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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吻暗醉春梦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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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我先前所料,师父没肖半刻便醒了过来,只是醒来后便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从他身上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带着哭腔道:“师父,你怎么了?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整个堂屋一时寂静,师父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叹息一声道:“为师方才还在担心,可现在……小影,你跟我来。”说着便朝着着后堂走去。
我点点头跟了过去,身后传来娘娘腔纳闷地声音:“呃……?”
师父微垂着头坐在后堂的椅子上,窗逢里飘来番红花的暗香。我坐在他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师父——”
师父像陷入某种回忆中,许久才抬眼看我,低声道:“在东枣山的花丛下发现你那日也是为师第一次一个人生活,强烈的不安和惊惶中你的出现让为师尤为感激上苍,也曾一度私心里决定要将你永远留在这里,留在为师身边,可是现在……”他停了一会儿,“为师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或许,让你跟他走也未尝不好。”
他的语调淡淡,可我却听出了掩不住的伤感:“师父,我不会的,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除非……除非师父你不要我了。”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抽泣起来,他轻轻来到我身边,带着温香的手指拂去了我腮边的泪痕:“为师怎会不要你,为师只是现在想明白了,若是一日不放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一日都不会安心,或许这次是个机缘,放心,为师也会陪着你的。”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指,让它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抬眸望着他,难掩心中的喜悦:“真的?师父是说你会跟我一起去?”
他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我手上,眸中微光闪过:“嗯,真的。”
我低下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师父你自从见到了那个娘娘腔就怪怪的,害我以为……以为……”
师父轻轻地抽回了手,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像是自言自语:“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半夜屠门声,”顿了顿,“听说他唐家一门忠烈,他也是十来岁便已经随他父亲在战场上搏命厮杀,实在是让人敬佩!只可惜国之将亡,即便得他一门忠烈拼死捍卫也无济于事。简蜀国的子民到最后仍然是转徒离散,无处安身。”
我站起身来望着师父少见的凝重神色,觉得他忧得真不是时候,简蜀国都被灭了十来年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遂照着陈豆腐之前提到那国主的模样安慰道:“师父,听说前简蜀国的国主并不是一位仁君,他当年被灭国乃是他因自以为世界和平便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大兴豪华宫室所致,劳尽民力致使民生困顿,社稷当然不保,这实在怨不得别人。而且,像他这样的君主不管是在哪个国家,遭殃的都会是子民,兴许他被灭了才是简蜀国的子民们所希望的呢。”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师父你看开一些,你看,即使已经亡了但是我们在这里却生活得很开心,三里春的乡民们也很开心,这就证明其实这国亡不亡跟我们都没有多大的关系的。”
师父转过头来看我,深遂的眸光中闪着疑惑:“谁跟你说起过这个?”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
师父微微皱眉,声音三分清冷七分压抑:“谁跟你说过国主不是一位仁君?”
我想了想,诚实道:“东街的陈豆腐啊,他曾经说起过娘娘腔,然后就顺便提了,”可是看着师父这样的神情我有些无法理解,“师父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他愣了愣,垂手握住我拉着他衣袖的手,手竟有些微微发抖:“其实……”停顿了良久,我却并没有再听到他原本想要说的话,我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怎么了,可心里却并不想去探究,反手握住他的手,潜意识告诉自己有些事情我不明白或许更好。
忽然,院子里传来‘咚’一声响,我猛然受惊,隔着窗格子往外看去,浓黑的暮色中一个泛白的东西左右晃动着,像是一个活物,我伸手揉了揉眼睛:“咦?”
那样大的响声却似乎并没有进入师父的耳朵,看他的神情反而是对我‘咦’的这一声比较感兴趣,照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时,某个活物已一瘸一拐从黑暗中走进幽光里,这三里春里边最为圆润饱满的除了她倭瓜姑娘以外便再无他人,一眨眼间她已走近窗边,探着头从窗格子里往里看,此时,师父的脸上已没有往日待她的温和,连声音都冷淡无比:“倭瓜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啊,是木大夫啊,我还以为……对了,我,我是来找惹祸精~不,我是来找她,”她打着哈哈指了指我,“来找她教我刺绣的,我,我想绣两只鸟儿~~”
我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会刺绣,我连鸟毛都没绣过~~”她这个样子定是又是趴墙头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倭瓜姑娘将脸扭向一边,背着师父给我使眼色:“啊哟,你怎么不会啦,你不是学过这个手艺么?难道你竟然没学会,看来你还是太笨了,那好吧,我自个儿去找别人学。”说着转身便要走,可刚转过身却又转回头来,往我身上瞟了瞟,佯笑道:“惹祸精,你只准要一个,既然你都……”又往我身上瞟了瞟,“……那样了,嘿嘿,那,那个就归我啦~~”
听到她没头没脑的话我本来想恼几句,可蓦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死死的握在师父的手上,赶紧丢开,有些尴尬,有些茫然,甚至,还有一些压过前两者陡然生起的小欣喜,我低下头弱弱地回口道:“你别乱说啊~~”说完抬眼看了看师父,只是他的脸上仍旧是我从未见到过的,看不明白的神色。
窗格外,倭瓜姑娘已经走远。
师父轻轻地朝我摆了摆手:“你先去休息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师父你也先休息。”
可待我刚走到门口,师父却又叫住了我:“先前你说想和为师一起云游四海,自由无拘的话可是真话?”
我回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一抹笑意泛过他的眼底,如深海阳光:“好,你去吧。”
回到屋中,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当恍恍惚惚时一阵悠扬笛声飘来,哀婉中透着沉静,仿佛是暮云遮月,洒脱中又透着热烈,仿佛能裂石穿空。这是我从未听过的曲调,调中却是我能想象的美。
梅花惊作黄昏雪。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
我轻轻睁开眼睛,窗外却是月色透亮。我迫不及待地起身下床,透过窗格看向窗外,一个皎白的身影背对着我,伫立在一株株不太繁茂的秋葵之后,只一眼,我便认出了那是谁。可是,真的是他吹奏出的那样美妙的音律?
披了件衣裳我便迫不及待地开门,绕过几枝树丫子后我轻手轻脚地走近他,却在不经意时停住脚步。
石桌的一侧,师父的身旁,不知何时依偎了一个女子,纤细的身段,火红的衣裳,静谧的月色中他们依偎得那样近,那样的亲密无间,我愣征在原地动弹不得。开口想喊,却蓦然看到那女子竟侧过了身子捋了捋他垂散在身后的黑发,然后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探便吻上了他的脸颊,笛声戛然而止。
我的脑袋被那女子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嗡嗡响,待看清师父的反应之后,我近乎崩溃地僵化在那里,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看到的竟只是他转过身一把搂过她紧紧抱在胸前的样子。
他没有恼怒,没有躲避,甚至连惊愕都没有。
大概,他们早已相识,并且他应当极为喜欢她,所以她的举动他才会默许。
但为何我竟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已有了这样一位女子?能做我能做的事,还能做我不能做的事。
一种毫无防备的恐惧瞬间袭来,我忐忑地握紧拳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吻了他,可他却欣然接受了,这表明不久的将来我便要有一个师娘了吗?
师父,原来我终是没有办法陪着你一辈子。即便我想也不可能。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模糊的视线中他们依然紧紧拥抱,我想,如果她是他的喜欢的女子,那么,我和他之间这几朵花的距离便会演变成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可是,我能有办法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么?
抬手擦掉泪水,我想看清楚那名女子的样子,可就在我擦完眼泪让视线变得清晰后,一张徒然回转略带微笑的脸让我一下子惊呆了,浓淡适宜的弯眉,大而漆黑的双目,小巧红润的嘴唇,淡笑时微现的梨涡以及匀称纤秀的下巴都毫无疑问的告诉我,那是我的样子。
那个人竟和我一模一样,可是,怎么会?
难道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我不能置信地将眼神游离在那个女子脸上,视线蓦然对上她的,她清冷的眸光中似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和着这朦胧的月光竟有一种我没有的妩媚撩_人,心底有一种不安缓缓萌生,我退缩地闭上了眼睛,可就在闭上眼的刹那,耳旁响起凉凉话语,极轻极淡:“你很吃惊吗?”
我猛然睁眼睛,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近在咫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似乎想看到我心里去。我偏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师父,他竟带着笑意看着我,没有解释,甚至一句话都没有,难道他从来都不在意,不在意我们之间有另一个人的出现?
视线从他脸上拉回,我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谁?”
她摇头轻笑了一声:“我原本就是你!”
“你胡说,你是我,那我是谁,说,你装成我的样子来迷惑我的师父是为了什么?”我仔细端详她的脸,伪装出的镇定出卖了我因震惊而颤抖的身体。
她双手捏住我的脸蛋,唇角边梨涡更深:“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你现在看到我做的便是你心里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说着她回头对着师父盈盈一笑,“呵……你只是不敢承认他是你爱的男人而已。”
“什么?!!”我心中忽然像被人捅了无数个窟窿,血星子直往眼睛里冲,冲着冲着忽觉后脑勺一疼,然后便倒地不起,最后失去了意识。
我轻轻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格里透过来,金光刺眼,我环视四周,这是我的屋子,醒来在自己的屋中本来也没有什么奇怪,可是猛然间我就想到了昨夜看到的一切,那如做梦一般荒唐的一切。
对了,做梦?
该不会我昨夜真的在做梦吧!
迅速翻身下床,门外,师父仍旧在石桌旁煮着早茶,只是今日石桌旁还多了一个人——娘娘腔。
我看了一眼师父,他脸上还是一贯的温颜,并无任何异色,或许昨夜我真是在做梦,可是为什么我竟会做那种梦呢?
有些拿不住准头,我怯生生地走到他身边,如果真的是梦倒还好,倘若不是梦我该怎么办呢?我试探开口道:“师父——”顿了顿,“昨夜睡得可安稳?”
师父淡淡笑着,仍旧递给我一盏茶:“这明明是为师想问你的,你昨夜睡得可好?”
我赶紧接过茶盏,仔细地斟酌他的神色,半晌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看他脸上无波无澜无嗔无怒的样子,昨夜果然是在做梦!可是那个梦却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可怕。
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一股隐隐地痛感传来,我心中刚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娘娘腔略带不满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毒丫头,为什么你只给木……大夫问好,却不给我这个……哥哥……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