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归》长乐拾玖

24、忘川之水

　　四周空旷而阴暗，辨不清楚方向。不断有鬼差押着死魂从三人的身旁经过，他们都朝一个方向走，子衿道：“这些鬼差押着新死之人去渡忘川，我们跟着他们。”
　　三人便跟在一对鬼差和一位老者身后，不远处还有另外几对鬼差，各自押着一个死魂，有的也是老人，有的却还很年轻，其中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他身上的衣饰，死前应是位腰缠万贯之人，所有的死魂中，这个中年男人情绪是最激动的，口中一直絮絮叨叨，似乎是对自己的死完全不能接受，而押着他的两个鬼差却像是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除了催他走快些，便什么也不说。
　　相比而言，子衿三人前面的这位老者却是最平静的，他面上一派坦然之色，只看着前方，沉默地走着。押着他的两个鬼差倒也不嫌他走得慢，都一言不发地跟在老者身后。
　　在这样的场景下，没有鬼差押送的子衿三人就显得很特别了。但是经过的鬼差都只是面带诧异地看他们一眼，便走过去了，竟没有一个过来盘问的。
　　“看来做了鬼，都不爱管闲事了。”夭夭若有所悟。
　　“也许吧！”子衿叹道。
　　走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河，那河水也是黑色的，丝毫不见流动，像是凝滞了一般，死气沉沉。岸边有一艘小船，也是黑漆漆的颜色，破破烂烂的船身让人忍不住担心它能不能载动这么多人。黑漆漆的桅杆上挂了一盏破灯笼，幽蓝幽蓝的烛火看上去没有丝毫温度。船头站着一个身影，瘦得仿佛只剩骨架，宽大的黑斗篷与其说是穿不如说是挂在他身上，让人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鬼差们押着自己的死魂纷纷上了船，子衿三人落在最后。白涂提议让他先上去，子衿点头。谁知白涂的脚刚要踏上船身，那黑斗篷下传来一个声音：“生人乘此船须付渡资。”那声音十分刺耳，就像是人被掐着脖子时发出来的，那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狡黠与阴毒。
　　三人听得这话，吃了一惊。夭夭差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小声问道：“子衿姐姐，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先别慌，看看情况再说。”子衿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安慰道。
　　“渡资多少？”白涂开口问道。
　　“一人一两黄金，恕无赊欠。”那声音仍旧是刺耳中带着狡黠。
　　白涂从袖中摸出一块金子扔了过去，只见那黑斗篷轻轻一扬，金子便被卷入其中，穿着斗篷的身影却还以之前的姿势站在船头，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子衿记得当年自己和白涂跟着师父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事，那秦广王亲自来迎接，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已经跟着师父坐在阎罗殿上了。哪像这次，遇上如此诡异的事。子衿不禁有些紧张地看向白涂。白涂也皱着眉，两人交换了眼色，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人只好上了船，船身立刻向下降了许多，感觉像是即刻便要沉没了，夭夭吓得一把抱住子衿的手臂，子衿定定神，拍拍她的手以示抚慰。白涂却不说话，只皱眉看着那黑斗篷。那黑斗篷似乎隐隐约约地冷笑了一声，便撑篙将船点离了岸边。那手臂撑篙的动作极缓慢，一滞一滞，仿佛都能听见他的骨头关节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夭夭紧紧抱着子衿的手臂，盯着那黑斗篷，面有嫌恶之色。
　　长篙拨弄着黑沉沉的河水，却听不见一点水声。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因方才的一幕太过震撼。那个一直絮絮叨叨的中年男人刚刚突然大力挣扎起来，口中说道：“不行，我不能过去，过去了就回不了家了，我家里还有几十万两银子没花呢，我老婆跟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呢！”两个鬼差奋力按住他，他却挣扎得愈加厉害，正巧他站在船沿，一不留神，便落入了河中。呼救声还没出口，他瞬间便被河水吞噬了。船上其余几个死魂和子衿三人见了这一幕，便没人再敢乱动一下了。
　　鬼差们都似是对这样的场景早已麻木，不见丝毫震惊之色。只有负责押送那个中年男人的两个鬼差脸上有些郁郁之色，看样子把死魂弄丢的事，会给他们惹来一些麻烦。
　　那撑船的黑斗篷下又传来阴恻恻的刺耳声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忘川之水，死魂沾之即灭，生人饮之，前尘尽忘，魂魄尽伤……”在场的都知道他说这番话并无一丝好心解释之意，只不过是幸灾乐祸地恐吓大家一番罢了，但无人有心情回答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过了这忘川，便永远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