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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难寻归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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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寻归处(一)
心不在此,任你是雨是晴。
陆宁随手推开幔帐的时候,雪雁脆生生的声音已经早早等在某处一般,利落的滑进耳朵里:“公子可醒了,穆将军说今日要到临远去赏荷花,还请公子早些洗簌收拾一番,免得误了时辰。”
陆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便踩着踏板下了床,顺着雪雁的意思往月白的亵衣外披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胡绿色长衫,因为被困在别院,陆宁原本过耳的短发已经长到披肩,他也不怎么料理,只随手拿一根墨黑的绸带绑了,便半眯着眉眼坐在门廊前的立柱旁打盹,偶尔划过耳际的夏风扬起飞扬的衣角,倒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隐士味道来,只是那精致的眉眼里掩藏不住的倦意却让他浅淡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无奈,少了惯常的淡然。
其实穆子陵近日对他的好,陆宁并不是察觉不到,那些天南海北聚集到别院里的厨师,日益华美的房间陈设,甚至是风九他们偶尔出现时恭顺温良的言词,无一不昭示着陆宁在这处处漫溢着杀伐严谨的军神别院里超然的地位,只是这样刻意的优待对别人眼中寄人篱下的一个外人而言,不过是沉重的负担罢了。
园子里的军士、护卫,无一不是铮铮的铁血男儿,自然对陆宁这般的游手好闲颇有微辞,更何况,陆宁因为蛊虫的关系,面上血色稀薄,细白的肤色甚至能反射出阳光斑驳的暗影,即便穆子陵治下严谨,也挡不住军士们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更无法约束陆宁成为无聊的别院仆从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几乎每天,陆宁都会被无数人挂在嘴边从头到脚品评一番,即便陆宁是心性堪比圣贤恐怕也无法视而不见,更何况陆宁本就是年轻气盛,于是陆宁只能愈发的倨傲起来,不论是怎样拐弯抹角的挖苦讥讽,陆宁都会用犀利到恶毒的言语反击回去,渐渐的性子也就愈发的孤僻偏激了。
不过被困数月,偌大的别院之中,除了侍女雪雁和风九以外,也就只有穆子陵偶尔来小坐片刻才会和陆宁搭上几句话,陆宁自然都是不大回应的,多半也不过是穆子陵的自说自话罢了。
对于穆子陵事无巨细的诸般安排,陆宁从来都缄口不言,似乎都是事不关己的无悲无喜,从来都不流露出半分情绪,只是带着明目张胆的疲倦简单的应付过去,这次莫名其妙的赏花也不例外。
陆宁安静的坐在门廊前,雪雁早知道陆宁喜静不喜闹的个性,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婢女,对自家公子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即便是要开口搭话也是无话可说的。一阵凉风扫过,陆宁一抬眼,风九那张索然无趣的脸便近在眼前:“陆公子,将军差遣属下来问问公子什么时候启程去到内城去赏花。”
陆宁眉眼一挑冷笑着回了句:“赏花既然不是郊外而是内城,想必穆子陵考量颇多,我又何必自讨没趣的误了他计划,横竖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还装模作样的弄出这些虚伪的礼节来,委实叫人作呕,你只管把我送到穆子陵身边去便好了。”
风九面上扫过一丝犹疑,却有很便隐没在他面瘫数月未变分毫的神色里,驾轻就熟的背着陆宁到了演武场的石亭中。
穆子陵练武的场景,陆宁在这短短数月之中见过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了。虽失了内力,自小陆宁却也精研细读了不少武学典籍,眼力自然不同于旁人,穆子陵原本横在身前的是一柄银枪,陆宁一到,他便换了一柄长剑,招式收放之间也刻意慢了许多。陆宁大声的哼了一声,不屑的把脸转到另一侧,不再看穆子陵。
穆子陵似乎也失了练武的兴致,身形一展便约到竹亭中的石桌旁与陆宁四目相对:”随云,你即便是因为蛊虫的缘故伤了丹田经脉,现下我将蛊虫禁锢在会阴穴四周,怎么也能施展些不太需要内力的轻身功夫,这样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也好多个应变的手段。”
“穆子陵我实在是不明白,你这持续数月假惺惺的关心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我别之前更明白的是,我越发讨厌你这种棱角分明的脸来,在这出色的容貌下到底潜藏着怎样猥琐下作的心思,你不用一再演示给我看了,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即便失了武功,我有千毒万蛊,就是千军万马又有何惧?即便失了蛊虫我有天下无双的死士护卫,又有何惧?只要你穆子陵在我身边,就算我武功独步天下,不一样只是你的阶下囚徒?穆子陵难懂你从没发现,从我被你关进别院开始,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么?”
穆子陵面上神色有些尴尬,却依旧和煦的笑了笑,对立在身后的风九吩咐道:“去把冯渊叫过来。”不一会儿,别院总管冯渊就得了命令说是不去内城孙家,改去城郊的翠羽山,陆宁面上神色不动,心里却暗自发苦,想必是风九已经用传音入密的法子把自己的话转告给穆子陵知道了,在这样一群绝顶高手中间,失了武功的陆宁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难如登天了。
翠羽山又称白鸟山,是临远城郊一个风景秀丽的好去处,山上有清流温泉,山下有澄澄碧波的玉带河,一到盛夏便有无数民众到此采莲,消暑好不热闹。穆子陵轻装从简,只带了风九一个护卫出来,便和陆宁一道来此游玩。
虽然起初,陆宁一丁点游山玩水的心情也提不起来,但见惯了别院的屋角高墙,乍见一湖翠绿,依山傍水的秀美还是让陆宁心情开阔起来,他们随意租来一条木舟,也不刻意划桨,就这样随意的让小船随着河水飘来荡去,偶尔有些采莲的姑娘都免不了往他们船上多看两眼,穆子陵和陆宁一青一白,一个英挺阳刚,一个温润俊逸十分养眼,有些胆子大的采莲女甚至还会轻笑着抛过来数个还带着水滴的莲蓬来,陆宁也不嫌弃,就这样随意拿衣服的滚边擦拭几下便慢条斯理的用细长的手指将晶莹剔透的莲米取出来径自吃得欢乐。
越到河中,水流亦越发的激昂,再加上采莲女们有意无意的嬉闹,陆宁他们的小船直直往河心荡去,低头吃莲子的陆宁和专注盯着陆宁的穆子陵都未曾察觉,他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直到一声嚣张的呼喝打断了小舟中难得的平静:“前面的破船上坐的是什么人?竟不顾规矩闯进沈家的地盘来?还不速速回去,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们别后悔。”
陆宁抬眼一扫,眼见一条大船横在河中,船上并排立着数十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持兵刃,好不威武。陆宁心下一动,觉察出这是个机会,便刻意想要把局面搅乱,衣袍一抖先前吃剩的那些莲蓬壳就一股脑的都落到水里,激起哗啦啦的声响来,他们的船本就相距甚远,可先前说话的汉子声音却极其清楚显然是内力深厚,陆宁正一脸淡然的想坐会船中,那大汉却已经凌空御水飞了过来,速度之快,陆宁甚至来不及躲避足尖踏上船沿激起的水花,劈头盖脸被淋了个透湿。
穆子陵眼中精光一闪,左手一环将陆宁护在身后,右手在船沿上轻轻一拍,那汉子只觉得脚下似有千钧之力滚滚而来,顿时便被震落到水中,还夸张的喷出一大口血来,穆子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汉子反手掷出手中的大刀,人已经狼狈的逃回到先前的大船上,风九拿船桨扫了一下水面,一道波纹扬起,那大刀顿时便失了力道直直坠入河中。
那汉子回到船上没过多久,整艘大船便直直朝着陆宁他们的小舟行了过来。陆宁这才看清楚,这大船的侧面各涂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鹰,姿态锐利,目现凶光,显然船上之人都不是易与之辈。
及至大船离陆宁他们不过数丈,船上才闪出一个手执折扇的白衣秀士来,朝着穆子陵拱了拱手:“不知是江湖上哪位朋友,为何一见面便要出手伤人,莫不是原本便和我们飞鹰教有恩怨纠葛?”
陆宁随手弹了弹衣袍上早已侵透的水,不咸不淡的开口回了句:“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贵教属下一出手便弄湿了在下衣衫还出言呼喝,好不威风,若是还不出手岂不是要让那钢刀在身上射出一个大窟窿来?本公子原本不过是一时兴起赏玩到此,不过现在倒真的有些看你们不顺眼了,什么狗屁的飞鹰教,听都没听过,还兀自狂妄,方才略施惩戒罢了,至于本公子这件衣服,只怕你们砸了整条船也陪不起。”
穆子陵至始至终只是站在陆宁身前隐隐护着他,眼底还带着飘忽的笑意,风九却已经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件披风来,盖在陆宁肩头。
那白衣秀士面上掠过一丝狠厉,又很快被掩藏在虚伪的笑意里:“既然是我飞鹰教伤人在先,那不如在下备上薄酒一杯给公子赔礼如何?”
穆子陵是什么人,自然明白对方此番做作不过是想将计就计把他们骗到船上来个瓮中之鳖,若是只有他和风九,自是无所畏惧,但是带着陆宁,穆子陵自然不会毫无意义的涉险,只是阴恻恻的回了句:“我家公子什么身份,岂会看上你们准备的劣酒,若是没有和了冰蚕丝的雪参酒,还是不要不知廉耻的随便开口好。”
那白衣秀士虽忌惮陆宁身份想要用更稳妥的办法来除掉他们,但飞鹰教到底是在南唐横行霸道惯了的,穆子陵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折扇便阴恻恻的扫出一阵沙尘来,穆子陵和风九虽早就料到对方有可能突然发难,却没防备隔着数丈的距离对方会施毒,陆宁见对方施毒,俊朗的神色中却难掩失望,袖袍一抖,那些沙尘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穆子陵眼见陆宁面露倦色,给风九打了个眼色,便搂着陆宁的腰往岸上飞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