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第一章 ...
-
第一章
(1)
微微清风拂过河边的垂柳,淡淡雾霭轻罩着远处绵延的山峦,清幽月光洒在那泛着粼粼碎波的湖面。一位白衣青年背脊倚靠着树干,剑眉下一双眼眸明亮得如同那天边闪耀的星芒,悠然目光望着眼前夜景,不知觉中,唇边已然泛起一丝宁静的笑意。
身后不远,是一处小小的村庄,村中不时传出些许嘈杂的人声。二十名年轻人明日要启程运送货物至开封,但见那搬运货物、检查车辆之人穿梭不绝,依依惜别、叮咛嘱咐之音不绝于耳,好一派忙乱而温馨的景象。
不知不觉,自己在这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村中已住了数月,村民都是善良淳朴之人,对他亦是不分彼此,犹如亲人一般。青年望着那处小而温馨的村庄,目中透着深深的依赖与眷恋。曾经的诡谲汹涌,明争暗斗的生活早已离他远去,-而今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此平静而惬意,他的心中亦充满着悠远宁静之感。
一位白发老者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手里端着茶盏,正健步朝他走来。“高老伯。”望着老者慈祥的笑容,青年唇边笑意更深,快步迎上。
“明日你便要随他们前往开封,却为何不早些歇着,反而独自一人在这里发呆?”老者慈祥的笑着,将手中茶盏硬塞入青年手中,和蔼的笑容中带出丝丝不舍,“你此去开封,可还会回来?”
“老伯放心,”青年接过茶盏,一手紧握着老者那粗糙的手掌,说道:“在下如今已无家可归,有幸遇到如此清静悠然之所,怎舍得一去不归?”清澈目光越过老者望向远方,眸中闪过丝丝涟漪:“此去开封,只为报平安。高老伯将我自沂吟河中救出,在下不胜感激。可是我在开封还有一个大哥,他不知此事,定会以为我已身亡,我需去向他当面说明。”
“那好,我与大伙儿便在村中等你回来,你一路小心。”老者并不多问,只是如此说道。
青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爹、展大哥,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哪?”村口传来清朗的嗓音,以及一群年轻人爽朗的笑声。
“老伯,货物已全部装好,就等着明日出发了。您要不要再来看看?”
“展兄弟,我家隔壁的王大娘知道你将要远行,特意给你做了双鞋,要你去拿呢。”
“还有李大叔送的平安符。”
青年含笑应答,扶着老者往村口走去。
“爹,慢着点。”一名身着布衫、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青年上前扶着老者,一边抬头朝那姓展的青年笑道,“快去拿东西吧。这王大娘李大叔他们还真偏心,将好东西都留给展大哥了。”
白衣青年素知对方的淳朴心性,此话只作玩笑,于是笑着道:“晓奕兄弟说这话,是要在下将东西给你么?”
“展大哥说哪里话来?我又不是那么小家子气。”高晓奕一拳捶在白衣青年的肩上。几名青年聚在一处,说笑着走进村子。一旁的几位老者看着他们一群充满着活力的年轻人笑闹成一团,摇摇头,苍老的面容满溢着舒心的笑意。
第二日,清晨,火红的朝阳自东方天际冉冉升起,渐渐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似带着无限的活力。村口,几辆马车早已准备停当,二十名青年也已整装待发,村中众人尽皆前往村口与他们道别。
“村长,”一名青年检查完马匹,满意地点点头,朝着站在村口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笑, “一切都准备好,没问题了。我们也该上路了,大家多保重吧。”说完,朝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李大婶,我娘就劳烦您多照看了。”
“哎,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去吧,好好照顾自己呀。”村口一个中年妇女应答道。
青年们聚集在一处,准备出发。“不对呀,”王二牛发现不对劲,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展大哥呢,怎么不见他?”
“我在这里。”一个温文的语音自人群中传出,随即,一个俊朗不凡的持剑青年走出人群。
“你,你是…”众人的目光疑惑地投向那位青年,年老的村长惊异地想要询问。
“哦,你们不必疑心,他就是展大哥。”人群中,高晓奕站出来,走至青年身边,向众人解释:“展大哥来这里之前,与人结下了怨仇。这次去开封府,他担心路上会被昔日的仇家认出,所以才打扮成这个样子。”
也难怪众人惊讶。一夜之间他已完全变了面目,虽然还是英俊潇洒,但却已经换了张脸孔。唯有身上那袭白衣与那熟悉温暖的笑容令众人还能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昨晚那个曾与他们戏谑笑闹的青年。
“原来如此。”一位青年释然地笑道:“展大哥,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上路罢。”
青年含笑点头,“是了,不宜多做延误,走吧。”
这个青年,名叫展均。
(2)
又是夜晚,清冷月光幽幽披散,使地面映起点点斑驳。
汴京,开封府的一个小小院落中,一个蓝衫青年沉默的站在院中,挺拔修长的身影此时竟显出点点寂寥,不时抬眼望着高悬于苍穹的那一轮明月,月光轻柔地洒向他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平静的容颜不带任何情绪,唯独那颤动的剑眉下一双闪动着点点水光的星眸,似在诉说着他的忧伤。
良久,青年沉沉一叹,低垂了目光,看向手中那紧紧握着的小瓷杯,猛然一抬手,一仰头,将杯中那浓烈而辛辣的液体尽数饮下。
不远处的回廊下,并肩站着两位长者,一人面如浓墨、严肃沉稳,一者儒雅睿智、坚韧如竹。二人目光担忧地凝视着院中那沉默而寂寥的青年,彼此对望,皆在对方眼中看出那深深的无奈与疼惜。
“唉,”沉稳长者转过身去,怅然一叹,“那辽国的耶律小王爷,与展护卫乃是一体孪生,正值大好年华,如今竟然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实属可叹。展护卫与他手足情深,他如今的心境,必是焦虑异常。”
“据辽国放出的消息,说是在回国的路上染上恶疾,不治身亡。可是知情着却心知肚明,此事,绝不会如此单纯。”儒雅长者缓缓言道:“辽国那边宣称他已然过世,然而学生总感觉此是有些溪跷,那小王爷若是当真已亡,那寒玉珠却又落入何人之手?寒玉珠乃是辽国国宝,如今却下落不明,辽国对此事也毫无表示,这岂不可疑?”
“公孙先生曾据此怀疑过那小王爷的生死,提醒展护卫请人详查此事,不知可有下落?”
“因此事涉及两国机密,无关之人不便插手,是以学生建议展护卫让林雪云姐弟暗中查访,可是已过两月,却毫无音讯。”公孙策摇头叹道,“正是为此,展护卫才会如此忧虑。”
“林雪云?”包拯点了点头:“那姐弟二人皆聪颖机智,想必能够设法打听出小王爷的下落。”
二人说着,再次抬眼望向那独自立于院中的青年,却恰好对上了他目光炯炯的双眸。
“大人、先生,展昭惭愧,让二位费心了。”转眼间,青年已至身旁,温润双眸望着二人,语音平和,显然已听见了二人方才的对话。
“展护卫说哪里话来。”包拯微微一笑,宽慰道:“小王爷的消息,林姑娘他们想必正在日夜打听,设法寻找,展护卫不妨宽心等待。”
“展昭明白。”蓝衫青年浅浅一笑,仿如春风拂过。“夜色已深,大人日间公务繁重,还请早些安歇。展昭送大人回房。”三人缓步穿过那朱红色的回廊。
(3)
如火的阳光穿过林间的枝叶斑驳地投射在小径,三辆马车在那狭窄的道路间缓慢前行。
“展大哥,你看,前方转角处有座茶寮。”身形硕大的青年欣喜地指着出现在眼前的几间简陋茅屋,舔了舔自己那发干的嘴唇,笑着转向身旁的白衣:“展大哥,大伙儿在这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了近一日,想必都累了。不如,咱们进去歇歇,喝杯茶行不?”
展均浅浅一笑,还没答话,后面车中有一人探出头来,笑嘻嘻道:“大虎哥,咱们这群人里好像就只有你一人在喊着要歇息啊?其实照我说,你根本就不用歇,一路颠簸,兴许还能替你减些体重,马儿也不必那么累呀。”
“小许兄弟说得对,就你这样,好看姑娘都被你吓走了。说不定这回到了开封,你小子能变得顺眼点儿,也许还能讨个媳妇抱回家去!”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子笑着说道:“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一阵笑声顿时充斥了小径。
“你们…”回头望着身后那一张张满是戏谑的笑脸,肥胖的大虎顿时涨红了脸,气鼓鼓的喘着气:“你们就知道笑话俺。”猛一回头,却撞上一双满是笑意的明亮眼眸,不由得大吼道:“展大哥,他们那帮兔崽子笑话俺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看着展均的唇角慢慢上翘,大虎的吼声越来越低,“也,也跟着起哄啊。”
望着他这般横眉竖目、满面气恼的模样,展均那忍了许久的笑终是憋不住,跟着后面的笑声也大笑了起来。
“展兄弟,你不必搭理他。”笑够了,方才那年长的男子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大伙都知道你心里急,想尽快赶到开封去找到你哥哥。我们都还不累,你接着往前走吧。”青年们都赞同的点点头。
“一路颠簸,岂能不累?大家还是下车去茶寮歇歇脚吧。”展均掩饰住心中感动,勒出马车,停了下来,朝着身后那些纯朴的青年微微一笑。
茶寮中本是冷冷清清没多少生意,这二十个青年见展均如此说,便也不跟他客气,笑闹着下车进了茶寮,随意坐下,冷清的茶寮一时间热闹了许多。
展均独自坐一桌,微笑着望着那二十个充满的活力的青年,不禁感激上苍,给了他另外一份全新的生活。他更感谢高老伯父子,将他至垂死边缘救了回来,使他体会到,原来生命竟然可以如此美好而充满温馨。
辽国、王位、小王爷、耶律均…这些记忆都已逐渐在他脑海中淡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他深深吸气,望着外间那葱茏苍翠的林木枝叶,心中如是想着。是的,那个对生活毫无希望、整天生活在阴谋诡计之中的辽国小王爷耶律均,早已随着沂吟河那汹涌的波涛而逝去。现在的他,只是展均,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宋子民。
不知若是以展均的身份出现在开封府,大哥与包大人他们会是如何反应?他这样想着,略微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小二,来壶茶。”一个白衣青年大步流星的踏进茶寮,莫名的将展均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白衣青年进屋找了个座位坐下,一对丹凤眼快速扫过茶寮中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正低眉喝茶的展均身上,久久的注视着他的侧影,微微皱起了眉。
“客官,请慢用。”小二的脆亮嗓音似乎打断了那新来者的沉思,他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再瞥了展均一眼,看着小二,漫不经心地问道:“小二,爷听说昨日下午有人在你这屋子里吵了起来,有没有这回事儿?”
“这,客官,您…”
“告诉爷,是怎么回事儿啊?”听得小二那支吾的语音,白衣青年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笑道:“放心,我只是个过路的江湖人,听得旁人议论此事,一时起了好奇之心而已。绝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且说一说。”说罢,一锭碎银轻置于桌上。
憨厚的小二见说,摇着头将银子推了回去。“既然客官爱听,小的便当作闲话说了也不妨事。”
白衣青年抬眼看了看店小二,点点头,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来,坐下说罢。”
“哎,多谢客官。”店小二坐下,举目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着:“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是昨日下午小店里来了些人,看上去凶恶得紧,个个操着兵刃,十足是练家子。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说话放低了声音。小的知道不宜多听,便去一旁忙着活计。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那帮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目光便死盯在这二人身上。
“‘你就是林姑娘吧?’其中一人起身走至那两人身前,直直的盯着那姑娘,凶狠的问道。‘不错,我是姓林。’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看也不看那汉子,便冷冷地说道:‘可是,我不认识你。’那汉子怪笑一声:‘不认得没关系,把东西和那个人交出来便可,否则今日你二人休想离开。’”
“哦?”白衣男子眉毛一挑,“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人什么东西,你可知道?”
“这个,小的不知。”小二摇摇头:“他们没明说。那位姑娘也说不知,可是那帮大汉不相信。后来就吵了起来,最后就打了起来。”店小二说着,心有余悸:“好险哪!要不是那位同姑娘一道的公子相救,小的这条命与这座茶寮便保不住了啊。”
见白衣青年若有所思,店小二忽然想起一事,自怀中拿出一物:“对了客官,他们在打斗时,那位姑娘在混乱中无意间掉了一只发簪。”
青年伸手接过发簪,正待细看,一旁的展均忽然自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把抓过发簪,仔细打量着。
发簪在展均的手中渐渐颤抖。小二对白衣青年讲的故事,他本没在意,可是一见小二手中这支发簪,他心底便猛然一颤,觉得这支发簪,依稀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他没费多大劲儿就想了起来。数月前在利州因寒玉珠之事他假扮展昭,与展昭的义妹林雪云一同上路时,她就带着这支发簪!
“小二,昨日他们打斗,胜负如何?”他盯着小二,感到手心一片冰凉,紧张地问道。
“这个,小的不知。”小二说道:“不过,那帮大汉一共有十几二十个,而且个个都武艺高强,而那位姑娘就他们两个人,若要打赢他们,只怕不易。”
“可知他们往何处去了?”展均的呼吸越发急促。
“好像是往那边去了。”小二手指向林间深处,后面还说了什么,展均已无心去听。
一把抓起搁在桌上的剑,抬目望着其他人,“各位兄弟,在下有两位朋友现今只怕遇上了危险,若不找到他们,在下不能心安。有劳各位在此等候,在下去去便回。”
“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等着展大哥回来,展大哥千万小心。”众人齐声道。
展大哥?那白衣青年唇角一扬,望着那抹白衣消失在林间,眼中略带了一丝戏谑与玩味。
果然是那只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