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见又一年》苏宁暖

4、【捌】【玖】

　　【捌】

　　转眼间，时间就过了百年。

　　一个王朝的建立，一个凡人的生死，足以在百年间转换更迭。
　　在这百年的岁月里，白泽养好了身上的伤，也让他在树下看遍了桃花盛开与落下。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白泽有过许多幻想。或许，在他修炼出关的时候，花音已经站在树下对着他柔柔的笑。或许，在他睁眼的瞬间，花音会带着材料进来，对他说“先生，您已经许久没有刻偶了”。也或许，迎接他的，是花音还不算凝实的幻影，但是至少能够看见她。
　　可是他没有想到，百年的时间过去，花音的灵魂却没有一点起色。
　　她一直在树中沉睡，无论他怎样在树下呼唤花音的名字，都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即使他问遍了山中的妖精，也都没有得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

　　难道说，他做错了？
　　白泽如此想着，心中泛起阵阵绝望。
　　他应该让花音去投胎转世，他应该让花音走她应该走的路子，而不是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留下她的灵魂，让她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失去。
　　他很后悔。
　　同样是等待，他却选择了一条错误的甚至是可能会让花音永无转世的路来走。

　　“我是真的做错了吗？花音，你告诉我，我是真的，做错了吗？”
　　白泽站在树下，看着那棵桃树，看着树上粉艳的桃花，不断自问。
　　“我应该让你离开的，对不对？我应该让你去轮回，脱离这一生的苦痛，摆脱这一世的悲凉。让你重头开始。”
　　“可是花音，我舍不得。舍不得让你离开，舍不得让你失去与我相关的记忆，我不想看着你出生，与我成为陌路。我很自私，对不对？我太自私，害了你。”
　　“对不起，花音，对不起。我做错了。”
　　“我做错了……”

　　白泽拿起了许久不曾动用的刻刀，一刀一刀细致的削去木料的边角，让它生出雏形。
　　他想着花音的眉眼，想着花音的身形，回忆着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将心中的想念和思念通过刻刀一点一点的融入手中的木料里。
　　他终于明白当初师傅对他说的话。
　　你没有心，所以做出的木偶没有神。
　　现在的他用心在做，用心在刻，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手中的刀上，想要刻出记忆中的那个人，想要保留过去的所有一切。

　　他记起了同为妖怪的百连在成亲时对他说的话。
　　“一往而情深。恋上了，就怎么都放不下，即使知道是错的，也要错着做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注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他终于，明白了这段话的含义。

　　【玖】

　　夜，星辰闪烁，白泽望着漫天的星子，掐指算了算，发现自己的千年天劫就要到来。

　　天劫，对于妖怪来说是一次巨大无比的考验。若是成功挺过，便可以得到新生，不但能力可以得到提升，还能脱胎换骨。而且，这一次的天劫，若是过了，他便可跳出轮回，不在三界五行中，飞升成仙。
　　可这天劫，却不是好过的。
　　道道威力巨大的天雷劈落在身上，有半点差池，很有可能魂飞魄散，在天际中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他虽然修炼多年，但是百年前的那一次独闯地府时受了伤，即便修养回来了，也难以平安度过天劫。何况在闯地府前，他的妖力失控，受他妖力影响的木偶在人家杀了不少人，这些罪孽，天道也会一一记录在白泽身上。
　　所以这一次天劫，真不知能不能顺利度过。

　　白泽算着日子，一边无望的等待着花音的重生，一边做着准备，等待天雷落下。

　　天劫的那一日，天色无比阴暗，空中阴云朵朵，冷风阵阵，明明是最炎热的夏日，温度却低得像是在三九天里。

　　白泽怀着最后一次看望花音的心情站在树下，许久，才抚摸着树身说到：“花音，今日天劫就要落下，我不知道能否看着你重生。对于过去的事情，我早已想得清楚明白。是我自己错过了最合适说出心里那句话的时机，也是我选择了一条对你来说或许是错误的路，让你的未来充满的坎坷与荆棘。我不后悔认识你，中意你，我后悔的是我的过错要你来承担。”
　　“对不起，花音。其实，我早已爱上你，在我还不知道已经爱你的那一刻。”

　　白泽说完这些话，静静的坐在山顶，在他身侧，早已布下了层层坚实的结界。虽然面对天雷，这结界不一定完全有用，但是至少也能增加一点机会。

　　天色阴沉，风声夹杂着雨声，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白泽等到了第一声天雷。
　　轰隆隆的声响仿佛在耳边炸开，巨大的声音激得白泽心神一震。
　　来了。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的不是紧张与忐忑，竟是放下大石一般的轻松。

　　雷声过后，乌黑的天空忽然划过一条闪电。那闪电粗壮厚实，撕裂天际，直直的从空中落在山顶中央，落在白泽身上。他早先布下的结界在闪电落下的那一瞬发出剧烈的光芒，比闪电还要亮。在结界内的白泽也开始输入灵力，与落下的闪电相抗衡。
　　这是一场纯力量的比拼，在半个时辰内，白泽总共抵挡了不下十波的闪电雷声。他布下的结界早已破碎不堪，摇摇欲坠。只是他知道，这一切还没有完，还有最后的一道，只要撑过了，他便成功了。
　　只是……
　　白泽远远的望着被他保护起来的那棵桃树。
　　只是最后的一道天雷力量巨大无比，以他现在的能力，怕是撑不过去了。

　　这一生，他做过不少事，有好有坏，唯有的遗憾便是不能看见花音重生，唯有的遗憾是不能对花音亲口说出那一句话……

　　沉寂了许久的天空似乎终于将能量聚拢，一道粗大的闪电照亮了暗沉的天际。白泽看见，那闪电不是之前的模样，更加的粗大，颜色更加的深沉，甚至有点点红光夹杂在里面，似乎蕴含了无数的怨恨和憎恶。

　　他明白，这一道天雷，是他曾犯过的错害过的人的怨念和血色累积而成。千百年的时间，天道都将这些聚集着，待这一刻，通通归还到他的身上。
　　天道不公。
　　天道也大公。
　　他清楚的知道。闭上眼，白泽手中迅速结印，试图将结界进行最后的巩固，迎接最后一道雷击的降落。
　　轰……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