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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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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温度在永恒的规律中周而复始,而十七楼B户的落地窗前,也仍似以往地迎来了三月份温暖宜人的阳光。
“尤迦妈妈,今天放什么曲子?”刚刚午睡起来的林逸熹询问着坐在窗前老位置上闲适地翻阅诗集的女人。
自从干妈怀孕的事情小范围公开后,他老妈就拿来一堆胎教音乐回来荼毒众人的耳朵。他是不怎么爱听啦,但为了他那努力成长中的干弟妹,他忍了忍了!
放下手中的书,女人仔细地偏头思索,“第一钢琴协奏曲,好吗?”
“哦。”乖乖地依言办事,林逸熹还是耸耸肩,不敢苟同干妈的胎教品位。
别人家孕妇都选柔和的小调来听,就连他那音痴老妈都乖乖地把莫扎特听到烂;可尤迦妈妈却非常地独树一帜,不仅是这样的独奏协奏,她对进行曲也是超级情有独钟……真不知道将来他的干弟妹会不会哼着土耳其进行曲出世,让接生的医生护士们也群情激昂一把。
随着舒畅起伏的音乐响起,窗边女人手中翻动的书页定在某处,就着奶茶浓郁的香气,她的思绪像往常一样游离开来。
这样的悠闲日子好像已经持续有好久好久了,久到有时让她会有恍惚的错觉,仿佛现在她所过的生活,还是那为了丈夫的叮嘱而努力加餐的日子。或者再久远一些,就像她独住的那段时间,一样的阳光,一样的沉静。
悠扬的乐曲出现一个转折,恰逢沐浴阳光的女人抿唇,微笑。
不,当然不一样。
轻抚自己已现凸起的腹部,她无限温柔地加深嘴角的弧度。现在的她,可是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呢!而她是如此的诚惶诚恐,时刻心心念念地告诫自己要善待这个上天赐给她的宝贝,这样的她,如何能再沉静,又如何能再无欲无求地过活?
不不,正如所谓的世事无常,她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
有了仍在成型的孩子,有了尚称结构完整的家庭,她那习惯了悠游自在的心,也开始对幸福的蓝图蠢蠢欲动起来。若站在旁观的角度,或许她该嘲笑自己的没出息,明明之前把固守心房计划得好好的,偏偏现在又想望起难以触及的生活来。
虽然如是地想着,然而心底仍有个日渐茁壮的念头紧紧攀附着她的心,促使她张开双手,抓住那些片片飘曳的小幸福,让它们在自己的家里开枝落根。
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必须主动,必须站起来,竭尽所能地尝试着将她的家填充成一个正常的,充满爱的环境。而只有这样,她的孩子出生后才会幸福,不必经历像她所过的那样枯燥而冰冷的童年。
为了孩子,她会奉献出最丰沛的爱,也会努力争取到孩子父亲的爱。她可以不奢望程森爱她,但她需要他给孩子的爱。
“铃……”沙发上的电话响起,冲破了回肠荡气的乐曲声。
“尤迦妈妈,我接吧!”林逸熹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喂?”
“逸熹,是我。”电话彼端是男人的声音。
“是干爹啊,”他转头瞄了眼关注着他的安尤迦,“我叫尤迦妈妈来哦。”啧啧,眼睛都亮了哦,恋爱中的女人!
悄悄按捺住小小的雀跃,安尤迦踱到电话旁摸摸他的头,“谢谢逸熹。”
林逸熹呵呵傻笑,“那尤迦妈妈,我打游戏去了哦。” 啊呀,不用谢啦,他不会在旁边当电灯泡啦。
看着干儿子一蹦一跳地回屋把门关上,她拿起听筒,“喂?”
“午饭吃的什么?”程森沉稳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仍以问饭为问候语。
安尤迦坐在沙发上,将抱枕放在背后舒服地倚着,“宫爆鸡丁和香菇菜心,苍石没有回来,只有我和逸熹两人。”唉,明明只是例行的招呼而已,为什么她还是每天都接得很愉快呢?
“睡午觉了吗?”还有查房哩。
“嗯,睡了一会儿。”房间里的音乐被逸熹关掉了,留下一方寂静的空间使得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更形亲密了。
“精神还好吧?”
“嗯。”
“觉得累吗?”
“没有,挺好的。”
“那本诗集快看完了吧。”
“快了,还差几章就看完了。”
……
林逸熹快疯了。
他干爹有无聊到这种地步吗?每天都问一样的内容,他听得都能背下来了了!亏他还费劲巴拉地搞来窃听器天天听,人家新闻还每天都有不同咧……#@$%㏒£!!
愤怒地将窃听器扔到床底下,他黑着一张脸开门,“尤迦妈妈,我去找苍石哥。”哼,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给冷面捣乱去。反正他们都是程家人,没差。
“路上要小心哦!”安尤迦仔细叮嘱着,目送他出门。
“逸熹出门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带着些笑意。
“嗯,他去找苍石了。”
终于走了。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程森也挥走一干围坐在沙发上,等待他为方才的讨论下结论的高层管理人员。“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把具体细节列出表来呈报孙总。”
连摸摸鼻子的时间都没有,各位菁英立即收拾东西鱼贯而出。开玩笑,谁敢打扰老板同家庭电话?听孙总说老板爱家如命,尤其是对总裁夫人,俨然模范丈夫的样子哩。
“那个,程森,你在忙吗?”试探的声音传来,令人轻易听出她的些些不安。
“没有,刚刚结束了。”抓松领带,程森靠在皮椅上揉按太阳穴,“腰还会酸吗?”
“什么?”她显然不在状态,仍在担心他的工作,“下次有公事就告诉我,别让电话耽误了你的正事。”
“尤迦,我是说,”他懒懒地将脸颊贴近话筒,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敏感,“我是说,我昨夜没有太过控制,所以现在,你的腰还酸吗?”
听筒里有短暂的沉默。程森丝毫不怀疑,此刻他的妻子正被自己的话轰得满脸通红,然后因为出离害羞以致于说不出话来。
听着轻浅的呼吸声和阵阵几不可闻的抱怨,他的心头仿佛暖流过境,满处暖洋洋的。
如果单纯从男人的角度来讲,尤迦的反应毫无疑问地完全满足了一个丈夫对妻子要求的所有。温婉善良,柔顺体贴,配上她柔和美丽的外表与显赫的家世,是男人的梦想之选。而他,正是那个幸运的人,几乎是不劳而获地娶到了这样的完美妻子。
或许他该感恩,为了这种种令人羡艳的外在。然而并未如是的原因,是他所渴求的只是深藏在她身体的,那颗水样温柔宁静的心。
尤迦如水,深浅有别却波澜不惊,恰似一片无垠的宁静海,万顷碧蓝地荡漾着祥和与安宁。当他接近这片海用手掬起一捧清凉的细流时,那曾是多么简单而又惬意的事;然而在他受到了这样的诱惑而赴身潜入深海时,无数捧带着阻力的透明围绕包裹着,纵使他四肢健全也无法再自由掌控。
失控,确实是他一直恐惧着的,在之前的一些日子里。
为了自己的不确定感,他也曾逃避到几乎想要放弃。只是,那宽广的海洋总是若有似无地轻抚他的焦躁不安,令他无法决绝而去。
况且,他是真的爱她。从开始那一点点的喜欢,慢慢积累成今日对她浓浓的爱恋,这感情似是进行得不知不觉,然而待到他追溯时,却又发现它贯穿得顺理成章。爱上尤迦,实在是件太过容易的事。
“对了,程森,行之哥又给我来信了哦!”电话彼端终于回复常态的女人又想起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忙不迭地向丈夫报备。
“是吗?”前一阵,为了方便他们兄妹联络,他给她买了台辐射较低的笔记本,并在对她的电子知识持续吐血中,完成了电脑使用方法的初段恶补。令人欣慰的是,至少现在尤迦每天都可以用它来收发电子邮件了。
不过,他那远在德国的大舅子好像很闲的样子,每天每天都来电邮问候——安磐没事给他做吗?
“他说有东西送我,明天快递就会送到家里。”
“那好啊。”家里摆的那些东西,小到韦奇伍德限量发售的手绘骨瓷茶杯,大到索斯比拍卖的巨幅油画,只要是大舅子送的,没有一个不是昂贵又难搞的高级货……他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尤迦的好人缘带给他家的好处?
“程森,你晚上想吃什么?”看到太阳慢慢西滑,那边的女人又想到了厨房里的事。
“中午有剩下的吗?”
“没有诶,我和逸熹都给吃掉了。”有点不好意思的声音。
“冰箱里还有菜吗?”
“嗯……有两棵菠菜,好像还有两块里脊肉。”
“那好吧,”程森从皮椅上坐直身体,捞过手边的文件,“我下班去超市买些菜回来。油菜那样的行吗?”
“油菜、西兰花,还有海带和一小块豆腐——我想做海带汤,昨天电视里教的菜式。”
“哦,又有好吃的,尤迦,我的胃都快成你的奴隶了。”啧,看不下去。无趣地扔下文件,他继续调戏小娘子,“说,你怎么陪我一个为你而叛变的胃?”
唉,叛变的,岂止是他的胃。
“讨厌,不理你……四点了,我要去做蛋糕了,”听她的声音就像是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程森,要好好办公哦,我要挂了——”
“记着别累着自己,听到了吗?”无奈啊,跟主妇煲电话粥却反遭唾弃。
“知~道~啦,”小小声地,她笑得开心。“那我挂了啊。”
“等等!”他突然十万火急。
“怎么了?”
“尤迦,你忘了吻别。”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唉,我们再过两个小时就又见面了,还吻什么啊?”极端无奈的提醒。
“我们有早安吻晚安吻见面吻和离别吻,为什么不能有小别吻?”他抗议得理直气壮,存心欺负
自己好脾气的女人,“尤迦,你不听话。”
长长叹气的声音,“好好好,是是是,”安尤迦忍不住翻下眼皮,“我吻了哦,接好哦——啵!”好响。
“好~,为夫收到了,尤迦乖,做蛋糕去吧。”
“嗳……”好像有点不对劲,让她想想……
啊!
“程森程森!”她少有地高叫出声,“你还没有吻我!”
哦哦哦……刚刚悄声推门进入办公室的孙沛钟吹了声口哨,真看不出来,嫂子很娇哦!女人果然都是多面的,他上次去老板家时看到的嫂子明明贤惠又得体,根本想象不出来是个能跟自己老公撒娇的小女人。
“尤迦,沛钟来了。”程森坏心地提示。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真就傻呵呵地在电话里跟老婆玩亲亲?占占便宜就得了。
“啊!那你们忙,我挂……嘟——”安尤迦羞窘至极,匆匆挂断了电话。
“嫂子不跟你聊了?”孙沛钟把成叠的文件夹架在肩上,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溜达。哼哼,怪不得助理办公室里那些职员近来闲得直掉渣,原来是从他们老板那里就开始偷懒了——只有他还傻子似的天南地北地替人家奔命,哼。
程森瞥他一眼,扎好领带,重新回到文件堆里,“你有意见?”
“没有!作人家属下的怎么敢有‘意见’!?”他故意高声怪叫,酸溜溜地嫉妒他的轻闲愉快。
“尤迦最近好像在做新口味的蛋糕,要不要去我家里尝尝?”
梦寐以求的嫂子的手办蛋糕!!
以一个七十公斤高大男人的标准,孙沛钟堪称轻盈地几步跳跃到程森面前,腆着一张谄媚的脸,“谢谢老板,我要吃。”
程森头都没抬,“保留请求,以待查看。”
“老板——”哀嚎遍野。
咦?总裁办公室隔壁的助理处里,俯首工作的秘书们茫然地抬起头来面面相觑,是他们孙总又开始惯性抓狂了吗?
捶碾捶碾捶碾、搅和搅和搅和,宽敞通透的厨房里,安尤迦全神贯注地加工着怀中一阔碗芋泥。
很久没有做香芋蛋糕了,下午偶然回忆起那甜甜的香气,便莫名地让她胃口大开。本以为家里没有食材的,却没料到翻找佐料时在阳台发现了三粒尚新鲜的芋头,嗯,她真是太幸运了。
“叮!”烤箱发出声响,提示她烘烤完成。
“苍石!来帮我把蛋糕拿出来好吗?”她腾不出手,呼唤房中的儿子。
“尤迦妈妈,好了吗?都要饿死啦。”林逸熹蹦蹦跳跳地尾随程苍石进入厨房,一脸迫不及待。折腾了一下午,他的胃都给饿小了。
“吃货。”程苍石斜眼鄙视他,小心地打开烤箱,立即为翻腾而出的香气迷去心神。
“呸!你才……”正要反驳的声音,随着食物的现形而消弭在空气中。
“尤、尤迦妈妈,这蛋糕好、好……”林逸熹痛苦地向后趔趄几步,恍惚地抚额凄切哀呜,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好丑!好难看好恶心好不堪入目的蛋糕!!天,这真是尤迦妈妈做的吗?
“怎么了?”安尤迦端详下自己的作品,没看出个所以然。
“妈,这是什么品种的糕点?”踹一脚双手捧颊张着O型嘴作融化状的小鬼,程苍石提出疑问。
没错,这个像长满了腐败化脓青春痘,又在青春痘上面熊熊冒油的烂脸的蛋糕,真的是他惠质兰心的妈妈做的吗?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哦,这个,”安尤迦笑出来,“是桂圆核桃蛋糕,用养心安神的桂圆和乌发润肤的核桃以传统的做法加工而成,是很滋补的中式点心哦,现在吃最好了。”
“滋补。”幽怨的声音传来,林逸熹一脸壮烈地飘到程苍石旁边伸长手。既然滋补,就别浪费了……嘎兹嘎兹,嘎兹嘎兹。
“铃……”是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
“我去接。”安尤迦由着两个孩子玩闹,擦擦手走去接电话。快五点了,是谁打来的呢?
“喂?”
“……”
“喂?请问找哪位?”没有应答,是骚扰电话?不会呀,什么人能有本事将骚扰电话打到她家来?
“我是丁蓉。”
立即地,安尤迦心中某条神经紧绷起来。是她?
“有事?”虽然明知道她的存在已对自己够不成威胁,但阵阵不善的敌意仍汹涌而出。不是她不大度,然而作妻子又何时能与丈夫的情人和睦相处?即使那情人已是过去式的也一样。
“安小姐,我希望能和你见个面。”那边的女人似乎失去了往日高涨的气焰,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又是这个要求。安尤迦思索着,她甚至好奇起来,是不是每一对谈判的情敌都会有这样的会面呢?
“安小姐?”
“好,明天下午一点,你上次说的地方。”唉,她竟然变成了主动的一方。这样子好吗?
“好的,那么明天见……”咯嗒,被主妇挂掉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话出神。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会面呢?剑拔弩张,还是平淡如水?
她只是好奇,并没有特别的紧张和担心。紧张什么呢,她占尽了优势不是吗?她的丈夫,三个月来每天正点下班回家,没有应酬没有野游,就连假日里也乖乖待在家里陪她做饭喝茶,就像竹语说的,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程森对她的重视和忠诚。
如果丁蓉想二次引用上次伤她的那个借口,抱歉,躺在主卧室床头柜最底层的那张报告上,可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私人医师的口供呢。怀孕的,只有安尤迦她而已。
唉……她是不是变得很泼辣?还没有见面,就想好了各种打击人家的说辞。但也只能这样了。若是三个月之前的她,还有可能为了丁蓉的挑拨就此退缩放弃;可是现在她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没有战斗就投降,岂不是有罪于腹中的宝宝吗?她呀,现在可是真正的母亲,而母爱,正是体现在这点点滴滴里的呢。
……
嗯,倘若程森知道了她这样做,又会怎样想呢?
他会知道吗?他又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这又是她在烦恼的问题。怀孕的事,竹语和两个孩子都知道了,但程森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没有对他说。一开始不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到了后来却又变成了开不了口。这事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眼看孩子都三个多月了,再有理由也不该不说了……唉,有点担心,但还是尽快说吧,不管怎样,身为当事人的他总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份的改变。……对,她会告诉程森,他要变成两个孩子的爸爸啦。而对于喜欢孩子的程森,他又会怎么表示呢?震惊,还是欣喜若狂?呵呵,她太想知道了!
想着想着,安尤迦便按捺不住心中的迫不及待,小声笑了出来。至于明天和情敌的约会,早给抛到比爪洼还远的僧迦罗去了。
……所以说单纯的女人有时候命真的很好,就是因为她们少在复杂的事上操心。当一切都顺水推舟的时候,那船就真奇迹般地在桥头直了。
“冷面,尤迦妈妈没事吧?”厨房的转角处,林逸熹满脸担忧地看着尤自傻笑的安尤迦。真可怜,干妈不但脱线,还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长久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把你嘴上的点心渣擦干净。”程苍石抛给他一张面纸作为回答。妈妈很容易满足,常常因为很小的事情开心不已,而他喜欢这样的母亲,温柔而且可爱。
缓步走到沙发旁,他坐在母亲身边招呼她的注意力,“妈,晚上吃什么?”
“……哦,菜胎肉丸、浇汁虾仁西兰花、家常豆腐和海鲜汤,好吗?”安尤迦立刻回神,严肃地专心于晚餐的菜谱,“你们还想吃些什么?”
“那饭后甜点呢?”林逸熹宛如小号饕餮,吸了下流到嘴边的口水。
“有芋头蛋糕和水果沙拉……”
“喀嚓”正说着,门被打开了。三人一齐看去,是一家之主回来了。
“爸/干爹。”孩子们乖乖打招呼,然后转身哧溜一下回自己屋去了。你知道,聪明的孩子总是识时务的。
“你回来啦。”安尤迦上前接过程森手中的东西,笑靥如花。“买菜了吗?”
程森一把揽过她,送上一记结实的吻,“买了。”
她的丈夫果然是喜爱着她的。享受着温存的吻,安尤迦不禁开心地想。这样一来,她的底气就更足了;别说一个丁蓉,十个一起上她都不怕。
科学家讲,世界上有90%的成年人每天需要七到八个小时的睡眠,而对于儿童来讲,他们需要的睡眠时间则更多些。笃信科学的家长们一向背书般地遵循此律,于是在晚上九点半的时间,城市里绝大部分的孩子都开始被强迫就寝了。
“苍石、逸熹,要睡觉了哦。”安尤迦端着两杯牛奶走进男生的卧室。
这蓝白色调的卧室,本来只有一张单人床,是为程苍石准备的;无奈林逸熹来长住之时硬是看上了这房间,并且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表明自己要主宰这里的决心。地盘意识超强的程苍石当然不会顺他的意搬出去,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像蟋蟀一样掐得差点咬死对方。
后来,为了不让程林两家绝后,安尤迦端出家长的威严、采用鹰派手段,又从客房搬来一张床让二人共享这间宽敞的卧室,才算解决了两个让人唾弃的小鬼的麻烦。
这就两个男生会住在同一房间的原因。至于后来他们能长时间地和平相处,简单,所谓臭气相投就是在解释他们的行为。
“都九点半了,喝完牛奶就睡吧,好吗?”放下牛奶,安尤迦无奈地看着两人仍在电脑上拼死拼活,知道自己的话起不了多大作用。
“好好,尤迦妈妈,等灭了他我就睡。”林逸熹用力摇杆,两只眼睛杀成一片血红。
“妈,我这就睡。”程苍石亦没太多工夫答理母亲的叮嘱。
“好吧。”点点头,安尤迦退出房间。再让他们玩一会儿吧,然后叫程森来盯着他们睡觉,孩子们一向听他的话。
好,现在所有工作都做完了,然后,该她上场了。
主卧室门前,安尤迦连做十下深呼吸,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抖。拍拍额头,她胡乱鼓励自己,加油加油,行之哥保佑她宝宝保佑她,阿门。(……安行之能保佑她这个吗?)
做完一切心理建设,她推开门,看到程森靠在床沿,正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忙着。
“苍石和逸熹睡了?”看到妻子回房,程森停下工作,保存文件关上电脑。
他不是工作狂,事实上,随着居家时间的增多,他近来越发对公事感到倦怠了。理智地说,这真的不是什么好现象,尤其是对于一个企业主事者来讲。
“没有,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去叫他们睡觉。”安尤迦关上大灯,在床头灯的柔和灯光下钻进被窝,利落地三下两下褪掉睡衣。因为心中有事,她甚至没多加享受肌肤与纯棉摩擦的舒适触感。
脱下厚实的睡袍,程森滑进被里,轻轻揽住柔软温热的娇躯。尤迦的被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下颌靠在她的头顶,这是他们最喜欢的睡眠姿势。虽然不似有些人偏好让地肢体纠缠在一起般的热烈,然而像紧紧相排的两只虾米一样的亲密无间,亦令人感到无比的舒适与安详。
他享受如此宁静自得的生活,没有大的波澜,只是静静地流淌着轻缓的恬美。这样在旁人眼中或许太过平淡无奇缺乏生气的生活,却正合他越来越好静的性格。
时钟悄悄地滴答,卧室里只剩两人轻浅与绵长呼吸交替的声响。他被下的手掌,轻抚着妻子的臂膀,偶尔也不加力道地在几处柔软曲线上作个停留。
安尤迦微微眯着眼,像只猫儿一样在偎他的怀里,心中噼噼啪啪地拨弄着自己的小算盘。正想着,她在棉被边缘无意识游动的手便摸到了某条布料。定神一看,她无声地笑出来。是那个啊,呵,那整齐缝在被子边的几条一寸见宽的布条,还是程森的手笔呢。
几个月前她还在行之哥家里住的时候,程森曾抱着被子来找她,就是给她送这两床被他加工过的棉被的。她睡觉不老实,夜里经常被棉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在家里的时候还好,因为程森都会帮她把被子梳整好,但是行之哥家里是没人提供这项服务的——于是他就想办法在棉被两旁都缝上布条,让她可以将它们绑在床脚上,用来避免她把被子做成猪笼草后闷死自己。
程森的用心,她看的出来。
现在还有多少男人肯为自己的女人动针线?更何况,他是被众多佣人伺候大的少爷。连身为女人的她都对女红没什么研究,可想而知程森是如何历尽辛苦才做完这功课的。苍石后来说,那天下午他回家给她取书时正巧碰见程森出家门,这样看来,他是把自己严谨尽责的精神都耗在那整整半天工夫里了,而且非常地淋漓尽致——那些针脚,真的非常细密整齐呢。
两个星期前,竹语在某次良心发现来探望逸熹时曾注意到这些棉被上的玄机,而在听完那些布条的来历后,她不无羡艳地捶胸顿足,“林棣茗那死男人从没这么体贴过,知足吧你!”结果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还一直不忘试图扯下几条作为教育范本带走。
“爱的布条子”,是后来竹语送给这些“男红”作品的名称,唉,听得她还怪受用的。
“在偷笑什么?”不满她一个人得意,背后横过一只大掌轻搔她的颈项,要求将愉悦对等分享。
“程森,”放下布条,安尤迦转过身子面向丈夫,顺带对着他裸露的锁骨吹气,“嗯,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程森对她突然提出的问题有些诧异,尤迦从没跟他探讨过类似的问题。再低头俯视怀中人扇动的睫毛,他心中的警铃开始呲哇乱响。嗯,非常可疑,不能排除尤迦闲闲没事钻自己小牛角尖的可能……女人要是钻起牛角尖来可是很危险的,他必须自立救济。
抬起她线条柔和的小下巴,程森送出一枚和风轻舞的笑,精准地将面部肌肉拉伸到表现为至极温柔的角度,“按照我个人的标准,你是一位九十分的妻子。”
“九十分,为什么?” 意外地听到了回答,安尤迦兴致勃勃地主动勾住他的肩背,特意睁大的眼睛上还布满了亮晶晶的星星,难得好奇一回,她好想知道哦!在程森的眼里,她是个怎样的九十分呢?
“做运动的时候,某人不够热情主动,不能满足为夫我的唯美构想。”程森屈起食指刮刮她渐渐泛红的双颊,心中正不可自抑地得意窃笑。太好拐了,他可爱的尤迦,她的纯良总是令他的成就感多到泛滥。
“讨厌。”她报复地用力用头顶他下颌,伏在他肩上的手感受到来自胸膛无声的震动。讨厌,就知道他在心里偷笑。
“我是说真的,”男人棉被里的腿夹住她的脚,供给热量的同时继续逗弄,“要是某人再认真一点,我会给满分也说不定。”
“哼。”抬头看看表,安尤迦推推枕边人,“该去叫孩子们睡觉啦,快点。”
“是是是。”叹口气,程森起床穿衣,认命地扮演黑脸严父去了。
看着他出门,她拉拉被角,身体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好,一会儿等他回来,她一定得说了。
呵呀,又兴奋又紧张……
悄悄停驻在主卧室门口,返来的程森对着床上背向他的棉被球静望不语。尤迦心里有事,而且仿佛还和他有关。不然,她会开口说出来,在她跟他拉家常的细细絮语中。
事情看起来是挺严重的,能让尤迦时不时地分神。不过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从她吃饭时无故傻笑上就知道了。尤迦日渐开朗,因此他不太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只是心下多少有点好奇,也不晓得尤迦是否愿意和他分享心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吐口气。
走着看吧,毕竟他们的关系还在磨合中前行,能达到这种境界已经很不错了。即便有时心中无法抑制地呐喊着要求她投注如他般汹涌的情潮,行动上也得小心翼翼地不能表现出操之过急的烦躁。他要全部的尤迦,而这需要慢慢来。
没关系,耐心,他有的是;滴水石穿,他也领悟得非常彻底。
听到程森进屋关门的声音,安尤迦感到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当下一刻,他又回到她身边凑上熟悉的体温的时候,狂跳的心脏却又反射般地渐渐缓和下来。这太奇怪了,让她紧张的根源,明明就是他呀。
“我关灯咯。”密密环抱住她,程森打算休息了。他明天有好几场会议要主持,耗费精力得很。
“嗯。”关了灯黑漆漆地看不见表情,她也比较安心。
缺少了主要光源,室内暗了下来。厚重的窗帘阻隔了月光的照拂,形成完全私密的空间。
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安尤迦确定程森在逐渐进入睡眠状态。
“程森,”她小声探询着,“先别睡。”
“嗯。”寂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磁性十足,他还没睡着。
“程森,今天下午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她有些口干,但仍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日的节奏。“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例假了。”
“嗯。”一抹精光,穿透墨色的空气注视着不住咽口水的女人,连带着牵起性感的嘴角。嗯,有人要招供了。
“然后,我很奇怪,就查了下日期,”安尤迦自编自导自演得不亦乐乎,“一看,呀,都三个月没来了,我都没注意!”
“嗯。”真有女人三个月不来都不知道吗?程森很想严肃地和她探讨这个问题,但是不行,他憋笑还来不及呢。
“然后,嗯,我很担心,”安尤迦屏住呼吸,在察觉身后人的气息没有紊乱之后,放开胡扯,“就想是不是得病了。”
“嗯。”
“然后,我就想找药吃。可是又一想,我们都没有避孕,所以,”她咽口水的声音几乎大到有回音,“我就想是不是怀孕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避孕试纸实验了下发现真的是怀孕了。”一口气结束。
“啊,真的吗!”程森突兀地起床开灯,然后把她的身体转过来扳正,微微掀开被子一角草草看了下她的肚子后迅速把棉被密实掖好,之后再以不可思议的惊喜目光注视她的脸,“真的吗尤迦?!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完全准爸爸的反应,只是动作流畅得太过匪夷所思,高叫出声也不大符合他的本性,如此而已。
“呵呵……”安尤迦眼角弯弯地笑。她完全相信了,事实上她只企求能从说谎的窘境中解脱开来就万事大吉了。
“我们的孩子!”程森连人带被地用力抱住她,似乎仍在持续激奋中,“尤迦,我真的好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
空气停滞了,只剩晴天霹雳,震如雷击。
说了,那个心照不宣的避讳,那个被合力压藏的字眼。
……他说的,还是她说的?
都是?都不是?
然后呢?怎么办?
不约而同的沉默里,交颈的两人看不到对方的面孔,能感觉到的,唯有不变的温度和参差进出的呼吸。
乱了,都乱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交手中,费尽心机维持的平衡,终于被破坏怠尽。
……
以后得好好把身体养壮了啊。他说。
嗳,是啊。她说。
多吃一些,还要多睡。他又说。
嗯,知道。她回答。
明天我就去买孕妇食谱,也该买些小衣服了吧。他问。
不用,还早呢。摇头。
也对,那先睡觉吧,挺晚了。
好,晚安。
晚安。
关灯,睡觉,一切都很好。
只是长夜漫漫,难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