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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光划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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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旁的灯带被飞速抛向车窗后,如同时光之河的汩汩逝水,而那个低沉幽秘的声音始终在耳边缭绕,无论多么快的车速都无法将之抛离。
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怎么会认识自己?在那光影昏暗,人人都藏起真实的面孔,只为追逐一时声色之快的地方。
他是谁?顺着那个声音的深邃轨迹,迹部在记忆里苦苦的搜寻,包括从他踏进那个酒吧的第一步起,所听见的声音,所看到的影像。
烈酒的后劲,加上内心的激荡,让迹部从胸口到咽喉,再到胀痛的脑袋,所有思维的道路都陷入热腾腾的混乱状态。
而这一派混乱的状态,有一支更加混乱的背景音乐,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唐怀瑟序曲》,他最钟爱的音乐,如同他倾泄所有快乐、悲伤、希望和失望的另一个声音。
唐……怀瑟发球……你是谁……迹部,你不要走,等我……音符的碎片在跳宕,时空的碎片在飞舞,极致的混乱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断裂带。
在湿润透明的青空下,沉默的少年走到他的面前,停下,带了两肩校园里随处纷飞的樱花瓣,让他简洁、单纯又稳重的气质,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他欲言又止,全无球场上不可一世的霸气,换来自己毫不掩饰的嘲笑,“喂,到底什么事,这可不像你啊。”
“迹部……我,喜欢你……”
“什么?”
“喜欢你!”
他的脸孔一如既往的坚硬,冷静,而深深眼窝里的两点明亮,却在不安的闪动,一明一灭间,显示着他的期待和惶恐。
“不好意思,本大爷可不喜欢男人。”自己懒洋洋的说得一无所谓,“如果你喜欢的话,你们漂亮的部长,可比本大爷更合适。”
这种话早就听多了,并不会因为说的人换成是他——这个伴随着唐怀瑟序曲的节奏,和自己并肩打赢了一场漂亮双打的少年,而有什么不同。
说完便扬长而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副挺拔身躯的陡然凝滞。
年少轻狂,都喜欢且习惯把爱和梦想想得如此简单。
真田弦一郎,是他?是他!
当年自己展现在他面前的,始终是胜利者和主导者的骄傲姿态,又何曾想到十年之后,会以如此狼狈不堪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在自己强大而脆弱的骄傲,被手冢国光残酷击碎之后,又被人猝不及防的扯下了面具,偏偏是自己无比倨傲的羞辱过的那个人!
迹部把油门踩到最大,试图借助窗外风驰电掣变换着的单调景致,来驱除心中前所未有的羞愤之感,惊惶之感。
一大片黑魆魆的影子突然迅速拉近,如同覆顶的山岳扑面袭来。迹部慌忙急打方向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强烈的震荡、巨大的轰响和骤然的剧痛中,他失去了所有知觉。
回荡缠绕的序曲,专注狂放的背影,轻佻放肆的态度,让真田弦一郎几乎是彻夜难眠。
原本以为这些年观看他的比赛,追逐他的消息,只不过为了和年少相关,和网球相关的那点渊源,而曾经的希冀和曾经的伤害,都已经很淡漠了,只不过是时光胶片上一条微不足道的划痕。
可是,被他如此突然,又如此霸道的再次闯入,才发现被理智和意志强行压制的东西,一旦反弹,一旦觉醒,那种冲击力甚至是自己无法二次反抗的。
他为什么会来到那个酒吧?为什么会有那么索意和悲怆的眼神?为什么会走到自己跟前,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他认出自己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真田辗转到深夜,到了凌晨才昏昏睡去。即便如此,很有节制的生活规律还是让他在准点醒来。
弹了弹有些混沌的脑门,真田无奈的扯了一个苦笑。昨夜的惊鸿一瞥或许只是梦吧,即便不是梦又如何?
现在他是日本顶尖的职业网球手,自己则是同各种危险人物和事件打交道的警察,少年时节那点交集早就荡然无存,命运安排了这一次的擦肩而过,并不代表着可能有更加深远的缘分。
按照往常的习惯,真田打开电视,听早间的新闻播报,然后一丝不苟的对着镜子穿上衬衣,打好领带。
今天是幸村画展的第一天,于情于理都必须到场致贺。真田也不知道,自己和幸村精市究竟算什么关系。
朋友吗?他们早已跨越了精神和□□的界限;恋人吗?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清楚的表白和承诺,甚至从未觉得,有表白和承诺的冲动。
电视里头正在播放的一条新闻:
今日凌晨1点35分,著名职业网球选手迹部景吾,在江户川区临海町三丁目路段发生车祸。迹部选手已被紧急送往帝京大学医院抢救,现伤势不明,已确定将缺席今日上午举行的日本网球公开赛,男子双打四分之一决赛。这是日本职业网球手在国际赛事上所取得的双打最佳战绩……
真田拉领带的手势一僵,一秒钟的凝立之后,猛的冲到电视机前,盯着屏幕上交错的画面,只有事故现场凌乱和医院的匆忙,没有那个人的脸孔。
真田的心头升起了凛凛的寒意,凌晨1点35分,不正是他从自己眼前忽然消失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