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不是花木兰》何千玉

28、第二十七章 与崔直反目

　　崔直背门而立，头微微扬起，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疾声说：“崔直！你一定要救我师父！除了你没人能帮我救他!”
　　崔直慢慢回过身，轻轻掰开我的手。
　　“朱栏，你怎么变得如此糊涂了？”
　　崔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牵过一匹马，一跃而上。
　　“随我出营！”打马飞驰而去。
　　我犹自愣在原地，呆呆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崔直。
　　我有点咂不过味儿来：崔直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他可从未对我这样生气过。
　　我糊涂？我哪里糊涂了？
　　我拽过马缰绳，翻身上马，马鞭高扬，向他追去。
　　崔直的马骑得不快，我追了一会儿，就看见他在我前面走。
　　我用力给了□□的战马一鞭子，战马一哆嗦，越发快起来。
　　眨眼间就追上他，我拉紧马缰绳，夹紧马腹，放慢速度。
　　看了崔直一眼，他面色如常，仍然是清润如玉、俊逸非凡，仿佛刚刚发脾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却觉得更别扭了，也不说话，和他并马而行。
　　走了十几分钟，我勒住了马，他也停了下来。
　　我与他下马，并肩而行，来到当初练武的小树林中。
　　“崔直，你能救他的，为什么不肯救？”
　　崔直目视前方，眼神淡淡。
　　“他犯了军法，我身为将军，不能徇私枉法。”
　　我跨前一步，转到他的面前，问：“难道不能网开一面？你也说了，师父他半生尽忠，尽心尽力效力军中，现在年近花甲、病痛缠身，即使你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看在他从军四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法外施恩吗？”
　　崔直目注着我，剑眉紧锁，终于不再控制脾气，高声道：“程显忠于柔然大犯我边境、战士们浴血、粮饷紧缺之时浑水摸鱼、趁火打劫，贪污将士们的活命钱，罔顾国家危难，罔顾他人性命，实在可恨！他有过功劳又怎样？你去看看，士兵们哪一个不是拼了命的去打敌人？哪一个的功劳比他小？你要我为他开罪，我有什么理由为他开罪？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现在正是战时，人心惶惶，我若饶了他，一定会引起军中大乱、将士不服！到时候，我该如何应对？你我又情何以堪？”
　　崔直握住我的肩膀，星辰般的眼睛闪着激动的光。
　　我也轻轻扶上他的手臂，带着哀求的语气道：“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的。可是师父与我情同父子，眼看垂老归乡，如今却要身首异处，我做徒弟的于心不忍啊！崔直，就算你不看他为军队做了多少事，也该看看我，我是你的好朋友、你的亲兄弟啊！我从来没求过你，今天就求你一次。实在不能明着放，我们就悄悄放，找一具敌人的尸体代替师父，那不就可以了吗？”
　　“简直荒谬！”崔直甩开我的手，两手背在身后，退后几步，与我拉开距离。
　　“朱栏！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你是我的好朋友，难道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不顾军法、任性胡为的！你难道想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我被他的话激得发怔，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我站直身子，呵呵冷笑，反问他：“我要陷你于不忠不义吗？呵呵，崔直，不要说得这样无辜，你所做的，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崔直不可思议地看向我，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论如何不肯饶我师父的性命，任我磨破嘴皮都不肯放他老人家一马，不是单纯的秉公执法、铁面无私！”
　　我冷冷地看着他，厉声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师父从戍镇将军府带回军营是什么目的。师父他从军四十几年，军中上下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戍镇大将军对我师父另眼相看、尊敬有加，大家更是有目共睹！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当着全军上下的面，砍我师父的脑袋，杀一儆百，压一压将士们的惶惶气焰！”
　　崔直忽地放淡了语气，冷冷道：“即便我是这样的打算，又有什么不妥？他贪污粮款，绝无赦免的道理！”
　　“是不能赦免还是不想赦免？”我紧紧逼视着他的眼睛。“好一个机关巧算、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只是没想到，往日与我称兄道弟的崔将军，今天竟要杀了兄弟亲如父亲的师父！秉公无私，大义灭亲，呵呵，小人真是佩服、佩服！”
　　崔直嘴唇紧紧闭着，我似乎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我倒退几步，冷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了解你！秉公无私？大义灭亲？杀一个人救十人？哈哈，那只不过是你杀人如草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你和其他的大官将军一样，冷酷自私、自以为是，而且你表里不一、道貌岸然，拿着军令法纪掩饰你的杀戮之心，实则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朱栏瞎了眼睛蒙了心，怎么会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亲兄弟？我真是看错了你！真是看错了你！”
　　我眯着眼睛，声音颤抖，不知是哭还是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怪我有眼无珠，怪我看错了人！我当你是有情有义、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原来你是一肚子假仁假义、心狠如刀的真小人！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却原来是你隐藏得够深！若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会捧出真心对你？我怎么会辛辛苦苦、费尽心思，为你改变了这么多？”
　　我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竟然声嘶力竭。
　　崔直站得笔直，硬邦邦的，像一根木头。
　　我离他已有七八米远，黑夜中，看不清崔直的脸。
　　忽然停下说话，才发觉我浑身酥软，两腿抖得几乎站不住。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到此刻才潮水般铺天盖地向我涌来，我根本来不及躲闪，被淹得胸口发闷，喉头和耳骨酸疼无比。
　　我看着前方那道笔直颀长的黑影，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一瞬间，泪涌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