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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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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没有名子的女子,在来到人世之前一无所知,来到人世之后也什么也听不到,印象中那个对我极好的妇人经常在深夜搂住我偷偷哭泣。我不明白为什么,也无法问她,只有陪着她一起掉泪,那时,泪水滚入嘴中,好咸。
窗外的景色变了十四个来回,我却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内的大门,我的世界就在这个小小的院中。渐渐知道了那整日颦着眉头的美丽妇人是我的母亲,还有一个只是偶尔来到院中坐坐就走的严厉的男人是我的父亲,他们都是什么人我从来不想知道,因为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到,只能从他们的表情、眼神里看出来,他们并不喜欢我。
院内有一种花,只在天下掉白色冷片的时候开放。颜色如血一般红并散发着醉人的芳香,后来母亲告诉它叫梅花,天上掉下来的白片叫雪。
盼着白雪再次降临,梅花开放的时候,我又趁母亲在午睡的时候出来看它们,只是外面很冷,我只能待一会儿,不然母亲知道后会不高兴。
花真的好美,鲜血般的红让我痴迷,我伸出手去触模它的时候,食指被树枝划破,看着那红红的颜色滴在雪地上,指尖有些疼,却叫不出声。
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按住我瘦弱的肩,惊慌地回过头,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抓起我的手,我看着他撕下自己的长衫帮我包伤口,他是来帮我的吗?于是我向他笑,才开始仔细的端详着他的长像。浓浓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凶,但却笑得很开朗。他的牙齿很白,他的个子好高,除了父亲之外,我没有见过任何男人,我住的别苑是禁止男人进入的,他究意是什么人呢?
他好像在问我些什么,可是我听不见,只有茫然的看着他挥舞双手,用母亲教我的哑语告诉他,我听不到。他似乎明白了,并一种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的心里有些不安。虽然父亲和母亲也常常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我却不想让他这样,真的不想。
挣脱开他的手我向内院跑去,回到屋中母亲还未醒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有些陌生,双颊绯红,可我未上红妆,心跳得厉害,也许是因为跑得急了,转过身发现母亲已经起来,不由得跑到母亲身边撒娇,想告诉她刚才的际遇,却觉得有些羞涩,终于没有提起。
只是,从此生活中便多了件事,每个黄昏依然去同一处看同一株花,只是人已不知何处,只有梅花依旧,春去秋来,又过了二年。
我已经十六岁,却未能出阁,只因为我天生不会说话,虽然可以用手势与人交流,但又有何用?谁愿与我谈心,我的别苑依然是外人不能进入,我想,也许我会在此终老一生。
那日是我二娘之子娶妻之日,家中到处张灯结彩,唯有我处一如从前。父母都在前院准备着,只有我没能被允许出席。父亲为有我这样有缺陷的子女而倍感羞愧,只有把我藏在家中,不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份,除了家人。
傍晚时分,我依旧到院中看花,只是现在月份尚早,它还是一株枯枝,我折下一枝,在地上写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不知这诗为何意,只是觉得符合现在的心情,他是谁,为什么再也不会出现?
身后似乎有人,转过头看见几个女子在笑,她们是我二娘和三娘的女儿与婢女,趁着家院家人忙碌无暇顾及她们时偷偷溜了进来。虽然听不到,可我看见她们在指着我写在地下的诗窃笑。
二小姐你看,一个哑吧居然也敢思春...哈哈
人家虽然不会说话,但心思可活纷着呢...
是嘛~平时看着挺正经的呀,怎么会写出这种诗...真是
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不是好话,于是慌忙地擦掉地上的诗,却被她们走过来拉住,指着我的脸在说,一直在说并且在大声的笑,刹那间我很害怕,想大声的叫她们不要这么做,从喉咙中喊出的却是伊咿呀呀的怪声。
慌乱中我反抗着,被她们扯掉了发簪,如瀑的黑发散落下来,一阵秋风吹过,落叶飘零,我倒在地上。
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一个哑吧...父亲从来都不愿承认你...
还敢反抗...
我们走,这事不许和别人说...
算了,反正她也听不到说不了...
没有眼泪,我亦无泪,她们伤不了我的心,我亦应该无心。
当晚,母亲告诉我他是父亲朋友的次子,并已与大娘的女儿订了亲,三个月后便会成亲,心从那时开始才真正的碎了,认君恨晚,却无可奈何。
我跪在父亲面跪求了三天才被允许在他成亲当日出席,还是以婢女的身份。再见到他时他已不再认识我,他在酒席上幸福的笑着,那笑容在我看来格外的刺眼。我眼中没有别人,只有他,我喜欢他的笑容,但知道他不是为我而笑。
他们成亲那时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带着从小院中带来的腊梅,我在众人举杯畅饮之时走出大厅,来到他们的房间,把花放在他们的床头。
三天前母亲对我说要父亲准备安排我嫁人,问我是否愿意。我点头,我这样的女人除了嫁人就是入空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不成?
入夜,我又来到那株曾经与他相遇的梅花树下,雪白的地上留下我小小的脚印,只有向前,没有向后。雪未停,最后一滴泪已经流干,用尽我最后一线力气,我用自己的血在地下洒出我走了三个字。
第二天人们发现我的时候我的血已经流干,母亲空洞的眼神没有一滴泪,她的泪早就在这十六年里流光了,父亲只是动了动嘴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也来了,只是身边竟然还有一个相同面孔的人,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手中握住的那片染着血的布条。
折了一只梅花放在我手中,握住我那只受过伤的指头,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