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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舌战,群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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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听海阁时,柳风执意送我回去。我推辞笑道:“这又不是黑灯瞎火的,没事。”
“夫人,”柳风恭敬的答道:“还是让小的送你回去吧,最近这里多了些宵小之徒,小的唯恐伤到了夫人。”
说这话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往身旁看了看。只见有两三个人正探头探脑的朝我这里看来,其中一个,正是周成安身边的一个狗腿子。
这厮,竟然对男人这么有兴趣。
我的心中一片恶寒,同时庆幸自己带了人皮面具,没有被他认出。
“这些宵小,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能应付。”我笑了笑,转身离去。不知是不是我的戒心作祟,总觉得听海阁诡异无比,暗潮涌动着一股力量。那风格怪异的日式房屋,始终未有露面的主人,还有他对我的莫名信任,这一切,都仿佛梦境般不真不实。
柳风也不强求,在目送我远走后,他冷眼瞥向跟在我身后那几个鬼祟的人,微微颔首,几个暗色身影从暗巷中蹿出,紧跟我们而去。
我不紧不慢的在街上走着,时不时的在地摊上流连。几番观察下来,那几个人始终与我保持一段距离,而这里离着客栈,已经不远了。
按照穿越小说中甩掉盯梢的套路,我进入了路边的一间成衣铺。在挑选衣服后,我进入了换衣间,换下旧衣服,带上人皮面具,然后着衣从后门出去。
这一切,都水到渠成般完美。
然而,就在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时,一双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拖向暗巷里。
糟糕,这个暗巷地处偏僻,平时根本无人前来。我真是大意,怎么从这里出来。
孤身直入,犯的是兵家大忌。
此时,我拼命压住心中的恐惧,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我悄悄支起手肘,想要从后面给那人一击时,却听到隐低沉的笑声传来:“干什么,要谋杀恩人吗?”
听了这话,我的手肘放下,同时打下他的手:“谁叫你鬼鬼祟祟。”
隐嘿嘿一笑,指了指前方:“嘘,他们正在那头,守株待兔。”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暗巷的那头暗影重重,似是黑暗中有可怕的野兽正等在那里,期待着猎物的送货上门。
好险,如果我向前走几步,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我屏住气息,指了指前方,此时,那边的影子动了起来,如潮水般朝我们这里涌来。
隐暗暗伸出手,嘴里叽里咕噜的掐了个暗诀。我隐约看到周围的地上似乎升起了团团白雾,它们柔和的包住了我们。透过缭绕的雾气,我依稀看到那团黑影从我的眼前流过,在附近停滞了一会儿后,迅速朝其他方向涌去。
待到黑影完全消失,我松了口气。此时,隐也松开了对我的禁锢,被他摸过的地方,已然被汗水凉透。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你惹上的麻烦还真不少。”隐在我身后无奈的笑了笑。随即抱起我,将我带离暗巷。
这是我再次体验乘风而行的时刻。看着下面时隐时现的古式建筑,听着不断呼啸而来的风声,我的心情,已然大好。
当我们来到宅院时,夏雨和冬雪已经将屋子收拾一新了,梅嬷嬷正翘首在门口等候着我,见到我们回来,她迎了上来,不安的看了眼隐,不冷不热地说道:“回来了。”
“嬷嬷,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帮过我很多忙的。”我上前挽起她的胳膊,笑道。
嬷嬷的脸色依旧难看,她将我拉过去,小声说道:“公主,不是我说你。你已经是有妇之夫,怎么能跟外男共处一室呢。”
隐是习武之人,这番话自然躲不过他的耳朵。他背过身去,正要走掉时,我拉过他,笑道:“天气这么冷,不进来坐坐吗。”
“公主。”梅嬷嬷急道:“别忘了规矩。”
“如果今儿我守规矩,只怕嬷嬷就见不着我了。”我无所谓的笑道:“况且,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嬷嬷还需改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冬雪忙戳了戳僵持中的梅嬷嬷,梅嬷嬷脸色铁青,推开了身旁夏雨的搀扶,蹒跚走了进去。
我尴尬的打圆场道:“寒舍现下多有不便,我们去一旁的茶室里,喝杯热茶吧。”
隐这次没有推辞,应道:“好。”
茶室里,一套龙泉窑的青白釉茶具摆在檀香木桌上,博山炉中的熏香正冉冉升起,氤氲在我们身旁。
“刚才,让你见笑了。”我跪坐在蒲团上,手捻了一指茶叶,放入正在烧开的水壶中,歉意的说道。
隐自嘲的笑了笑:“尊卑有序的道理,小生还是懂的,公主切莫折杀小生了。”
“隐,”我正色道:“投生在哪里,生于谁的膝下,都不是你所能决定的。所以,身份的贵贱,也不过是有心人拿来说事的稻草,不值一提。”
“话虽如此,可是尊卑之序早已定下,就像无规矩不成方圆,又岂是说破就能破的。”说话间,一个英俊挺拔的书生走了进来,对我抱拳道:“小生夏无炎,在此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我大方的笑道:“来者是客,请坐吧。”
夏无炎大方的跪坐下来,看着我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妾身姓袁,名菲兰。”我礼貌的回道,此时,隐慵懒的看向夏无炎,缓缓开口问道:“这位可是江州夏无炎公子?”
“正是。”夏无炎的口气,明显有些疏远,似是很不乐见隐。
“夏公子,江州名士,去年向文帝献计解除水患,拯救一方百姓于水火。文帝对公子十分看好,可屡次邀请都被公子以不问世事而拒绝,今日怎么会来到京城?”隐缓缓问道。
“实不相瞒,此次在下前来京城,是为了探友。至于名士,那也只是世人对在下的谬赞,不值一提。”夏无炎冷冷答道。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出仕亦如战场,把握不住机会,失去先机,先生怕是要追悔莫及。”我提起茶壶,水刚刚开,茶香已经溢满。一股水柱倾泻而下,落在夏无炎的茶碗中,而后落在隐的茶碗里。隐抬起头,嘴型明显拱出了两个字:“偏心。”
我朝隐笑了笑,并未做声。倒是夏无炎问道:“刚才在下听姑娘侃侃而谈,论及门第。只是,门第乃国之大计,早在前朝,门第就是取士的必备条件,但凡寒族出身者,做官不可封为四品及以上,而贱民更不可入朝为官。这条规矩,千百年来都未曾有人动摇,姑娘那番话,说的又凭何据。”
“我的凭据很简单,国之大计,非在门第,而在于一个字。”我停了下来,看向夏无炎,这个书生正凝神听着我的话,眼中已然放出璀璨光彩。
“什么字。”
“民。”
“扑哧。”有围观的人,已经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我扫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一个国家,是民多还是官多?”
“自然是民。”夏无炎正色道。
“正是。一个国家能有多少官,大部分不都是平民百姓吗。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当民遭到暴政时,他们能推翻残暴的君主,这又岂是世家大族所能左右。可如果君主能让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便纵君主苛刻些,民也会说那是个好皇帝,而这,也非世家大族所能左右吧。”
夏无炎点了点头,面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可此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可如今朝廷依然是世家当政,我等再怎么努力,也无出头之日。”
我冷笑了声:“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这么一点小挫折就让你灰心丧气不能自己了吗。如果是这样,倒不如隐世去了干净。”
“你这女人,真是出口狂言。”有人不悦的大声道。
“出口狂言?”我冷眉竖起:“面对现实,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不然如何,跟你们一起做无用的抱怨,感叹生不逢时,或者没有投生到达官贵人的家族里呢。那倒不如抹了脖子投生而去,也胜过在这里哀叹。”我扫了眼众人:“千里之外的那些守卫边关的将士,他们读书未必比你们多,身份未必比你们显赫。可他们在百姓的眼里,却更得爱戴,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保家卫国。人生在世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们每日都刀口舔血,游走在死亡边缘,若要抱怨,恐怕他们更有资格吧。”
“那依姑娘之见,君主又当如何治国呢?”夏无炎灼灼的问道。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我打了个哈欠,手敲着桌面,说道:“所以,要让国家富强,第一在于民,第二在于粮食。”
“一派胡言。”有人不屑的大声道。
我瞥了眼那人,冷笑道:“诸位出身不薄,自然不必担心每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然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有谁能体会易子而食的痛心。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一个国家的人民,手中有足够粮食维持生计的时候,这个国家自然欣欣向荣起来。诸位都是书生,从未做过农活,只求日后做官,能时刻以百姓为重,以农事为重。”
说完,我站起身来,吟道:“陋室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我已经走出了茶铺,和隐钻入了附近的小巷。巷子里,有一个老婆婆正在卖豆花,刚出炉的豆花香气扑鼻,令我食欲大好,刚刚坐下,隐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了我的对面。老婆婆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豆花放到了桌上,我们就这样“呼哧呼哧”的吃起了豆花,秋风甚凉,可豆花下肚,却将全身都带的热乎起来。
如果每天,都有人面对面的陪我吃饭,那该多好。
“老板娘,再加一碗豆花。”我喊道。
隐嘿嘿的笑了声,大声说道:“是再加两碗。”
老婆婆乐呵呵地盛了两碗豆花,放在了我和隐的面前,末了还羡慕般的看了我们两眼。那眼神真叫一个暧昧。
难不成她以为……我的脸,忽然有些红晕。而此时,隐的目光似乎也停在了我的脸上,我忙低下头去,继续吃起豆花。
待两碗豆花下肚,我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笑着说道:“今天算我的。”
隐的嘴角升起一丝玩味儿的笑容,他痞子般的说道:“说吧,这么殷勤,是不是有求于我?”
“嘻嘻,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吗。”我干笑了声:“不过是请师傅您送个信儿罢了。”
“送信,送给谁?”
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隐听了,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笑了笑:“就知道你是个不消停的,不过,我期待这次的游湖,一定非常精彩。”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一个身影正隐在旁边黑暗的巷子里,他朝我二人望来,却见我在隐的耳边低语,而隐回以我笑容,状似情侣。他的心头忽然窜起了一股怒火,生生停住了前来的脚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