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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二十一章第二部分(2) ...

  •   面前这一片比春光还要美丽的花朵,竟然是罂粟花。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李文清那如青铜雕塑般的侧脸落入眼帘,她看到李文清侧脸上的笑容,李文清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虔诚,干净,由衷喜悦的眼神,看着这一片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朵朵罂粟花。
      这一刻,顾文影意识到,她所喜欢的李文清,与眼前的罂粟花有多么相似,都拥有令人迷惑的漂亮外表,而骨子里却是让人上瘾,致人死命的魔鬼。她的心开始刺痛,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将一个魔鬼引到身边,然后一步一步地踏入魔鬼的陷阱,不可自拔,落到今天的下场,是不是也算自己咎由自取?她恨自己的无能和失败,她终究没能抵御住魔鬼的诱惑,她错了,错得太多。
      染上李文清的她,不是正如染上毒瘾的人一样无药可救?
      阳光下鲜艳动人的花朵肆无忌惮地绽放着,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失败,鄙夷着她如此容易地掉入撒旦的陷阱,这份刚刚还让她喜悦的美丽,忽然变得比烈日下直射的阳光更加刺目,顾文影失控地冲入面前美丽到恐怖的花田,将那些正在朝着阳光绽放的,撒旦的花朵一一踩在脚下,揉进湿润肮脏的泥土中。
      “你干什么?”
      李文清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震得她的鼓膜嗡嗡作响,她看到李文清那双深黑色的瞳孔如同针尖一样刺过来,也许是一年多的丛林生活增长了顾文影的胆气,也许是这一刻,她的愤怒足以暂时胜过包括害怕在内的所有情绪,她竟然没有害怕李文清当时如刀子般剜过来的眼神和满脸可怖的怒气,她用力地推开李文清,继续践踏着那些美丽得刺眼的花朵。
      “顾文影,你疯了!”,
      是的,她早就疯了,她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一个走私军火做毒品买卖的毒枭,像囚徒一样被困在边境的丛林中一年多,如果她没有疯掉,那才不正常,不是吗?
      她被李文清连拉带拽地拖离了那一片盛开的罂粟花田,李文清拦腰抱住她,狠狠地将她扔在湿润的泥土地上。
      阳光依然明艳,李文清凶狠的目光却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畏惧,但那仅仅是一刻的事情,下一刻,阳光下张开手臂站在娇媚的罂粟花前,保护着那一片会结出罂粟果,最后制成毒品,拥有漂亮美艳外表的花朵。
      “你发什么疯!花哪里惹了你!?”
      李文清弓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冲她嘶声竭力地吼叫着,仿佛顾文影所践踏伤害的不是一些花朵,而是李文清自己的身体和领地。
      “啪——”
      顾文影站起来,用尽全力,一巴掌打在李文清的脸上。
      “顾文影!”
      那双手是如此用力地捏着她的肩膀,仿佛要把她的骨头也一起捏碎,顾文影面对的不是一般定义的“人”,而是一头有着着尖爪利齿的,正在发怒的野兽,李文清那与豹子一般的身体挤压着她,阵阵急促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额头上,带着死亡的威胁。
      顾文影仰着头,目光一眨不眨地迎上那双曾经让她迷恋,又令她畏惧的鲜黑色眼睛,在知晓李文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毒枭之后,她保持着对李文清的一份恐惧,那份恐惧来自于生存的动物性本能,
      人是一种“高级动物”,一种奇怪的动物,动物不会丢弃生存的本能,人,在许多情况下,却会有因为理想,志气,自尊,荣耀等等,而愿意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
      李文清对她的判断一点儿没错,掩盖在顾文影文明人的外表之下,她骨子里有着独特的骄傲和不屈,她跟李文清一样,都是永远不会认输,不愿意承认失败,不甘心被他人所掌控的性子。
      “你跟这些罂粟花一样,活着只会害人,你应该死,这些罂粟花应该全部毁掉!”顾文影不让一步,迎着李文清逼近的身体,仰着头,在李文清耳边,用清楚平稳的声音说道。
      “害人?”本应该被激怒的李文清松开紧握着她肩膀的双手,“土里长出的东西,怎么害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靠种它才能吃上饭,罂粟害人,那医院里药用的鸦片还不是用罂粟制的。你书读得比我多,你告诉我,它长在土里,跟其他花草一样开花结果,为什么它就害人,它害了谁?!”
      “强词夺理。”
      顾文影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来,她不要听李文清扭曲了事实的解释,她不要接受毒贩子的说教。
      “金三角本来没有罂粟,清代末期,英国人发现贩卖鸦片到中国可以得到巨大的利润,于是在适宜罂粟生长的金三角地区大面积种植罂粟,后来英国人离开,土里上种的已经只有罂粟一样作物,不卖罂粟,守着土地的当地人要怎么活。你觉得我们是该死的罪犯,想活着有什么罪!”
      “像我,生下来就没了娘,如果爹不做毒品军火的生意,我连饭都吃不饱。是不是我们生在这个地方,就活该被饿死穷死,没有人给我们生路,要活着,就得自己拿命拼,每个人都是一样。”李文清说着说着,渐渐平静下来。
      她怎么就忘了,李文清曾经是文学系的研究生。面前肤色黝黑,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文明气质可言的毒枭,竟然是李教授那样文质彬彬,温文儒雅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而这些教育,成了李文清为自己犯罪分辩的借口。
      借口,全是借口
      “你说我是毒贩子,我杀过人,我承认。但是你没有权利审判我,说我该死。我们明刀明枪地拼命,你呢?你没害过人?当初那个吴国栋怎么想要你的命?蔡中告诉过我你的底细,你们做金融的人,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把人逼着自杀,就不算是杀人?”李文清滚烫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顾文影直视她的双眼,那双鲜黑色的眼睛里燃着骇人的火焰,“你,跟我,没有什么区别,要不然,我怎么偏偏看上你!”
      那双深黑色眼眸中的火焰越燃越旺,落在她得眼里,灼伤了她的眼睛,烧着了她的理性,顾文影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因为李文清的几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李文清继续再说着什么,那些话语已经无法再到达她的耳中,顾文影的思绪跑到了别的地方。
      人的本能,会选择忘掉不愉快的回忆。
      从学校毕业之后,她本不打算回国,可是作为初级实习生,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金融界是个太小的圈子,这个错误,使她失去了在业界中得到一个体面职位的资格。
      她在一年以后,才从旧日校友那里知道,她的错误,给数十位小客户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法庭没有接受这十来位客户的诉讼请求,风险自负是任何金融投资的格式条款,公司没有任何责任,至于顾文影本人,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所能付出的赔偿和代价,只是她原本光明顺坦的前途。
      她赔不起,赔不起几间因此破产的公司,赔不起因此陷入债务的家庭,更赔不起因债主临门而自杀在车库中的那条人命。
      朋友和导师都对她抱着同情的态度,顾文影在她们眼里向来优秀拔尖,她犯下任何新手都会犯下的错误,更多的责任在于她所在的那间合伙公司,根本不应该让顾文影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单独负责一项金额巨大的期货业务。让顾文影一度无法释怀是,正由于她所表现出来的优秀和沉稳,使几位老板对她青眼有加,才分派给她远远超出一般初级实习生能承担的职责。
      大家都理解她,为她遗憾,每个人都觉得她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她便说服自己跨过这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正如李文清所说,的确,金融行业本就充满危险。
      每一天,每一家证券公司里,总有一个垂头丧气的期货操盘手离开自己的位置,迈出证劵公司的大门,不再回来。
      规矩很简单,操盘手若是输光了手中的钱,那么请走人。
      金融行业里其他的业务,也有着差不多的规矩。操作者所付出的最大代价,便是失去一份工作,或者失去继续在这个行业混下去的资格。当然,遇到一些输不起的客户,操作者本人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当习惯了这个行业的规则,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会忽略一些事实,比如,操盘手所赔光的不是自己的钱,这些钱属于客户。
      那同样有一个可以免除自己责任的解释,客户自行选择投资在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上,客户的损失,不是他们的责任,而是贪婪的代价。
      每天金融业古怪的黑洞都在不停地吞噬着一部分人的财富,这个世界上,只有Shark才能生存,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自己是虾米,就不要埋怨被吃掉的下场。他们笃信这样的理念和丛林法则,因此能够安然自得。
      身在其中的顾文影,又怎么会不懂得,她所做的工作,实质上是披着合法合理的外衣,大肆掠夺他人的财富,有时甚至连带着生命,一并剥夺。更妙的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部法律能够惩罚他们。
      她与李文清有什么不同?
      不,她们一定是不同的,她是听了太多李文清的强盗逻辑,以至于有这种想法,她跟一个心狠手辣的毒枭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
      产生这种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表示,李文清快要成功地侵入到自己的思想里,改变自己的想法,她不能任李文清给自己洗脑,失去独立的自己,绝不能。
      她要离开,必须马上离开,离开李文清,离开这个令她心志发生变化的环境,失去自己,那比死亡,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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