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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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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时,不远处的天空中竟悠悠飘来一朵祥云,小丫头抬头瞧见,旋即亦腾云迎了上去,不一会儿,那云朵之上一宫娥妆扮的女子就出现在了眼前,看见来人,她裣衽一拜,道:“小仙见过竹儿仙子,不知仙子这是要往何处啊?”
见状,小丫头施术停了脚下的云朵,不答反问道:“你是谁?怎会来我这紫竹林中?”
“回禀仙子,小仙是太子殿下离殿内的宫娥,仙子您、您可能已不记得小仙了,前些日子您到离殿养伤时,即是小仙和医官姐姐给您疗了伤。”说话间,那宫娥微微将头垂下,不知小丫头可是还认得她,总之,我却是认的清楚。
少顷,她又道:“今次是太子殿下遣小仙过来请您到天宫去的,不知仙子可还有旁的事吗?”
闻言,小丫头不禁一乐,从广袖中掏出方才放入的紫玉酒壶捧在手心,道:“嗬,你们太子殿下怎的就知道我要去寻他?”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询问,可不知道为的什么,我竟清楚的瞧见那宫娥猛地颤了一颤,半晌方道:“今日天君在凌霄殿肆筵宴请众仙,太子殿下似是十分高兴,故而,饮的过量有些醉了,但太子殿下说,明日竹儿仙子即要下凡历劫去了,便差了小仙到此来唤您到离殿一聚。”
“哦?”小丫头满脸戏谑地问:“你们太子殿下的酒量何时变得这般不济了?”
谁知,话音甫落,却见那宫娥双腿一软竟是跪了下去:“小、小仙不敢。”
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迷茫,不知这宫娥怎会如此好给人下跪?小丫头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就能将她吓成这般模样,真不知是天宫的规矩太严,还是她本身太过谨慎胆小。
“想是你们太子殿下确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才喝多了的,这又不是你的错。”但见小丫头一副错愕的形容,手足无措地将面前的宫娥扶起,讪讪道:“再者,我也不是你们天宫的人,你其实不必总对我行礼的,好了,你走前面带路罢。”
“是,竹儿仙子,您请随我来吧。”宫娥低声应下,垂首福了福身,既而转身腾云往前面带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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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歪在云端,我们一行三人已乘云在天空中飞了半个时辰有余,眼下应是到了昴日星君与太阴元君交接应职的时刻,遥望天际,一端还是金芒万丈的晚霞,而另一端却业已被月辉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
约摸一盏茶后,穿过重重云幕,眼前出现一道摩天碍日且犹如海岸线一般望不到边际的宫墙,我抬眼向上看去,宫墙上方隐隐有仙力流动,想是设了禁制的。
紧随在宫娥的身后,不出多时,便行至一方干云蔽日的宫门之下,那宫门匾额上赫然题着三个大字,正是——南天门,门口立着的四位身着铠甲手握画戟的神将,更是神龙马壮魁梧奇伟,甚是威武。
宫娥上前与那四位神将福了福身,道:“四大天王在上,小仙絮梦有礼了,今次是太子殿下挚友访至,还请各位天王通融。”
“絮梦仙子不必客气!” 其中一位天王神色严肃,声若洪钟道:“既是太子殿下的挚友,又有仙子带路,想来不会有错,仙子且进去吧。”
闻言,宫娥复又福了福身道了声谢,既而便引着小丫头朝宫城内行去。
入了宫城,我虽先前已在梦里见过那太子的离殿,但此番入目的光景,我不得不承认,着实是更加令人欷歔震撼,那一排排一座座的层楼叠榭珍楼宝屋,当真称得起天宫二字,确然是顶顶的神工意匠方可为之。
“仙子……仙子?这里是凌霄殿,太子的离殿尚在后面。”很显然,身旁的小丫头亦和我一样都看傻了眼,想是带路的宫娥看她一动不动呆呆愣着原地,方唤道。
我虽心知他人瞧不见自己,但那宫娥这般一唤,竟还是不由觉得有些失态,抬手拂过脸颊,也确然有些发热了。我侧首看了眼小丫头,她仿佛也是将将回过神来,旋即拾了步子继续尾随着宫娥向前走去,瞅瞅她的小脸,倒也并未比我的好上几分,不过,红扑扑的却是讨喜得紧。
不知怎的,随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前迈去,先前基本已消失殆尽的不安之感竟又重新涌上了心头,我无心再看风景,凝神仔细察觉身周细微的变化和声响,可直至来到离殿外时,却也并未觉察出有什么异样,只是,那股不安之感反而一个劲儿的蹭蹭往上飙升,弄得我很是心烦意乱。
“你们太子还没回来么?为何离殿内没有灯火呢?”小丫头捧着莹莹发光的玉壶站在大殿门前问,而明明是身在四季如春的天宫内,那小宫娥却貌似一副十分寒冷的形容,瑟瑟道:“想、想是太子殿下醉在凌霄殿内了,竹儿仙子在此稍等片刻,小仙这就去将太子殿下搀扶回来。”话毕,还未让人来得及反应,她竟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小丫头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轻笑一声,既而转身抬手,那动作居然是要去推开身前的殿门。
霎时,那种不安之感彻底充斥了我的全身,直脱口喊出“不要”二字,可转念一想,即使是在仙家,神仙们出门也定是会给自己的住处设上个禁制的,丫头这么轻轻一推,应是推不开的,是以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孰料天意弄人,就在我方才放松下来之际,却见那道仅是被小丫头轻轻一碰的门,竟出人意料的“吱呀”一声敞了开来,我止不住惊出一身冷汗,虽一时难解自己的行为,但还是身不由已地撒开腿匆匆跑去阻拦,然则,事实上却只能是扑了个空。
不等我回神,殿内灯火已被点亮,我迈着大步向内室踱去,刚刚走到小丫头身旁,却见她双手一颤,一时间,只闻“砰”的一声碎裂之音,原本还在捧在她手中的紫玉酒壶就应声而裂。
玉碎之声当真动听,只是,伴着眼前这副实实令人不堪的光景,直叫人胸口一阵钝痛。
榻上一对人儿交颈而卧,因有锦被略略覆着,只见那女子上身仅穿了件亵衣趴在男子身上,而身下男子的所见之处却是寸缕未着,按说,此番景象原本该是春宵帐暖旖旎无限,可此时,只因那男子的一张令人再熟悉不过的侧脸,便生生刺得人一双眼睛直想流眼泪。
男子的身子动了动,似是被适才的噪声从梦中惊醒,少顷,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又仿若突然回忆起了什么,眉心拧成川字,眼神亦有些怔怔。
“呵呵,落离……这就是你的心思么?嗬,我竹紫苒当真是好骗呢!”小丫头的嗓音中带着明显苦涩与自嘲,我侧首看去,正瞧见她抬袖抹了抹脸,但下一刻,却又有闪亮的物事重新在她眼中蓄满,全然一副黯然神伤的形容,小手更是紧握成拳,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男子脸色瞬间煞白,不顾一切将身上之人推到了一侧,旋即又迅速捏了个诀将衣物穿戴整齐,匆匆忙忙下了榻走到小丫头身旁,道:“竹儿,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信我!”
“呵呵!”小丫头阖眸苦笑一声,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不停地从她眼角滑落,落在肩侧,落在襟前,落在披帛……每一处染泪的白色裙衫上,霎时,都开出一朵一朵妖娆却又清冷的紫色花纹,而我,竟也莫名其妙的,痛苦的似要窒息了一般。
“信你?我如何不信你?正是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你,所以,才一直都不介意你注定要娶别人的事实!可是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说着,小丫头一阵哽咽,顿了良久方道:“也可,今日你若杀了她,我便绝不怀疑你。”
话罢,小丫头倏地取下腰间长笛,长笛应是受了主人的感应,顿时化作一把闪烁着灼灼银辉的长剑。
男子不语,似是不能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一般,凤目微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儿,赫然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哪里冒出这不知尊卑体统的小仙,竟敢不知死活的在此胡言乱语,可还知你身在何处?”不知何时,那榻上的女子竟醒了过来,眼下已是衣装整齐站在榻前,除去她满口的喋喋不休言辞之外,架势更是咄咄逼人,“我与太子殿下今日受天君赐婚,一月后即要行礼,我二人不过提前些做了那该做之事,与你何干?”
丫头闻言不由一震,提剑的那只小手骨节处都捏得有些泛白,嗤笑一声,道:“好一个天君赐婚,好一个做了那该做之事!你问我是谁?不若等我劈了你之后,你再好好地去问问你那亲爱的太子殿下吧!”
话音甫落,但见小丫头张口念诀,眨眼间,身形已遁到了那女子的跟前,登时,她手中剑气四散,眼见着就要朝女子的心口刺去,女子却似是看傻了眼,竟站在原地未有半分躲闪之意,想来这下必定是性命不保了!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弹指间,竟忽有一抹紫色的身影挡在了女子与剑气之间,那人剑眉紧蹙,长臂伸展,居然是想也不想就伸出玉手,生生握住面前那将要刺来的物事,可也就在他握住的那一刹那,本该现出疼痛之色的俊颜上,反之,却是布满了惊讶。
我顺着男子的手掌看去,原是不知何时,小丫头手中提着的长剑已变回了长笛,而她这一招一式更是没有使出半分真气,男子又如此尽力一挡,眼看着,唇角便已渗出一丝血迹。
顿时,我身子止不住的一晃,猛地幡然清醒,原来,她并非是真心想要伤那女子,应只是想试试男子的真心,定不成想,这一试,却真真是让自己失望了。
“太子殿下舍身挡剑英雄救美,今日,我竹紫苒倒也算是长见识了!不过,能巧见太子殿下与凤妍公主如此鹣鲽情深,委实是羡慕得紧。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暂且不说太子殿下您的这门亲事是桩天婚,便单单只是我身为那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座下的弟子,也定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呵呵,这次仅是同太子殿下您开个玩笑罢了。”
小丫头的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言毕居然还冲那男子浅浅一笑,须臾,她逐渐松开手中的长笛转身离去,神情中仿佛是恨死了自己的愚蠢,恼透了自己的自取其辱,那背影悲戚冷冽,竟让人犹同身置冰窖一般,难耐异常,末了,随着殿门的闭合之声,她居然还在门后设下了结界,不知究竟是不想看到男子追上去的身影,还是怕再有谁不小心打扰了殿内的人?
“小竹师妹,小竹师妹……”
极致伤痛之际,似乎有人在我耳边高声呼唤,接着又唤了几声后,我的肩膀也开始被一道外力不停地摇晃,晃得我一阵阵头晕。
我定了定神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的让人犹若如沐春风的脸,再瞧瞧周遭熟悉的房间摆设,我心道定是我昏厥之时,善财已将我从师傅的洛迦山带回紫竹林里来了,原来,方才我不过是做了个梦,只可惜,我却并非是那观梦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