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夕阳西下，暮色深浓，我坐在他家院内的梅花树下赏初升的月，金星总是最勤快的，天还没黑就伴在月亮身边一同在天上挂着。
“在想什么？”智宇走过来问。
“单纯地赏月。”
于是智宇也在我身边坐下仰起头望天，空气里浮荡着梅花的芳香。
“赏出什么来了？”智宇一定以为我会吟诗。
“很多年后，我们都会死的。”我知道我很煞风景，我这人你一看就觉得煞心情。
智宇说：“这不是现在的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而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从几岁到十几岁，从未停止。我觉得只有这个问题被考虑清楚了，我才能安心地去做我手头上可以做的事情，比如考高中，考大学，最后嫁人生子。这个问题不先考虑清楚，那么我考高中，考大学，嫁人生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为了你自己，为了过上幸福的生活。”
“幸福的生活？”我迷惘了一下，“怎样才算幸福的生活？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活一直不幸福，可我也渐渐习惯，并且安然无损地活过来了。可见幸福并不是人生在世不可或缺的东西。钱多时就多花点，钱少时就少花些，幸福的时候感动，不幸福的时候自我安慰。人怎样都能活，即使在水深火热之中，也有人能活得安之若素，自得其乐。”
那一晚我和智宇两个小家伙就像傻瓜一样怔怔地坐在梅树下，一个年少，一个无知，思考着千百年来困惑人类的哲学问题。花香令人陶醉，月色渐渐迷蒙，而答案的出现，却在多年之后。
若干年前，中国有十三亿人口，若干年后，也许更多。
所以，我很有自信我这类人能代表许多人，这年头，就算你走非主流都会发现有十几万的人和你一起非主流。毕竟——中国有十三亿人，瞎猫碰老鼠我也该有一个大团体作为同类的。
我是一个没有追求的人。
也并非完全的没追求，比如我会希望我的成绩更好一点，日后工资更高一点，嫁的老公更富有一点。
但是这些追求完全来自别的地方——就像来自天外，顺随缘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一类东西。
而谈论到具体很强烈的目标，一定要成为怎样怎样的人，我或许希望过，却从未真正的努力去做过。未来是混沌的，我们对当下的处境一无所知，对社会现实的状况一知半解，所以对未来迷茫，又怕犯错，于是久久不敢迈开步子，心虽然意识到了这样不行，这样很堕落，但还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不知道改变要如何开始。
于是，我们纠结。
年轻时……我一直是个纠结的人。不过，你会看见若干年后，我是怎样一步一步的变得淡漠。
纠结之一，智宇生病了，比感冒严重，又没到要住院的地步，他请假了。
当然，在那个寒风呼啸，天没亮的清晨，我坐在亮着灯的房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今天会请假。
我一直在等，听见有陌生的自行车铃声由远而近，我推开窗户朝下望去，一片漆黑，模糊的人影，什么也看不清。
“智宇？”
那辆自行车没停，摇摇晃晃地路过，由近而远，渐渐离去，最后叮铛声消失在黑暗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那会儿我开始纠结，眼看天空渐渐泛白，这是要迟到的象征。
智宇没有来，我是继续等下去，还是挑战不能走路的右脚，一个人上学去？这是一个问题。
那天我迟到了。并没有被罚站，老师体谅地看了我一眼，叫我走进书声朗朗的教室。
那是零下七度没有暖气的城市，路面的水沟里结冰，我一路滑倒了很多次。脚上缠绕的纱布开裂了，我胡乱地自己打了个蝴蝶结，确信下次去医院包扎时一定会被医生怒骂。上楼到教室，感觉背上全是汗，窝在羽绒袄里，很不舒服。
智宇的座位是空的，我问同桌：“智宇怎么没来？”
“请假了。”
回答了和没回答一样。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同桌停止背课文，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疑惑：“请假就是请假了，原因与考试内容没什么关系吧？”
说罢她继续背诵课文。我猛然醒悟，是了，初三了，有写不完的作业，应付不来的考试，谁会管谁是因为什么而请假了。
那我呢？我为什么会不自觉地想要知道智宇发生了什么？纠结，纠结！腿一直隐隐在疼，内心也隐隐在痛，不知道是神经传递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我零用钱很少，就从早餐费里五毛五毛地省。妈妈一直教育我要节俭，我也一直想省下些钱，可以买些她舍不得买的东西送她。
那天我去买了两盒感冒药。可是到了下午智宇也没来。
第二天清晨，我扶着冰凉的铁栏杆，抖抖索索地往楼下跳（是跳台阶）。刚下楼，就看见智宇骑车过来了。
“你昨天怎么去上学的？”他问。
“一个人去的。”我淡淡地答。
智宇的眉头又皱在了一处，伸手把我抱上自行车后座，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我拉开他的包，把感冒药塞了进去。
智宇轻轻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后来我的右脚康复了，中考也结束了，在和他一起为上高一而补课的日子里偶然提到这一天，他告诉我，那次他并非因感冒而请假，是因感冒引起的鼻炎。
“那药你没喝？”
“没。”
“那我给你的时候你干嘛不告诉我！”
智宇一怔，头埋得更深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