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土赋》倾天

27、第 27 章

　　庙中挂满与中原习俗迥异的五彩幡旗。被幡旗环绕的女娲神像以粗砺岩石雕成，不知已度过了人间多少寒暑岁月，悲天悯人之意却丝毫不减。
　　徐长卿虽出身道家，又对重楼带他来到这边陲之地异族神庙的举动有些不解，还是带着尊重之意，欠身微施了一礼，才抬起头来端详神像。
　　女娲神像裙下露出蛇尾蜿蜒蜷曲，端庄美丽的脸庞上却依稀有故人的影子，手中持着一柄蛇形盘绕的短杖，做出举杖向天高拜的姿态。徐长卿心中一动，似有什么思绪飘过眼前，却又无法抓住。
　　蛇尾……蛇……蛇形？蛇形纹身……短杖……苗疆……
　　脑海中有一个轮廓渐渐成形。徐长卿心神不宁，思绪恍惚，不由自主地转头向重楼望去。
　　自从进了女娲庙，重楼就再无声息。徐长卿回头时，只看见他的背影。重楼背对着神像，抱臂而立，背影透露出颇不耐烦的拒绝意味。徐长卿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魔尊会带他来这里，真相已经不言而喻了罢……徐长卿抬头看着女娲的面孔，悲悯的女神是否明了这一段淋漓痛楚的过往？神族后裔又是带着怎样的不悔深情堕下凡尘？在这情劫中的自己又是何种角色？
　　“哼，别自作多情！”重楼仿佛会读心术一般，适时出声打断了徐长卿心中纷扰。徐长卿霍然转身，重楼背对着他和女娲神像，冷冷地道：“女娲恋慕凡人，堕入人界。后代皆为半人半神，承先祖之罪，原身妖化为蛇尾，留下血脉后便衰老死亡。女娲族宿命如此，紫萱不能例外。”
　　“可是……”
　　“女娲族未有后代之时，不老不死。凡人一世于她们而言，不过须臾。”
　　徐长卿紧盯着重楼极宽阔背影，眼中似有惊涛骇浪起伏，又似有酷烈火焰燃烧。幼年时的幻梦，少年时的波折，青年时的纠缠；其后便已结束了一生，除了追悔，再无波澜……
　　重楼听他一声不出，终于回过头来，赫然正对上徐长卿的双眼。幽深眼底明明白白透出悲凉之意，更有极度痛恨之色。这是重楼第一次看到徐长卿眼中有如此清楚如此激烈的情绪，他明白，这恨意正是对着自己而来。

　　而重楼看着徐长卿的眼神，连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明了，带着些痛苦、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温柔、带着些怜惜。
　　徐长卿生得一副好皮囊，但他摄人心魄之处，却是自始至终从未改变过的发自内心的温柔诚恳和清冷坚定。这样的人，确实值得女娲后人为他倾倒三生。
　　可徐长卿眼中的恨意，却让重楼突然有种看不清他面容的感觉。
　　悲凉和痛恨交织在一起，最终成了疯狂而不顾一切的燃烧。徐长卿几步跨到重楼面前，双手揪住重楼的衣襟，手上青筋爆起，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直视着重楼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恨，你。重楼，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