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垂鞭》简称死生

21、二十一、义冢空棺

　　他口中怀陵，便是本朝大楚博尔烈封氏皇陵所在：三十余年前南临兵败，北狄楚封挥军入关，定都武阳，以武北君山一地峰峦变幻，紫气蒸腾，有清川萦绕其后，武水奔流其前，成宾、背、辅、弼之势，因而理气寻穴、依山起土，遂成怀陵。
　　这怀陵初时原是太宗圣文顺皇帝的陵寝，后因圣武太子封秦陪葬于此，封征夷践位之后，便亦将叔父炀帝封楚葬于此处；太宗圣文顺皇帝飨殿在东，世祖炀皇帝陵寝在西，太子墓迁在西北，与炀帝墓封土相连，彼此不过数武之程——这许多当朝旧故，封残年际遇所限，其实并不算得知悉，然而自封征戎与庚寅寥寥数语间，竟教他依稀听出一丝普天下最隐秘不过的干系，心下诧异，便开口询问。
　　话到此处，封征戎也无意多瞒，便道：“二月廿一，怀陵被盗——我这次带人出来，原就为彻查此事……事发后我明里暗里去怀陵瞧过不下三四回，除了碑亭与地底封石，明楼上刻有太宗皇帝谥号的石碑更被人用掌力打得粉碎。两位先帝并武太子地下玄宫皆被惊扰，连棺椁也都掘了开，棺中已无遗骨……”他生来便是先帝遗腹子，平生亲人只有朝堂上一个兄长、江湖里一个堂侄，此事心中唯存愤怒，却并不觉如何伤心，停得一停，续道：“另外失窃的，尚有武太子墓中半部‘苍神九天’遗卷——掘墓毁尸、盗取秘籍，如此手段必是武林人士无疑。昔日你我父祖征伐天下，杀人无算，能做出这等宵小行径的，怕不是当初各门各派的仇家，便是前朝的乱党余孽！”“嘿嘿”两声冷笑，拂袖站起身来。
　　封残年神情专注，耳听封征戎仔细道来，眼中渐渐便带了笃定之色，及封征戎说到“两位先帝并武太子地下玄宫皆被惊扰，棺中已无遗骨”时，忽然一挑眉，却不说话。
　　他眉尖掩在易容的人皮面具之下，却依旧清挺笔直，峭拔若飞，这般略微一动，封征戎登时便知觉了，道：“小烛，怎么？”
　　封残年却问：“三具棺椁都是空的？”
　　封征戎颔首道：“……棺内物品，一应无存。”
　　封残年眼中疑虑之色更重，一字一顿的道：“便是祖父和叔祖的棺中，也什么都没有？”
　　封征戎何等心力，不假思索，顷刻心如明镜，已是恍然：“你可是知悉什么？”
　　封残年想了一想，仿佛有所为难，踌躇半晌，终道：“……我不能说。小叔叔，但太宗皇帝当年下葬时就是一副空棺，并非尸骨被毁——我一开始还以为……罢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其余的，我都不能说。”
　　封征戎一震，不觉失声道：“——空棺？”见封残年点了点头，又问：“你怎知当年是空棺下葬？小烛，你为什么不能说？”
　　封残年道：“我答应过别人的，但凡还在这世上一日，便永远都不能说。”摇了摇头，缓缓垂下眼。
　　——正是掌灯时分，西厢内门户紧闭，暮色隔窗而入，透过多少年前的老旧窗纸，一层层便渐染得熏黄而积尘。有那么片刻，封残年眼底的漆黑颜色苍冷也就如同这暮色一般：然而那颜色弹指之际便已荒忽，榻上犹如少年的男子静若憩鸟，睫翼浅阖，一段雪白的颈项自高束的发丝间露出颀长而安宁的弧度，后颈皮肤下的骨节起伏隐约，哪怕灯火印上的一痕阴影，也是细腻而润泽的，精致隽淡，不可言说。
　　……一刹那封征戎蓦然觉得，其实一切都不必再问。
　　他几乎是忍无可忍的、从胸腔里长长地喘出一声叹息，第一次收敛了眼内仿佛生来便在的漫不经心，上前陪封残年坐下，小心翼翼劝道：“……这事结束，便随我回去罢？你……你也别怪家里那个，皇陵生变，最难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武太子和先帝，那是从小把他养大的至亲……你也明白，他一向就是那样的性子，心里多苦，面上也不愿意露出一星半点儿。他心里不痛快，那样……那样待你，也有苦衷。”
　　封残年低声道：“我不在乎，小叔叔。那也没有什么。”并不看他，也不脱衣，翻身向里，和衣而卧。
　　封征戎又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侄儿到底是犯着别扭，不禁懊恼怎么就挑了一个要命的话头来讲，又见封残年身子半侧，仍是依了儿时睡觉的习惯，给自己留出大半个空位，心头一松，忙拖过软枕与他并肩而卧，口中道：“我难得出来办事，四下再布多少线人，这些个江湖掌故武林秘梓，只怕还是没你清楚详尽——小烛，你可不能不帮我，要是我一个不小心让人欺负了，你得好好护着我……”约略听封残年沉默半晌，终是轻轻“嗯”了一声，分明又是不耐又是无奈，便无声无息微笑起来，一手偷偷把玩封残年脑后一缕发丝，一边道：“那可说定了，你决不许偷偷撇了我离开——小烛，按你我脚程，再六七日就进了川西玉壶城地界，玉壶城如今可不是一般热闹，到时候啊，叔叔我领你去个好地方，想怎么消遣便怎么消遣……”

　　之后一路太平，并无余事。叔侄二人相偕而行，到得第七日午间，沿官道入川西府，遥望远山排闼、城牒隐然，那便是川中重镇玉壶城了。
　　正是四月天气，蜀中宝地不见冰雪，此时已是重峦叠青，翠色欲流。那玉壶城半城坐落山坳之中，另有半城楼阁高耸，却是建于山麓之上，城北一道山峰峰顶浑圆形势奇特，又有苔痕经年累积，远观竟宛如玉壶模样，便因此得名。
　　蜀中剑阁在玉壶城外，山道相去只二十余里远近，不足一日之程。此时已是四月初三，赴剑阁英雄大会的各派豪杰大多到得齐了。江湖上身份地位甚高的耄耋名宿有剑阁弟子亲自下山迎入门派歇息，其余众人不得接引，便大多在玉壶城中投宿，一时之间，偌大一个山城摩肩接踵人满为患，也算是数年未遇的一场奇观。

作者有话说

　　肥嫩的某肉表示小封小封和小小封你们受骗了怀陵神马的就是一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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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桑兄下章就要钻出来【】【】小残年了~
小残年泪奔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