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夏∮雪

31、身藏不露

　　逃出鹊声楼的第二天，京城里出了件大事。
　　皇帝的三皇子，当今无比娇贵的太子爷，一夜之间暴毙，随行入宫的京城名妓，鹊声楼的第一块牌子，星晴，于戒备森严的乾清宫里突然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大的嫌疑犯逃掉了，被殃及的金鱼池鹊声楼立即遭到查封。老板喜娘不见踪迹，人去楼空，官府收押的只是一群孤苦无依的青楼姑娘和底下的小厮丫鬟。
　　“所以你们今天不用启程了，城给皇帝老子封了。”杨如歌津津有味的边吃边喝边说。
　　白无心筷子动动，脸朝我，“吃的尚可口，笨月？”
　　“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星晴不是你的朋友吗？
　　端了满桌子琳琅的菜色，我淡淡扫了眼，如果昨天不是碰巧遇上白无心，也许此刻我正关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死的不是我，跑的不是我，要抓的也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有事？”白无心举起酒杯，“来，小杨，为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俗！我没好气的瞥了眼碰撞的酒杯。
　　“我说，笨月，有件事我倒一直忘记和你说了。”
　　我拿起筷子，夹了根笋尖，清雅淡口的，很是消火。
　　“我在白家的线人前两个月写信说，白无泪已经回府着手重建万胜了，咳，说他带了个红衣女子等我回去成亲，而且，那女子相貌美艳，双脚却已残，看样子，应该是给挑断了脚筋——”
　　筷子掉地，我伸手拽紧他的衣袖，“你，你说什么？！”

　　我从没想过竟是自己一手造成了红黎的悲剧，虽然我也不喜欢她，她对我也不好，可说到底，她还是我师父。
　　白无心说，“你看，嫁给我的女人多命苦，还没进门，已经给白家掌门断了双腿了。”
　　竹扎的屋檐外飘起了雨，秋花片落，杨如歌低头轻啜了口，转身捧起了琴。
　　他拨起弦，道，“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不见。”
　　白无心闻言一笑，纵身飞入蒙蒙雨雾，白衣轻扬，他的手上多了柄轻剑，寻着琴音的律动，剑花飞舞，漫天白絮。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使剑，与先前不同之处，少了许多戾气，多了不少风情。
　　“小白的剑法倒似乎更精进了。”
　　小白？我一个哆嗦，朝杨如歌望去，“他不是靠轻功闻名于江湖的吗？”
　　杨如歌笑笑，指尖流畅琴弦，“是啊，他的剑法是用来杀人的，而非出名。”
　　杀谁？白无泪？“他这样，活着不累吗？”
　　“也是，他已经够刻苦的了，却还是够不到要扼杀一个武林神话的程度。”杨如歌叹气，眼睛清澈透亮，炯炯有神，“话说回来，小白更喜欢谈笑间，杀人于灰飞湮灭这类形式。他这个人，我是怎么也看不透的，有时冷血的我都不认识的地步，有时又体贴的教人心疼——不谈这个，恋月姑娘，上次星晴交给我改的那个曲子似乎你的吗？”
　　“是我师叔教的。”
　　“哦？你师叔倒是阅历丰富，这类的曲子我以为早就失传了。有机会的话，杨某定当登门拜会他老人家！”杨如歌停下了弹拨，我朝庭院里望去，雨势渐大，竹檐下流泻的晶莹构成天然的珠帘，穿过雨帘，那袭白衣却如时间静止般，无声的伫立。

　　“啊——嚏！”
　　喜欢跑雨里耍帅的代价——我冷哼了声，丢了快干燥的白布过去，杨如歌见状皱皱眉，赶紧跑了出去熬姜汤。
　　白无心接过布，眼底戏谑，“我冒雨替你舞剑，你倒也不晓得心疼。”
　　“如果我是大美女的话，我会相信你是替我表演的。”
　　我走过去，扯过他手里的布，利落的擦起他满头湿嗒嗒的发。
　　他的眼斜斜的停留在我垂落他肩头的发，“你倒是有头比大美女还好的秀发。”
　　“偷偷告诉你，”我用力搓着他的头发，“当初我就是狠不下心剪掉我这心肝宝贝似的头发，才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脸——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这张不怎么漂亮的脸，是为我的三千青丝舍生取义的。”
　　“舍生取义？你的价值取向倒是很特别。”白无心抖抖身上衣，雨滴稀稀落落洒了一地，无奈的笑笑，“看来，我还得换件衣服。”
　　“换吧，”我擦干了头发，朝后站了步，“你放心，我一定会张大眼睛偷看的。”
　　他起身，修长的身型明显比我高了一截，无声的笑着扯开领口，艳丽的紫红色蝴蝶盘结在胸口呼之欲出，那纠结的线条，我怔怔移不开眼。
　　白无心倒是停下了手，眼波流转，“你倒是在鹊声楼把胆子养大了。”
　　“什么？”
　　“我好象，已经找不到当初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笨丫头了。”他抬头拍拍我的脑袋，示意我转过身去，“你看着我怎么好意思脱衣服？万一你要我负责我可不苦死了。”
　　“等等——”我甩开了他的手，固执的回过头，对着他胸口的蝴蝶，“我还是想问你，这只蝴蝶，是怎么来的？”
　　白无心沉思了会，道，“你确定你一定知道吗？”
　　我点头。
　　“嗯。”他也跟着点头，“以身相许之，方可再告之。”
　　空气里弥漫着湿气，飘逸些许暧昧，我的脸开始烧起来，白无心的眼倒是认真的有点难得——当的声，我们一齐朝门口望去，杨如歌瞪大了他圆溜溜的灯笼眼，脚底下这碗貌似姜汤的液体看来白无心是无缘喝了。
　　“我——我去收拾客房！”他连忙掉头跑掉。
　　白无心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约迟疑了片刻，我赶紧追了出去，这个白痴！白无心的朋友全是白痴，他是大白痴！！！

　　“我们去丐帮问问神算的下落吧。”
　　梳头，我听不见。
　　“笨月，别生气了。”
　　继续梳头，我听不见听不见。
　　“你看，小杨都不好意思了，杵在门口都不知道怎么跟你道歉。”
　　瞪了他眼，还不是你害的？
　　“我知道我错了，没事和你学，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
　　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大清早的跑我屋里干嘛？男女授受不清，出去，请！”
　　他讨好的笑笑，朝门口摆摆手，杨如歌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他出去了，笨月，别生气了。”
　　我把脸别向镜子，暗红色伤疤交结的半张脸，配着明晃晃的黑发，丑的离谱，丑的诡异！
　　白无心弯腰捡起了我丢到地上的梳子，白皙的手指埋入黑的发，这个人在替我梳头，轻柔的，神圣的，这感觉跟流冶带给我的温情不一样，却悄悄颤动我的心，一丝一缕。
　　“好吧，”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说，去丐帮做什么？”
　　“天下第一大帮是龙门，但是天下第一人口大帮是丐帮，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一定知道神算所至之处。”
　　“对哦，还是你聪明！”我回过身，一掌拍到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