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拯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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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逃走后的地室陷入一片黑暗。神无熄灭镜子的光芒，悄然立在壁角。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又隔了片刻，地室中忽然传来重物挪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更大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涌动。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撞击翻滚，夹杂着血肉撕裂时裂帛般的轻响，房间里怪异的腥味顿时浓重起来……
然此时的桔梗依旧匍匐于地，陷入重重昏迷。
奈落的目光落在她倒地的方向，思绪被怒涛般的疼痛搅成一团乱线。从他昏迷醒来再到现在，身体里不均的妖力不断摧折他，有几次甚至已濒临性命攸关的关口。
但他努力对抗着，不肯屈服于自身的弱小。其实只有缩水的半妖才会被这种烦恼围困，对他来说，这是比肉·体上的煎熬更难忍受的痛苦。
直到前一刻，他还是强势的一方。直到从神乐口中听到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意志溃退，但也足以将他这勉强维持的身体击垮了。他无法抑制妖力如漩涡般的逆流，由无数妖怪组成的躯体开始自行分解，各自的意志也开始蠢蠢欲动。
奈落感到无数恶意席卷而来，它们同仇敌忾，将杀意齐齐地指向了那昏迷在地的……
巫女。
“吞掉她！吞掉她！你不是一直想这样做吗？”
许多声音在他脑海里引诱着，撺掇着，挑逗着……甚至更有利爪自行伸向桔梗身畔，在将要触到她的刹那又被奈落生生阻住。
“闭嘴！”他强硬的坚持简直快要断裂。其实对于自己现在的想法，他也无法完全明了，眼下奈落混乱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是始终清明的——他不能让她死。
至少不是他亲自动手，就不行！
狭小的地室里无数邪恶的气息继续纷乱地交战，它们竭力地互相倾辄，都盼望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里取奈落而代之，成为新的“本体”。
吞噬和被吞噬，有时只有一线之遥。
奈落感到自己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了，毫厘间便要丧命的危机感让他来不及细想，转头将凶恶目光投向壁角静立的神无……
桔梗在此时醒过来。甫一睁眼便看到前方晶光一闪。神无的镜子在半空中放出耀目的光华，将周遭的一切照得雪亮。桔梗看见她细小的身躯被触手卷住，正被拖向奈落那所谓“身体”的中心。
神无空洞的眸子没有丝毫恐惧，仿佛这要命的危急事不关己。桔梗见状来不及细想，抄起散落在一旁的弓箭拉满弦朝卷着神无的触手射过去……
伴随着“嗤”地一声，神无的身子瞬间倾落。桔梗咬着牙以长弓拄地，喘息着对她低声叫道：“快走！”
落在地面的神无怔忪一秒，随即起身朝门口逃去。
待神无越过身畔，桔梗便立即挡住她离去的方向，随即燃起清净之力。一团柔和的白光将她周身包裹，方圆三尺之内的妖怪躯体登时被净化。
承受桔梗施放灵力的□□不堪重负，每一条神经都剧烈地痛着。然比起骨灰与墓土做成的身体，似乎真实的血肉之躯更能让她发挥威力。
桔梗容忍着身体上的痛感，望着奈落的方向微微冷笑。
“半妖就是半妖。”她轻蔑道，“奈落，你就这点能耐了？”
说罢她迈开步子朝他的方向走去。此时，被净化掉一部分躯体的奈落微微感到轻松。由于桔梗的净化，使他自身的杀伐大减。虽说这会大大削弱他的力量，但在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她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收摄心神，勉力将剩余妖力归束一处，恢复身体的人形样貌。一些妖怪看到桔梗携强大灵力步步逼近不免也心生怯意，于是任由奈落摆布召唤，乖乖地回归一处。
这是不错的残局。桔梗想。虽然暂时结果不了奈落，但也好过让他由一个混蛋变作另一个混蛋。眼下她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怅然——
她终究还是……
杀不了他。
新鲜的血从身体里缓缓流出来。由于毒气瘴气的侵袭，几天以来她一直血流不止。“云遮月”的鲜血会污染清净之力——果然，随着鲜血一点点染透桔梗的中衣，那团温和明亮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几近枯竭的桔梗晃了两晃，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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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桔梗感到自己正枕着一个肩膀。那令人厌恶的气味和温度让她不必睁眼便可以猜出自己挨着的身体是谁的。
奈落。
他永远是那么热，使靠近他的人感到蛛丝附体般的粘腻。
桔梗抗拒地动了动，四肢百骸立刻散了架似的疼。
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奈落垂下头，轻声问：“你醒了……”
桔梗睁开眼。因为近，才能在深重浓黑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于是本能地想闪躲，可虚弱的身体却依旧只有冰冷麻木的反应。
“你离我远点！”她对他命令。
奈落虽然看不到但也猜得到：她此时一定又是那种鄙薄厌恶的神情，好像他是她饭菜里的一条虫似的。
若在以前，他肯定又会对这种态度大发雷霆了。但这次……他累了。累得不想和她斗气，吵嘴，赌胜……
他什么都不想。
随她去吧。
奈落无言地靠着墙壁。他的一只手臂缠在她的腰间，不似从前那样用力，竟是有些温柔。黑暗中，他将下巴向她的头顶凑了凑。
“你真的没事吗？”
这浅薄的接触立即引来桔梗很深的抗拒，尽管无法挣脱他的桎梏，但她还是极力向一旁闪了闪。
奈落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径自将手掌滑向她的小腹。那里像盘踞着一块玄冰似的散发着深湛的寒意。他滚热的手心安抚似的贴着她的皮肤，低声道：“你还在流血？”
桔梗皱眉咬住下唇，齿缝间仄仄挤出一句：“不关你的事。”
“是吗……”奈落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声叹息。“那么，桔梗，我倒很想知道，这究竟……关谁的事呢？”说到这里他解嘲般的轻笑一声：“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可以讨厌我到什么地步。眼下这个局面，是不是就算极致了？”
一字一句屈辱的话语钻入桔梗的耳朵。她麻木地听着，毫无痛感的心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变成石头。
然后在他话语尾音结束的刹那，那颗集结成块的心再乍然崩裂开来，血花四溅。
太恨一个人或太爱一个人，都会使人陷入毫无自尊毫无底线的极端处境。好比眼前缠绵相拥的男女，彼此各有极致大爱大恨，可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却变得殊途同归，别无二致。
桔梗愤恨地转过头，动用全身的力气，朝自己身后依靠的肩头重重咬下去——她还记得他颈下的伤痕，含有强大怨念的伤害，永远不会愈合的痛楚……
她的牙齿切进他的身体……
骤然停住。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又咬人。”他淡然地，“你觉得我好吃？”
“我只觉得你无耻！”桔梗放开他，愤愤地扭过头去。
奈落漫不经心摇摇头，将缠着她的手臂收紧一点。
“是我是无耻。可为什么你还总是要救我这种……”
“我什么时候救你了！”不待他说完桔梗便打断他。奈落低下头，似乎对她的反驳很疑惑。
“难道你没有救过我吗？从一开始……”
一开始……
桔梗的心“忽”地一下浮空，随即便沉沉地坠落下去。没错。她是救过他……而且如果不是她“救他”，那么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虽说她从没为自己救过的任何一个人而感到后悔，但眼下……
这样的话被他亲口说出来，却让桔梗感到无比的愤怒。
是愤怒。不是仇恨。
仇恨只会让她冷静，而愤怒却让她疯狂。想都没想的，她拼尽全力挣扎着坐起身，回手重重地抽了他一个嘴巴。
地室中响起“啪”地一声，清脆又奇突。
她捂着发麻的手背，仿佛浑身的气力都随着这一掌溜走了。桔梗感到身体里的血潮涌般地从腿间流出来，温热地浸透身下的衣衫。
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她从唇齿间一字一顿地挤出：“你、去、死、好、了！”
奈落感到她的血。心头忽然仿佛被一只利爪划过般尖锐地痛起来。他重重地揽过她，将面孔埋在她的后颈。
“不要这样。”他负气般将手臂收得更紧。“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立刻杀了你。”
“真的，桔梗。我应该杀了你。”
“杀了你……”
“只要杀了你……”
“我就解脱了！”
他的声音神经质般地颤着。桔梗从未见过这样的奈落——不仅疯狂，而且软弱。他的胸膛紧紧压着她的脊背，那里传来沉重而又铿锵的心跳，十分悲凉的节奏。
“桔梗……”他在叫她的名字，用前所未有的伤感语气。“我们……是不会有……”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神乐杜撰那些理由的时候她尚在昏迷。所以对于奈落奇异的表现，她将此统统归罪于他的“变态”。
反正不管他指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地，他们之间都不会有。
她用笃定的沉默作为回应。奈落等了半晌，却把这沉默误会成了另一种含义——
完全相反的含义。
“难道她真的有了……”
不！他硬生生地将这念头在心底粉碎。那是他强迫得来的结果。
“她不会稀罕。”
“不会的……”
“不会的！”
桔梗身上的手臂蓦地收紧了，奈落忽然向地室门口低低叫了一声：“神无。”
那里寒光一闪，白衣少女无声地走了出来。桔梗暗暗讶异：原来她并未远遁么？回想起她落入奈落手中堪堪待毙也毫不介意的态度，可见“神无”之名确是名副其实了。眼看着手中捧的铜镜映着自己在奈落怀中的模样——他们二人脸色皆是前所未有的灰败，简直像是出自同一个来处。
桔梗扭过头，闭上眼睛。
“去叫神乐回来。”奈落对神无吩咐：“告诉她……只要她现在回来，我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拯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