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家可以养猫吗》梦茗

68、番外（4）

　　早已知道带着面具笑脸示人的君南枫是难于亲近的人，逐渐地我却发现欧阳御清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与人保持距离，善于套人话的同时又巧妙地避开了旁人对他的过分探究。尽管他就站在人群中间，以其知己好友身份自居自称聊得来的人也不少，实际上细问之下却鲜少有人对他是了解的，甚至连手机号码也回答不上来，相反的，他们自己的那些事大概早已向欧阳御清全盘托出了吧。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看到鼓起勇气的女生，借着朋友和观众们看热闹心态下的撑腰煽风告白，那双总是透着慑人风采的凤眸倏地便冷了下去，仿佛那里头正蕴藉着冰雹寒风，让人瞬间冻结，心脏更是冷得发痛。
　　放下书本，我学着化妆、打扮、搭配买来的衣服，参加有他在的社团、有他在的聚会，打听有他在的公共选修课。人果真是生性贪婪的生物，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单纯地只想要看到他，到后来愈发地希望自己的身影能在那双眼里多停留一秒，想要在他身边停留哪怕是再多一秒，竟也能让我有一种“我和其他女生不同”的可笑自我优越感。
　　直至那个星期五，刚结束了一次选修课演讲的小组组员们聚在一起，我被推了出来询问欧阳御清和君南枫是不是会参加周末的聚会。通常来说一大群人的情况下，先不说君南枫，欧阳御清大都不会拒绝，然而我的心却突然不安起来。
　　果然，正当他勾起嘴角要回答之际，后头传来气势汹汹的一声吼——
　　“前面！姓欧阳和姓君的小子！你们给我站住！”
　　众人错愕之下纷纷回头，本就不是常见的姓氏，居然还连着一起喊，能想到的就只有我们中间这两个了吧。
　　五官明媚，身形高挑，即便四周人来人往，那名黑直的长发如瀑的女生却有如鹤立鸡群一般，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看见欧阳御清他们回头，女生随手将因为风吹而拂到脸上的长发撩到耳后，牛仔短裤下肤色健康的双腿迈开，大踏着步子走了过来。
　　身后随行的男生面容清秀，似乎出身自家教良好的家庭，肩后甩着一个干瘪的大型单肩背包。要说最为突兀的一定是那头烈焰一般的红短发，然后便是耳上奇特的耳钉，绝对是我走在路上视线不敢对上的那类人。
　　“好险好险，找到免费苦力两名！”女生熟稔地在两人肩上各拍了一记，“看样子你们是可以走了？”
　　“看样子，你们是翘课了？”欧阳御清嘴上不吃亏地回了句。
　　我不禁心里打了个突，尽管他表面对谁都亲近，然而实际上却是典型的“我可以碰你，但我可不是随便可以被你碰的”类型。
　　“别提了，算本小姐倒霉，居然遇上一群有胆子约架却半点实力都没有的杂碎！”女生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抬眼瞥了一记好笑道，“安啦，你们那什么眼神，我跟上官还没有逊到每次干架都要找外援的地步好吧？乖宝宝们都还在上课呢，要不我们闲着没事跑来找你们买东西啊？”
　　“欧阳，这么漂亮的大美人不会就是你传说中的女朋友吧？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嘴上这么说着，眼珠子几乎都要黏在别人身上的男生大大咧咧地说了句，结果一头红短发面容清秀的少年猛然抬起眼皮，一双淡色眼眸凶狠锐利，竟流露出如同嗜血的猛兽咧着獠牙即将扑上前来将猎物从喉咙处撕开一般的犀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管人家是不是呢，”苍泓一手搭上出言调侃的男生肩膀，笑着将他的脑袋往下压了压，“不过这么说来，这个周末南枫和欧阳是来不了了。”
　　“啊……”遗憾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可聚会是在周末不是吗？”
　　“……”眉头微扬，他眼内骤然蒙上的一层淡漠让我无比的后悔，他笑了，却是转过了脸，“有苍泓哥在，就算我们两个不在也没关系吧。”
　　“行啊，走吧走吧。”
　　我有些恼怒苍泓竟完全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权作道别。
　　“喂！你们两个到底来不来啊？要不直接把钥匙拿来也行啊！”方才就已经急忙将表现出不悦的红发男生拖远的女生扬声冲这边喊。
　　“我看你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打火锅而已！”
　　“我看你也只是找个理由回家而已，欧阳你也栽得太彻底了。”君南枫温和的笑言似乎狠狠地敲了欧阳御清一记。
　　我远远看着四人走远，现实是这般直白而残酷——我根本从不曾走近过那个人，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特殊性”瞬间荡然无存。
　　我只是围绕在他周围众人中的其中一个，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偶尔“学姐”“学姐”地称呼。要是那个女生真是他的女朋友，老实说谁也不会意外，毕竟是那样容貌出众的女孩啊……
　　我心情低落，无意间看见宿舍全身镜反射出“我”来——换上了隐形眼镜露出那双曾经被他赞美过的眼睛，精心打理的头发和妆颜，不管是上衣、裙子、鞋子甚至是袜子都有下了心思搭配的感觉，那陌生的面貌真的是我吗？如果是这样的我，或许……
　　那时的我还不甚了解，直至后来才明白过来，我跟之前那些飞蛾扑火的女孩是一样的，有些自信，更多的是怀着微妙的侥幸心态和急欲证明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的渴望。
　　我借着“教授堂上布置的小组功课想要和组员们商量”的借口，硬着头皮向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忽然被他疏远的苍泓询问欧阳御清的电话，他用看不透的神情沉默了良久，在我几乎抵不住那审视目光落跑之前开口说了一串号码，并难得良心告诫：“你要是不连着多打几次，那小子绝对会无视掉。”
　　当透过手机，听见欧阳御清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直到挂断。看着笔下的地址，我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简直可以媲美夏雨的雷鸣。
　　第二天，我踌躇地站在陌生的地方，幻想着眼前米白色的屋门就是和那人之间的屏障，一直以来不曾靠近过的屏障，现在却是近在咫尺，只等着按下门铃，屏障就会消失。
　　“咔”一声，我甚至来不及掩盖脸上的错愕，直直地盯着从里头将门拉开的人。
　　“你谁啊？”女孩儿疑惑地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比起回答她的问题，胸腔里翻涌的一股近似怒火的感觉似乎在呐喊着想向这无辜的女生质问“你才是！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资格，不管是挽留，邀约，抑或是质问，方才似乎近了的屏障似乎一下子远了，连靠近也办不到更别说是让它消失了。
　　“千芊，你杵在门口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哥，有个奇怪的女孩，你是不是拈花惹草了啊？”女孩扭过头去解释，我却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早已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一出现，我便一下子噎住了呼吸。
　　“拈花惹草你个头，只是学校的学姐。”
　　心下莫名一痛，我的思绪糊成了一团，已经听不进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女孩被打发走了，我便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进去。
　　“啊，门就不用关了。”
　　“啊？啊……”把正要带上的门重新推开，我糊里糊涂地坐在到沙发上，苍泓有句话倒是对的，他确实不是个体贴的人，只留下一句“学姐你先坐着，我去拿下资料”便径自走上了楼梯，我默默地取出水瓶喝了口水，拘谨地环顾着从不曾想过居然能进来的欧阳御清的家。
　　屋内装修显现出利落简练的黑白风格，硬气的皮革沙发角落却窝着软软绵绵甜蜜糖果一样的大型抱枕。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戳了戳，我有些恍神，这似乎不是欧阳御清的风格，玄关处的鞋柜有女生的运动鞋，茶几上摆着两个陶瓷杯，可是啊，刚刚那个是他的妹妹吧？原来是和妹妹一起住啊……
　　“那个……”
　　光敞的室内，两边的大型书架满满的都是书，阳光透过落地窗为男生修长的身姿镀上一层柔光，男生旁边的角落支着一把吉他，我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欧阳御清斜倚着落地窗而坐，娴熟拨弄着吉他的场景，阳光照在那张白皙的脸上，连每一根细长的睫毛都被仔细地描绘成亮金的颜色。
　　“学姐？”闻声回头，背着光，欧阳御清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通透。
　　“对、对不起，我想去下洗手间……”我窘迫地从想象中抽离，尴尬得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楼下走廊第一道门就是。”
　　“哦……那门……”
　　“……没关系，就让它开着吧，”骨节分明的指尖从摊开在桌子上的文件夹上划过，一旁的荧幕闪了闪启动了，“门口有监控。”
　　比起课业，欧阳御清更倾向于有目的性的玩乐，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课业上的表现会差强人意，相反的，在选修课上和他组成小组以来，他的能力往往让人赞叹不已。比如现在，较预定的一个小时更快，我已经找不到问题可以延续课题的讨论时间。
　　“欧阳……御清……”
　　“诶？”他一边应声，一边利落地将桌子上的资料叠整齐放进文件袋中。
　　双手接过，我近乎执拗地在对他有限的了解中努力翻找着可以进行下去的话题：“你……你是不是有在养猫？”
　　“……”闻言，欧阳御清的嘴角抽了抽，一抹浅笑似乎多有无奈，“苍泓哥说的？算是有吧。”
　　“可是……”别说是猫的影子了，这里连猫毛都没有看到一根。
　　“她出去了，不过也快回来了。”看穿了我的疑惑，欧阳御清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道。
　　“是、是这样啊……那个，养猫挺好的吧？虽然我家养的是狗，啊，不过猫的话就不用花太多时间陪它玩了，也不怕它会寂寞，毕竟是猫嘛……”我咬了咬牙，暗恨自己的嘴巴实在不争气，这说的都什么话啊！
　　忧心忡忡地偷偷向对面看了一眼，却见他不仅没有露出狐疑或是不悦，反而是露出罕见的一本正经的苦思姿态。
　　“……对啊，因为是猫，一直待在一起说不定反而会被厌烦？”
　　“说不定是呢，我家养猫的亲戚有说过，他家的猫都是三分钟热度，一开始喜欢的东西很快就腻了。”
　　“嗯……我也有点担心这个……”欧阳御清的视线直直地投到走廊末端的一扇门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担心？担心被猫给抛弃掉？”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连欧阳御清这样傲到骨子里的男生居然也会担心自己被抛弃，还是被一只小猫，觉得他竟然还有可爱的一面，“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才住学生宿舍的？”
　　他挑眉不语。
　　“因为这里离学校真的很近啊，住宿舍很奇怪吧？”
　　“……学姐，你不会把地址告诉其他人吧？”
　　见我拼命地摇头，他这才松了口气：“别人不都说，小别胜新婚嘛，我啊，可是很努力地在保持自己的‘新鲜度’的说，你养猫的亲戚有没有跟你说过，养猫的人啊，为了不被自家的猫腻烦，自己却是寂寞得都快要疯掉了……”
　　我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一本正经地烦恼担心会被抛弃，他家的猫还真是幸福啊。虽然已经赶紧捂住了嘴巴，却还是惹来欧阳御清玩笑似的一瞪。
　　“别笑啊学姐，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学姐跟苍泓哥，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顿时傻了眼，要不是还有手挡着，他大概就会看到我失态张着的简直能塞入一个鸡蛋的嘴。
　　他会和我搭话，会答应让我来他家里，一切的“特别待遇”原来都只是因为“误会”，然而这一刻我却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内心深处有一种恐惧，生怕要是解释清楚了，我就会像其他女生一样，被有意地保持距离，本就遥远的距离会被迫拉得更远。
　　“下雨了。”
　　外头仿佛要呼应我此刻的心情似的下起了大雨，却恰巧帮了我一个忙，欧阳御清的注意力被引了开去，眉头微微蹙起：“学姐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出去了。”
　　我愣愣地走到门外，看着雨丝在眼前簌簌飘落，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手机的欧阳御清像是没想到我居然还在这里，稍稍露出错愕的表情，我忙解释：“我、我没想到会下雨，所以……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好……”
　　不可否认的，我心里仍旧有那么一点儿期待，然而他却只勾出一抹浅淡而意味不明的笑容，关上门后便撑伞走远了。
　　在那之后不知多久，别说是停了，雨连一点变小的意思都没有。也许是雨帘的缘故，也许是眼眶里莫名浮起的热雾的缘故而变得模糊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撑着伞的人影慢慢走近。
　　苍泓的脸逐渐清晰，满是不豫。
　　我笑出声来，一步跨入雨中，任由雨滴打在脸上又从脸颊滑落，然而很快的头上便撑起来一片阴影。
　　“我还不知道，你也挺拼的。”与其拿我来当挡箭牌做个可有可无的“某人”，还不如拼个彻底让他甩了，别让自己还有借口自欺欺人，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看了就心烦！
　　——苍泓如是说，我这才明白难怪他的态度会骤转冷淡，原来是知道了我竟拿他做接近欧阳御清的借口，这种连自己想来也是近乎无耻的行径，难怪他会反感……因此，尽管他的嘲讽残忍无情，我没有生气的资格，更甚的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负罪感，自己似乎再不能若无其事，正大光明地在苍泓的面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