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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千里姻缘 ...

  •   噩耗!

      我手里拿着宋然送来的密函,仰靠在椅中翻来覆去地看。这封密函告诉我:越凌王赵彦要成亲了,对方居然是北魏的公主!

      真是荒唐,难道父皇不知道我统辖荆襄这么多年,每天想着对付的就是北魏?那个什么公主,都不知她长相是圆是方,谁知道娶进府里会不会吓走宾客?父皇先前半点风声不露,事到临头才将这么一封信发到我手里,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分明逼婚无疑。

      我越想越是郁闷,干脆将那密函向旁一扔,支着下巴瘫在桌面上。不料眼皮一抬,发现身边的宋然表情异样,立刻决定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收回去。威震一方的越凌王,居然在为被迫迎娶一个女人而烦恼,传出去实在丢人。我马上恢复原来的姿势,做出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将密函举到他面前:“宋大哥,可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

      宋然是我的副将,不是我亲生兄弟,却比亲生兄长还亲。从十五岁带兵开始,他便跟在我身边出生入死,无数次护持我于万军之中,是我最信赖的知己。

      听到问话,他愣了一下,似乎刚刚回神,看也不看便低声道:“恭喜殿下要迎娶王妃了。”

      我差点失手将信件掉在地上,顾不上掩饰情绪,一拍桌跳起来:“什么?你居然比我早知道!”

      宋然眼中有些恍惚。我一向敬佩他的沉稳,那种就算独自面对十万敌军,也绝不会有半点失态的镇定,可是此刻他显然不算平静。没容我多想,宋然眼眸已经重新变得深沉:“殿下,负责监视北魏前线的谍报组织,一直归属下主管。”

      我干笑,看来走神的是我不是他,竟然没想到此处:“是了是了,这件事北魏那边早该传得沸沸扬扬了罢?怪不得你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宋然似乎有些不安,解释道:“殿下息怒。北魏国内确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但建康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传来,属下不敢胡乱回报。”

      我朝他摆手:“不是计较这个,我气的是北魏不择手段。”边说边把密信揉成团,冷笑道,“一边在荆襄虎视眈眈,一边又以和亲示好,北魏江氏的脸皮倒是厚得很!父皇也当真糊涂,怎能因一门亲事外加几座城池的陪嫁便让我从襄阳撤军?宋大哥,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宋然出乎意料地沉默,良久才勉强回道:“这是喜事,毕竟殿下已经二十四岁,到了该成亲的年龄。”

      我瞪住他:“我问的是你对撤军的看法。”

      宋然不觉看我一眼,却又迅速转开视线:“属下以为,北魏作为南越属国,表面虽奉我为尊,实际上狼子野心。这一点,没有谁比我们驻守襄阳的将士清楚。几年来魏军屡次越境试探,若非殿下镇守襄阳,将他们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魏国早就得寸进尺。如果撤军,只怕魏军气焰重燃,继续暗中蚕食我国边境。”

      我皱着眉连连点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我们这些常驻边疆的人都知道北魏野心巨大,可是父皇和多数朝中大臣却并不这样认为。”

      称臣这么多年,北魏的使者岁末来到南越,从来都不带贡品,找出各种荒唐的理由推托,朝中有些官员居然深信不疑,甚至嘲笑他们寒酸。殊不知北魏暗中手脚不断,非但悄悄囤积财富以增强国力,还将许多两国之间边界不明的地区纳入了控制之下。称臣是举国之耻,一个国家为了东山再起,可以如此忍辱负重且不动声色,岂非可怕?

      宋然道:“不过,此次魏国将唯一的公主嫁给殿下,也许确有和解诚意。”

      “诚意?”我冷冷地笑,“若非我将魏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北魏会将公主送来和亲?我若成亲,荆襄必然休战,北魏由此赢得喘息机会,一举扭转颓势,真是再妙不过。”

      荆襄是何等战略要地,他们一清二楚,得知战场失利,北魏国主江德非但几日食不下咽,还把担任主帅的三皇子江进召回洛阳,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现在,几十万将士流血流汗换来的战果,眼看要败在北魏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子手中,谁不会觉得窝火?

      宋然见状,走近一步,低问道:“那殿下有什么打算?”

      我看看他,忽然沮丧:“没什么打算。”习惯性地摊开手边地图,对着图沉思,“宋大哥,你记得罢?当年我攻打蜀川时,魏国便乘机对汉中、江淮的许多地方打起了主意。那时父皇和朝中大臣只看到蜀川大片土地,根本没将那些归属不清的小城放在眼里,等到蜀川解决,魏国的占领已成既定事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决定亲自驻守荆襄,不再让魏国有分毫利益可得。”

      宋然安慰道:“殿下也不要太着急,朝中并非全无准备,前来接任的新统帅听说已经在路上了。”

      我这才微觉放心:“理应如此。大军一撤,这里就只剩了襄阳郡守尚远捷一人镇守。尚远捷这人,领军作战还可以,要让他运筹帷幄应付魏军的阴谋诡计却远远不够——派了谁来?”

      “似乎是罗厉。”

      我眉头一皱:“是不是皇兄特别器重的那个罗厉?”

      “正是,太子殿下亲自向皇上举荐了他。”

      我不满敲着桌面:“这个人长居京师,性子骄横,怎么可以担任统帅?我真该立刻上奏父皇,请求他将你任命为主帅。”

      宋然低声阻止:“罗厉已经得到任命,殿下岂可令皇上为难?再说太子殿下一向忌惮你军功过高,若是罗厉被换,会对你猜忌更深。”

      我有些无奈:“我知道,只是一时气话而已。皇兄不信我没有夺位之心,从来对我处处防范,我主战、他便主和;我要打击北魏,他便与之结好,令我只得仗着自己兵权达到目的。可是这样一来又顶撞了他,使他更觉我嚣张。这次派罗厉来,明显是要乘机安插心腹,分我军权。我问心无愧,为了朝局安定可以忍,可是宋大哥你呢?你真的甘心?”

      宋然微微垂下眼睑:“想必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筹划,属下全凭殿下安排就是,怎能计较个人得失?”

      我歉意地笑:“你还是在为我着想。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个统帅,日后再找机会弥补罢。虽然罗厉即将来到,在他上任之前,我不能撒手不管,去将大家都叫来这里,就说有重要军情商议。”宋然听说,立刻抬脚出门。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虽与我异常亲厚,却也从不肯缺了礼数,现在他却似乎失态了,也许大军撤离襄阳这件事也对他打击太大了?

      宋然一走,我又闷闷地瘫在桌上,等到诸将陆续进来,才换了个自认潇洒的姿势,命人将已变得皱巴巴的密函传给他们看。如我所料,每个人看完后都十分愤慨,恨不得将那个搅乱我军机的红颜祸水千刀万剐。

      可怜的仪真公主,我转而颇为同情地想,其实也不能怪她,谁让她生在皇家,又遇上江德那样奸诈的老爹呢?转念一想,我的父皇又何尝不是将我当了棋子?拿我的终身幸福换北魏几座城池,在他看来划算得很。

      不管怎样,这个仪真公主是铁定要搬进我的王府了,想着日后府中多出一个女人,不由一阵发冷。在我认知中,世上没有比公主更为麻烦的女人,只要想起我那几位难缠又刁钻的皇妹……唉,我可是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娶什么公主的。正在胡思乱想,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我:“殿下,这么说接下来的仗不能打了?兄弟们准备了这么久,难道甘心被江老儿一门亲事给搅黄?”

      我不用特意看,就知道是石岱这火爆脾气按捺不住了,此刻心情郁闷,于是借他出气。板起脸道:“怎么?石将军非但不向本王道喜,倒好像不希望看着本王成亲似的?”

      石岱见我变了脸色,本来满面的凶狠立刻消失不见,只见他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末将并非这个意思……”

      我挑挑眉,扯自己身上磨得发亮的袖子:“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王现在浑身破烂配不起她?”

      “这个……当然不是!” 石岱急得唾沫星子乱飞,“谁不知我们凌王殿下是军中第一美……”

      我瞪他:“什么!”

      “第一……帅……”石岱偷眼瞅着我,声音矮下去,“什么公主,肯定比殿下差远了……”

      我抬手把笔杆扔出去:“你敢再说一遍!”

      石岱不敢躲:“末将不敢!末将错了!”

      我冷声问:“你错在哪里!”

      石岱冒汗,没底气地小声道:“殿下的脸这些天明显晒黑了,一点也不像文弱书生,更不如姑娘家的细腻……”

      我被他气得冒烟,厉声喝道:“石岱!滚到帐外自领十五军棍!”

      石岱大呼冤枉,几乎哭出来:“末将说殿下配得上公主,为何也要打?”

      宋然走过来低声提醒我:“殿下,石岱向来粗鲁不通人情,您也知道的。虽然冒犯主帅有罪,但眼前军务要紧,以后再罚罢。”

      我看着石岱一个大老粗对着我小心哀告,差点就涕泪横流,挥手道:“算了,罚你这次戴罪立功!”

      石岱如蒙大赦,其他的将领一边对石岱使眼色一边交头接耳。我觉得好气又好笑,看到底下将领一个个肤色黝黑粗犷,又觉得忌妒。时常被人恭维英武帅气也就算了,至少我对这点还算自信。可是偏偏他们恭维起来如此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怎不令人懊恼?堂堂南越皇子,战场上浴血奋战了十数年,却还是经常被当作小白脸形容,叫我情何以堪?

      石岱又在低声嘀咕:“看来咱们这次定要让北魏捡个大便宜了。”

      我冷冷道:“谁说要让北魏讨了好去?和亲要和,仗却还是要照打!”

      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都齐声劝道:“请殿下三思!”其实大家虽心有不甘,却也只有生气的份,便算以石岱的鲁莽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毕竟父皇的亲笔密函中明令禁止荆襄大军再出兵与魏军交战,我若这样做无异于公然抗旨。

      扫视一眼众人,只有宋然依然安安静静地立在一角,丝毫没有阻止我的意思。宋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也是从来与我步调最一致的人。而对我来说,有他的支持,便有决胜的把握。

      耐心地等待众人劝阻声停下来,我肃然道:“魏国有吞并四海的野心,必须时时警惕。现在江进被召回洛阳,继任者未到,南阳魏军群龙无首,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荆襄之地是我南越立足根本,目前也是魏军对我国用兵的重点,所以这一仗必须给魏军以重创,令他们不敢再轻易图谋荆襄。只有如此,我国才可腾出力量,全力对付魏国江淮驻军,进而直取山东,彻底除去北魏威胁!到时,便算南越无心问鼎中原,也可将北魏置于股掌之中。”看到众人脸色变得凝重而亢奋,我续道,“北魏国主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和亲,就为了使我们放松警惕,这一点希望诸位牢牢记住。”

      我摊开地图,正要布署作战计划,传令兵来报:“殿下,罗厉率五十轻骑已来到城外四十里处。”

      来得也未免太快了,我点意外,原来皇兄心急到这个地步。可惜我还不能这么快将兵权交给一个对眼前战机毫不了解的人,至少在达成我的作战计划之前绝无可能。

      我向着传令兵挥挥手:“知道了,在他到达城门之前不必再报。”

      “遵命!”

      装作看不见众人脸上的吃惊神色,我若无其事地拿起令箭:“左将军石岱听令。”

      石岱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劲来,低着头出列等我号令。他虽然脾气有些急躁鲁莽,一旦受命却是令行如山,不像别人有诸多顾虑。每次有难以完成的任务,我总是先拿他开刀。

      “石将军,今夜子时你率两千人马悄悄渡江,到北魏中将元修营外骂阵,诱他出战。许败不许胜,天明之前务必将魏军引至新野。”

      石岱本来已经伸手,听到后面一句话又缩回去了:“殿下,这不行!让老石上刀山下火海都没得说,就是这吃败仗的窝囊气受不了!您还是叫冯栩去。”说着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将领拉到我面前。

      冯栩身长七尺有余,面色白净、足智多谋,看起来一派儒将风范,然而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却丝毫不下于石岱,虽然目前只是个偏将,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我南越的中坚力量。他被石岱无缘无故拉出来,显得有些懊恼,又不好立刻回去,站在当地颇为尴尬。

      我不由失笑:“石将军不必过谦,本王对你有十足的信心。至于冯栩我已另有安排。”神色一凝,拿起另一支令箭,“冯栩听令!今夜子时率二百精兵与石将军一同渡江,渡江后穿起魏军服饰,伺于魏军大营一侧。若元修不肯出战,则扮成魏军逼他出阵;若他出战,则混在其中,一到新野立即倒戈。” 石岱再也没有可以推脱的办法,只好与冯栩一同下去准备。

      其实安排冯栩只是为防万一,以我对元修的了解,他不会不出战。而让石岱这莽汉诈降,也是为了确保元修不生怀疑。两道令箭一下,下面的安排就好办多了,我将令箭爽快地掷出:

      “右将军梁济山听令!率两万精兵埋伏在雀尾坡,等北魏副帅杨复升援救元修的主力一到立即出战。”

      “鲁右卫听令!率五千人绕至杨复升大营背后,待他出战立即攻营,另派五百精兵火攻魏军粮草。”

      “李中卫听令!率三万人江边接应。等到火光一起,立即渡江攻打北魏驻军。”

      “木护卫听令!率五千人扮成北魏援军埋伏在雀尾坡东路,等到杨复升回营自救便攻上前去。” ……

      终于房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宋然和几个贴身侍卫还在一旁。我吐了口气,又无精打采地坐回椅中,托着腮帮对宋然道:“宋大哥,你去安排一下,最好让北魏主要守将都以为南越悔婚,已暗中准备撕毁盟约,让他们越恼恨越好。还有,再到城外驻地点五百人装扮成魏军来咱们城下挑衅一下。我们南越向来礼数周全,出兵也要有正当理由才好。”布置完这些,我习惯性地抬眼微笑,等待宋然受命。

      宋然没有动。

      不知何时房中的光线已黯淡下来,夕阳的映照下,他半张脸隐没在金光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我奇道:“宋大哥,怎么了?”

      “我立即去办。”仿佛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宋然微施一礼快步离开了房中。我心中更加奇怪,宋然心志坚忍,印象中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如果他真不愿离开,那我就想个办法让他留下好了。

      算算时间,等到他们该出发的出发,该布置的布置停当,罗厉也到了。突然觉得有点饿,我环顾四周。是先吃点什么呢,还是等着那个不速之客一起来用,顺便给他个下马威?最后我决定不能委屈了自己,立刻吩咐侍从传膳,同时让火头司准备,等到战斗一结束,立刻给所有将士加餐。

      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呆在荆襄与他们同甘共苦,我依依不舍地吃着手中的饭食。这一战之后,伤亡难免,其中有些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虽然不想在临行之前还让他们上战场,但我已别无选择。如不速战速决,等圣旨一到,我移交了荆襄兵权,就再没有大规模挫败魏军的机会了。

      吃过饭后,我开始琢磨魏军下一任统帅的人选。觉得江进去后,接替他的极有可能是魏国皇长子江原。江原军事才能远在江进之上,近年一直在与西北的赵国周旋,极少插手南越事务,才不被人所熟悉。可是十八岁那年在江陵与他仅有的几次交锋,却让我至今不能释怀。

      此人用兵之果决、见机之狡猾,真够资格令我将其视为平生劲敌。而那次交锋也是我唯一一次竭尽全力,却还是未能取得多少优势的战役。从那以后我很少在战场上遇到敌手,自然也很少有作战全神贯注的时候。新来的将士看到的多半是越凌王懒懒散散的样子,哪里想得到此人还有不眠不休地琢磨对策的时候?

      江原,江原,若是再次战场相逢,不知是你赢还是我赢?

      我转眼看到军情图上的建康,不禁想起母后,上次相见还是前年冬至时节,她一向离群索居,不知道现在身体可好?那个仪真公主,倒是可以送进宫去跟母后做伴。既然没法改变娶她的命运,就只能试着接受了。现在她在做什么,大概在跟人商议要使什么狐媚手段将我缠住罢?

      脑中浮现出仪真公主拿着长长的策划书不停背诵的可笑样子,想着想着,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根本没注意传令兵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连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是罗厉到了罢?传令七品以上留守将领到城门等候。”说着站起来整整身上战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千里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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