缓镇定下来。
“我想起来了。”她轻声道，“听说西国群妖的统帅是位犬妖，辞世后便由他的长子代摄统帅之位的——想必就是这位‘杀生丸少爷’了吧？”
杀生丸垂眼看着她。
“现在是我在问你。”他冷冷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和奈落在打这个叫桔梗的巫女的主意，是不是？”
“哈？我和奈落？”青葵秀眉一挑，微微笑出来。“不知杀帅怎么会这么想的。不过我可以诚恳告诉你，打她主意的只有奈落。我只是胁从而已——你看也看得出，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被一群下等妖怪追得走投无路。如果说光是为了算计桔梗就让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我图什么呢？”
“花言巧语。”杀生丸轻蔑地乜着她，“先说说你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身体不是你的吧！”
“当然！”青葵毫不避讳，“看也看得出，这身体是桔梗的。”
对方闻言微微变色。
“难道你和桔梗换了身体？”
“错。”青葵摇头笑笑，雪白的脸颊碰上斗鬼神的剑锋，几缕青丝顿时断落。但她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说换身体不恰当，我们换的是灵魂。我是上古传说中可以在任何躯壳里自由穿梭灵魂的妖怪……以杀帅的博闻，想必听过我的贱名吧？我是青葵。”
“青葵？”杀生丸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一旁的邪见忽然将人头杖戳过来指住青葵的脸，大声道：“什么青葵！居然对杀生丸少爷如此无礼！”
“你退下。”杀生丸忽然撤回斗鬼神，示意邪见靠后。见他的反应青葵便知道他信了自己，于是整整衣裳，缓缓站起来。
不明所以的邪见看看杀生丸，哪知后者正严正以待，保持着极戒备的姿态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是奈落的分·身？”
“嗯，是呢。”青葵扯起半幅袖子擦擦脸上污秽，举手投足间风致妩媚，竟和从前的桔梗大相径庭。
现在要辨认，只怕是辨不错了吧。
杀生丸盯着青葵的脸，眼角戾气陡增。
“那么奈落在哪里？”
青葵望着他，良久轻巧吐出几个字。
“不告诉你。”
说罢迈步就走。邪见见状立即冲上去，却被杀生丸阻住。
剑柄握在手心喀喀直响，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别管她。”
此时青葵正与他擦肩，忽然侧头巧笑倩兮：“对了杀帅，神乐姐姐，她时时想你……”
杀生丸斜她一眼。
“滚。”
青葵笑一声，窈窕的背影转瞬没入林荫深处。
邪见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这时杀生丸忽然提起斗鬼神，对着刀身细细打量。
“邪见。”
“在。”
“这女人是杀不死的。下次你见到她，千万避免与她的一切接触。”
“诶？”
“记住我的话。”杀生丸说罢还刀入鞘，转身下峰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巧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