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记—血玲珑》弓日丰

12、浪迹砻涯

　　望海镇，十字街头，崖女兀立片刻。“海市蜃楼”店前冷落鞍马稀,门阶罗雀。感触光景惨淡,世

　　情苍凉，她怅然踱步入内，点菜用馔。难得一见她举箸夹菜,不过仅浅尝几许就以茶漱口,进内庭

　　观瞻蜃楼故迹，并请出掌柜问事。主顾抚今追昔，方得知“武厨”刘易手早于八年前就已销声匿

　　迹，绝技失传，后继无人，天下第一奇宴“海市蜃楼”就此消失，此楼从此一蹶不振。今日本是

　　十年一届开摆筵坛之时，却成凭吊往昔之日，老掌柜感怀唏嘘不已。崖女请借楼筵谱要一阅，掌

　　柜迟豫一声不允:“此乃镇店之宝，绝世孤本,除非是与宴故人,不能外借。”崖女微笑嗤道,“掌

　　柜好记性,安知贫女不是？”掌柜眉毛一挑，眼睛睁圆，上下打量崖女一番，脱口而出:“莫非您

　　就是琼楼末筵上竟价入围，与品鉴拔萃的美髯公同桌竞技，得以齐享筵宴的红粉俏娇娃？”崖女

　　目光瞬冷，倏然不悦，掌柜忙自圆道:“恕老朽口拙冲撞，只因惯听江湖人这番说道,就人云亦云

　　了。何况姑娘女大十八变，老夫真是不敢认了—恳请姑娘出示印证。”崖女浅靥自袖囊中掏出田

　　黄石印章一枚，吁口热气，径往桌板上按去，轻轻抬起，竞技但见朱印入木殊寸，凹凸分明，柔

　　柔一摁，入木三分，不显山不露水，“浪涯珊君”龙飞凤舞与谱要上的印戳一般无二。

　　“恕老夫老眼昏花，失敬失敬。”掌柜赔笑，“姑娘不要见怪，只因平日常有不三不四之人觊觎

　　此谱，妄图鱼目混珠，偷梁换柱，因而在下不得不加倍小心。”崖女徐徐翻览，一墨拓章纹印跃

　　入眼帘，“铁朔礁公”铁画银钩，尽显锋芒。崖女眼神犀利，一瞬不瞬地，似望穿拓章，缄默了

　　片刻，才问此公宴后有否来过？“美髯礁公从此并未出现。当年姑娘傲娇，离席得快，焉知筵后

　　礁公逸兴豪发，扬纸挥墨，洋洋洒洒留下辞赋一章复飘然离去。远观的食客争相一睹以慰未尝之

　　憾，辞赋老夫已收录在后—”噗得一声崖女掀手合上录簿，也扣住了掌柜的话匣子，致谢起身告

　　辞，几迈金莲摇步即到楼门，留下掌柜望影独自回味，真是她？当年武厨不惜以撤宴相胁才调停

　　干戈，勉为其难就坐，与美髯公共品天下第一宴的垂髫小邪女吗？时过境迁判若两人啊，容貌清

　　减稍逊于昔，况两袖清风,蝉衣绳履,不过绰约脱俗隐透着灵煞之气，和当年一样，天生尤物，舍

　　她其谁？

　　砻涯龛，摩崖岩，枕涛石，蟹钓滩。崖女眺望大海，静立如僵石，唯有肩驮的灵猴猴头左顾右盼

　　追逐着海鸥的飞影。崖一动不动，经历了日月星辰，潮起潮落，浑然忘我，似神魂出窍。站功如

　　斯，令藏身难处的婴奴瞠目结舌。不知过了多久，婴奴正打瞌睡呢，“出来吧！”一声轻叱，音

　　压得极低却吐字清晰，似没经过耳膜就窜进了脑际，将她懵然惊醒。恍然如梦，探头望崖女原地

　　纹丝未动，故态依然，想是自己心虚幻听吧，未作理会。半晌，耳轮中听得叱喝：“婴丫头，若

　　再藏头露尾，小心我将你抛入深海喂鱼，我可知道你只有丁点水性，权且会个狗爬式。”婴奴讪

　　讪现身，嗫嚅道：“姑娘—”崖女斜了她一眼，“你可真行！”“姑娘，我千里追踪步，觅迹寻

　　踪，嗅风掠影，曾令不少叫上名头的武林中人浑然未觉，不想却没能瞒过你。”“不是你功夫不

　　到家，而是我太了解你不是盏省油的灯，总有一天，好奇心会要了你的命。”“嘿嘿，只要别死

　　在姑娘的手上就成。”“难说，如若你依然我行我素，跟屁虫似得黏着,保不齐哪天小命丢了,还

　　傻不楞登得不知谁做得呢？”婴奴狡谲地笑道“姑娘是说你，还是提醒你的身边危机四伏，会波

　　及到我。婴奴行走江湖已有个把年头,可从不知风险二字怎么写。”崖女冷哼一笑:“我虽一时不

　　明你底细，却也并不在意留你在身边，执意跟着我就由你，但从此甭指望再离开我半步，我生你

　　生，我死你死。”

　　危言耸听，婴奴满不在乎状。谁能奈何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