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之夜》黄衣喵斯塔

3、第 3 章

　　仲夏之夜，纸醉金迷。
　　白色英式洋房内外的空气中弥漫着奢华糜烂，音乐与笑声交织在一起，鲜花飞旋洒落在衣角上、银盘中，酒杯在恋人口中胶着粘腻，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雅枫已经记不清这样的生日宴会举行了多少次了，应该是自从被爷爷从孤儿院领回来的那一天起，每年的这个时候就会举行这样一场生日会。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所以她的生命中，只有这一天，被当成了她的生日，细细算来，竟已十几年过去了。
　　原本打算过不再过生日，然而终究爷爷的宠溺使自己养成了这个习惯，也似乎只有在这一天，用这个方式，她才能将爷爷牢牢记住，而不致淡忘。
　　离开喧嚣的酒会，雅枫独自来到紫藤架下。夜风送来阵阵清凉，让她那几乎被音乐与吵闹声炸裂的头得到了一点点的放松。她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屋子，静静倚着紫藤架的柱子坐了下来，闭上眼，聆听夜风吹拂过树叶在耳边发出婆娑声响。
　　微微有些睡意袭来，在睡与醒的恍惚间，一个陌生而温暖的声音隐约浮出脑海。
　　“什么？听不清……大声一点好吗？”雅枫半梦半醒地呓语。
　　“离开……不然……生……死……”
　　“呯！”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从头顶猛然响起，雅枫震得全身一阵痉挛，从长椅上弹起，顿时睡意全无。她不停转头四处张望，但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一个人影。
　　房子里面依旧传来阵阵欢笑，好像刚才那一声几乎能震破耳膜的爆裂，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影响。
　　夜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刚准备回去，低头瞬间发现脚边多了一条白色披肩。拾起披肩，雅枫怎么努力都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给她披上的，只是当她再度抬起头时，一张面孔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凑到她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这张突如其来的笑脸将雅枫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惊魂失措地抖落手中的披肩，想要转身逃跑，脚步却软弱荒乱，刚迈出一步就被自己绊倒，整个人仆倒在地蜷缩着不停颤抖。
　　“大……大小姐，您怎么了？”
　　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双温暖的手，坚定有力地护着她的肩膀，“我吓着您了吗，大小姐？”
　　雅风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在确认了那张笑脸不是别人而是阿诺时，才渐渐松了一口气，狂跳不止的心脏也随之慢慢平复，像是淋过雨一般被冷汗浸透的身体也在一刹那间完全垮了下来，像片飘零的落叶无力地坐倒在地，任由阿诺将她扶到长椅上。
　　调整了一下心绪，雅枫不无生气地对阿诺责备道：“你不在里面招呼客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吓死我了。”
　　阿诺红着脸低下头，满怀歉意回答：“我在里面到处找大小姐没找到，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出来却看到您在这里睡着了。我怕大小姐会着凉，就想试着叫醒您，谁知道您就这么突然……”
　　“你有叫过我？什么时候？”
　　“就刚才，我让大小姐您赶快离开这儿回屋里睡，不然会生病，您明明说了声好，可突然间却像见到鬼似的叫了起来，说句冒犯的话，我都被大小姐吓了一大跳呢。”
　　“是吗？”雅枫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思片刻又猛然抬头他：“阿诺，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事？”
　　摇摇头，阿诺肯定地说：“奇怪的事？没有。”
　　“真的没有吗？比如刚才那声奇怪的……像窗子被击碎的声音……”
　　“大小姐醒来之前我就站在这里好一段时间了，根本没听到有那种声音，我想大小姐您一定是把梦和现实混淆起来了。”
　　“那不是梦！”雅枫急切地反驳，“那是……”
　　“大小姐，客人们都在等您回去呢。”没等她把话说出口，阿诺已经先行一步封住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带着某种妥协，雅枫深吸一口气，略微整了整衣衫，擦过阿诺的肩膀向房子里面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阿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缓缓抬头望向三楼一排漆黑的窗口，轻若游丝地吐出一句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你才对，或者从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就是错误的、该受诅咒的呢……”
　　没有谁能回答他的问题，阿诺知道能给出答案的只有自己，然而无论多么想要下手，在最后一刻，他始终会犹豫。低垂着头，阿诺只能责怪自己过于胆怯，蓦然地，就在思忖的时候，一阵狂戾的笑在他脑海中余音不绝。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大厅中只剩下疲惫不堪的雅枫独自半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佣人们忙里忙外收拾，浑身没有一丝力量。她参加过无数宴会，然而只有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竟然累得近乎虚脱，甚至无法起身回楼上。
　　阿诺走到雅枫面前悄悄地俯身跪下，柔声问道：“累了吧，我抱你上去好吗？放心，我可不敢对大小姐做坏事。”
　　微微笑了下，雅枫点头默许，并伸出手迎合阿诺的拥抱。把头安心地靠在他的胸口，眼角余光扫向对此情形惊异不安的佣人们，痴痴地笑了出来。阿诺也跟着浅笑了一声，深遂的眸子折射出温柔的光华。恍惚间，雅枫猛然一惊，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阿诺，某个熟悉的容颜瞬间溢满脑海。
　　“阿诺……你……”喃喃呓语，却拼命想要证实什么。
　　“大小姐，你太累了，还是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阿诺依然柔柔地安慰着她，顺手拿起人偶仔细梳妆了一下，又放回枕边。
　　“快睡吧，很快就能睡着了。”温暖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是带有魔力，使雅枫的双眼不由自主地闭上。在确认了她的确已经睡着后，阿诺将视线凝固在了人偶身上，似乎彼此之间存在某种无声的交流。不一会儿，阿诺又一次轻笑出声，幽然道：“暂时就这样吧。”
　　拽上门，幽暗死寂的走道上只剩星光隐约沉浮，没有任何迟疑，阿诺径直走向最西面的房间，走进了那个无人敢入的禁区。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一个异界，就连空中飘浮的灰尘都像是进入了封闭的空间，静止在时空的交错点。阿诺用他那双仿佛能穿透暗夜的眼睛审视黑暗中的每个细节，最终他露出一个嘲谑的表情，缓缓坐在了房间中央的床上。
　　“好了，快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应该留连的地方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中，阿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前方。
　　“我的劝告是很有价值的，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不要让我动手……为什么不毁了他？我也想啊，可我终究是个有感情的人，我做不到……没有原因，就算有你也不需要知道，我只希望明晚，不，是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你，请回你该回的地方去，那么，晚安。”
　　阿诺起身向门外走去，忽然脚步顿了顿，侧回身子淡然问着：“最后一定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
　　“真让人头疼，我觉得不应该告诉你，不过……”阿诺收起笑容，对着黑夜认真地回答：“我叫YOJI，真正的YOJI。”
　　掩上门，阿诺平静的脸庞一瞬间掀起惊骇的波澜，瞪大眼久久地凝视着正前方，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全身如同凝固了一般无法动弹，就连每一个指关节都只能僵硬地挂在门把上作为支撑，似乎不这样做就会整个人凭空倒下一般。阿诺深吸几口气，慢慢地调整着情绪，不久之后惊异的表情开始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仍旧是先前那张平静的笑脸。
　　“刚才你说你叫什么？”怀中抱着人偶的雅枫一动不动地站在阿诺对面小声质问，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迷惑。
　　“大小姐您问这个问题不就表明您已经听到了吗？我想不需要再重复。”阿诺俨然换了个人似的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及口吻反问雅枫。
　　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来自那道温暖的目光。尽管阿诺不愿回答，雅枫不依不挠地问他：“为什么你要说你叫YOJI？你怎么可以用这个名字？还是说……你真的是YOJI？”
　　“我不是你所希望的那个人，”阿诺无奈做答，但很快又问道：“倒是大小姐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不是已经很累了吗？刚才明明睡下了现在又起来，而且还穿那么少那么薄，会着凉的……更何况，任何正常男人看到您现在的样子，不可能不想入非非……”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雪白的肌肤与丰满的胸脯衬在纯白色薄透真丝睡裙下若隐若现，雅枫立刻窘迫地回过身，强压怒气，“是YOJI把我从梦中唤醒的……算了，明天再说，你也早点休息吧。”
　　走回东边的房间，雅枫冷冷地将门关上，隔绝了她对阿诺所有的信任，以及一丝微妙的感情。门后橙色灯光消逝的一刹那，阿诺仿佛看见了一个幽灵正冲着他得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