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情有关的8个故事》王蔚

2、穆（2）

　　这是第三次他从门前经过了。挎着运动包，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迈着轻快的步伐。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喜欢穿白衬衣的男孩子大多有一颗纯洁的心。她快乐的品味着这个巧合，一天天细数着他从她教室门前经过的次数。她知道他的名字是觅，那他知不知道她叫穆呢？

　　觅有一双漂亮动人的眼睛，喜欢下课后在走廊和同学谈笑，喜欢踢足球，喜欢跑步，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亮亮的眼睛会散发出迷人的光芒，那光芒几乎让穆忘记了呼吸。

　　穆记录着有关一切，他喜欢穿白色的衬衣，牛仔裤永远都是LEE的，他总是戴一根银色手链，据说那是他妈妈留下的遗物，他习惯每天清晨在教室外大声朗读英语，他喜欢每天下午上学时叼一个红红的大苹果……

　　穆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因为象他那样漂亮外向的男孩，身边总站着几个或秀气或明艳的女孩子，很有些花团锦簇的纷繁。穆知道自己最多是根狗尾巴草，绝没有浓郁的香味或者绚烂的色彩来吸引他。

　　可是，她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忍不住出现在所有有他的场合里。球场偏僻的一角，公车尾端的一隅，甚至他常去吃午餐的那家小店最靠里的座位，她总是站在离他7.9秒的距离外，这让她足以掌握他的一切，而又不会让自己略显苍白的感情暴露在阳光下。

　　为着这个男骇，穆放弃了课后的竞赛辅导，错过了保送大学的机会，还曾一度成绩倒退近200名。在填写高考志愿书的那一刻，穆流下了三年来的第一滴眼泪，她知道，以觅的成绩，绝对不可能考上他报考的大学。那一天，她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句话：我的心象水晶般透明，你却因此而看不见它。

　　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当穆带着有些沮丧的心情，走进第二志愿的学校时，却意外的看到了觅的身影。他漂亮的眼睛滑过她的脸，旋开一抹笑容，那笑容阳光般纯粹，直直射进了她的心。

　　你是穆啊！以前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我叫觅。

　　他的眼里闪动着喜悦，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刹时迷朦了穆的双眼。他知道自己，他居然是认识自己的！能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叫出名字，那是无法言表的激动。穆突然有些感谢老天，让她在高考中的小小失利，换来了如此幸运的四年。

　　我认识你。觅。

　　还知道你的所有事情。她在心里轻轻的说着。

　　大学的生活远比高中来得丰富，来得轻松。各种社团，比赛接踵而至，品种名目多到让穆眼花。和大多数才脱离高中沉闷压抑的大一新生一样，穆也参加了好几个不同的社团，把每天下午的时间排得满满的。但，不到一个月，她就退出了所有社团活动，连她最喜欢的音乐联盟也不再去了。因为，每天下午足球队的训练，是她最最难以割舍的。一到5点30，她总会准时出现在大操场主席台旁边的看台上，垫一张纸坐下，静静追随着那个有着迷人笑容的男孩的身影。球场上的他是如此活跃如此灵动，连擦汗的动作也俊朗得逼人。

　　穆就每天坐在那里，跟着他笑，跟着他忧。他看到她也很高兴，训练完以后也会兴致勃勃的上去跟她聊几句。

　　你很喜欢足球啊，以前我就常看见你看我们男生踢球。

　　每每看见训练完以后满头大汗满脸尘土的他，穆总会想要掏出纸巾拭去他的疲惫。但，她没有那个勇气。

　　是啊，我的确喜欢足球。

　　微微低垂的脸，只是羞赧，不带风情。

　　那以后一定要常来！我们也可以多说说话！

　　为着他这句话，穆每天必到，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同样说不出口的感情。酷夏严冬，再怎样恶劣的气候，只要有训练，穆每天必到。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短裤留平头全身挂满手饰链子的女生，叫嚷着给觅送去一瓶冰水，并在用纸巾擦拭干净他的脸后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唇印。

　　穆煞白了脸，手中的丝帕被攒变了型。当觅大方的搂着那个女生向她介绍的时候，穆轻咬着下唇保持了礼貌的微笑。她不是嫉妒她可以依偎在他怀里，也不是嫉妒她可以恣意亲吻她梦中的王子，她也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梦想。她只是担心，担心觅并不太好的气管，在剧烈运动以后怎么能受得了那样冰冷的刺激？

　　张了张嘴，满腹的话最终只化成一句再见。轻轻转身，穆明白，那球场已不再是她可以放任感情飘荡的地方了。女孩艳丽的容貌和不善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张洁白宛如处子的丝帕，被小心的叠好放在枕下。那丝帕洁白宛如处子，永远也不会不可能沾上属于男生的汗渍。它只静静的躺在枕下，承接着主人一个又一个闲淡如秋水的无缘梦。

　　日子依然清清淡淡的过着。偶尔，觅和那个新潮的女孩会笑闹着从穆的身边经过，觅会停下来，热情的招呼穆，问她怎么不去看他们练习了。这时候，穆就扬扬手里的单词书，忙着考试呢。觅点点头，有空就去看看吧，挺想你的。穆微笑，点头，擦身而过，余光依然能够感受到觅身边女孩的冷淡和戒备。

　　穆没再出现在操场边，也没有再象高中时那样躲得远远的凝望。觅已经有了那个女孩，她就没有资格再偷偷的窃取属于别人的幸福。那样，是不道德的。

　　秋天过了，冬天来了。北方的大雪惊喜了来自南方的穆，她和所有鲜少看见雪的同学一起，在积雪里整整疯玩了一个下午。堆雪人，打雪仗……到了后来，穆开始有些恍惚了，漫天的雪花是那样的洁白晶莹，洋洋洒洒的从天上飘下，覆盖了整个大地，那就好象自己的爱，纯洁无暇，细细密密的围着他，绕着他，陪着他笑，陪着他哭。只是，雪只在冬天才会到来，而她的爱，一年365天，没有停息的那一刻；雪总有融化的一天，而她的爱，什么时候才会有终结呢？

　　……

　　快，穆发烧了！把她弄回寝室去！

　　三床被子底下的穆浑身发烫，昏沉沉的睡着，过高的体温让她双颊绯红，竟也有了一丝娇媚。

　　这时，电话响了。刚好看护穆的同学出去打水了，穆就撑着滚烫的身子，起床接了电话。

　　好，我马上来。

　　穆挂下电话，挣扎着穿上外套，摸摸额头，再吃了一片药，出了门。走到大门口，刺骨的寒风夹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骤然的寒冷接触到发烫的肌肤，引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穆咬咬牙，拉紧外套，踏进了雪地。

　　那是真正的，北方的雪夜。寒风呼啸而过，生冷的刮过脸颊，雪积到了小腿肚，举步为艰，雪粒钻进领口，袖口，融化后湿湿冷冷的贴在皮肤上，苍白了她的脸，乌青了她的唇。穆的身体已经冻僵了，可体内却象有火在灼烧。从宿舍到学校大门平时五分钟的路程，那一晚她花了近半小时，在她认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大校门口隐隐闪动的霓虹灯，和校门旁边几个焦急张望的身影。

　　他怎么会流了那么多血？？

　　看到觅满身凝固的血块和蜷缩着偎在树下奄奄一息的身体，穆几乎肝胆俱裂。他们只在电话里说他出了事，可是没想到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他说什么都不愿去医院，我们几个男的也不懂包扎，手忙脚乱的却弄出更多的血。实在没办法才叫你来的。

　　怎么不把他抬回寝室？这么冷的天，在这里要死人的啊！

　　他全身是血啊，弄回去肯定会被楼长发现，到时候记过会留在档案里啊！

　　那你们就不知道把他弄到外面的旅馆去？？？？

　　穆这辈子都没发过那么大的火，那一刻，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着。风合着雪粒立刻灌进了她的嘴里，滴水成冰的寒夜，穆看到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微弱，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

　　他不走啊，他说……要在这里等他女朋友。

　　比冰雪更冷的话，瞬间浇熄了穆所有的怒火，她猛的止住想要触探他身体的手，眩晕感一波波的从脚底袭来。

　　他好象跟女朋友吵架了，追到校外却遇到上次输给我们球队的人，结果被打成这样。幸好我们吃完饭路过那边，否则他要是就这样在雪地里躺一晚上，不死也残了。可不管大家说什么他也不听……穆，我们看你们是同乡，平时关系也不错，才叫你来劝劝的。

　　夜色更暗了，觅孱弱的身体开始微微战抖，而穆的头也愈加的昏沉。

　　麻烦你们，把他背到旅店去吧，我去帮他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