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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距离 ...

  •   他们之间横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浅淡的背影逐渐没入浓稠的黑暗之中,抓不住,摸不着。

      她永远都不会回头,而他,唯一能做的,居然只剩下放任自己被绝望淹没。

      ——傅清澜,你是真的狠心。

      *************************

      傅清澜茫然地站在原地,正厅里只坐了两个人,眯着眼睛笑得不怀好意的慕容枫祈,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少年,总之没有小猫。

      小猫……姐姐带回来的小猫……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

      原来如此。

      慕容枫祈双手一拍,“这个就是小猫咪呀,妻主看着还喜欢么?”

      傅清澜反应平淡,“拿点银子,遣走。”

      本就坐立不安的兰公子猛地跪了下来,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跪在傅清澜身前,低垂着眼眸,长发高高地簪了起来,露出线条优美的雪白颈项,末端隐入了微微敞开的领口之中,若隐若现的肌肤细腻若凝脂,乍看之下煞是诱人。

      傅清澜很不解。

      这算什么意思……呃,沉默的抗议?

      傅清昭一掌拍在她的肩膀上,不满地瞅着她,“清澜,你也太狠心了,人家兰公子一听到你的消息就哭得惨兮兮的,你怎么能把人家赶走呢?”

      傅清澜后知后觉地问了句,“我认识他?”

      “当然认识,你自己做的事可不能不认啊。”傅清昭反手指着秦怜,“要不你问问他。”

      此时此刻,傅清澜对秦怜的感觉早已是复杂到了极点。

      他怀着她的孩子,他对她有着奇怪的独占欲,他和她经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会深夜里闯进她的房间,强硬地把她从蓝漠身边拉开……唔,虽然说蓝漠对秦怜此举是非常支持且赞许的。

      她不止一次起了休夫的心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他的眼睛,偏偏就是说不出来堵在喉咙里的话。

      他冷笑着,讽刺着,谩骂着,可他的眼睛里只有愈发深沉的绝望,原本骄傲凌人的光彩一天天黯淡下去。

      他知道她并不喜欢他——三个人里面,她喜欢蓝漠,对慕容怀有亲人般的熟悉感,唯独对他,除了排斥仍是排斥。

      书房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降至冰点,他一次次挑战她的耐性,她一次次拒绝他的靠近,照这样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变成互相仇视的怨侣。他在她身边,明明过得那么不快乐,究竟为什么仍然固执地坚持留下?

      事到如今,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对视了半天,终于动了动双唇,“你朋友?”

      秦怜习惯性的勾唇冷笑,嘲讽地反问,“你说呢?”

      看,就是这个样子,根本没有能够沟通的语言啊。

      “好了好了,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不要那么冷漠嘛……”慕容枫祈笑眯眯地慢慢站了起来,先是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兰儿,然后不顾秦怜明显的反对,把他按到了椅子里,一边慎重其事地嘱咐他,“秦怜弟弟,孕夫不宜动气,来,跟着我深呼吸……”

      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傅清澜下意识地说,“秦怜,你先——”

      “回去?”对方顺口接了下来,攥紧的双手指节泛白,用力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脸上已是血色全无,笑得却是妖娆至极,“傅清澜,你除了会赶我走以外,难道不会说点别的什么了吗?”

      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个男人啊,忽然闯进房间的时候,差点被神经异常敏感的蓝漠一剑杀了,锋利冰寒的剑刃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飞过,深深插/入了对面的墙壁中……她看得都有点发怵,反而是秦怜仿佛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径直走到了她身边,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

      半躺在床上的蓝漠大概是认出了来人,懒洋洋地放松身子,不冷不热吐出四个字,“记得关门。”

      那时候,她觉得秦怜不是个瞎子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他当然不可能是瞎子,也不太可能会武功,上次她替他把脉的时候,他的脉象跟普通人无异。

      第三种可能,那就是他不怕死,或者他觉得把她带走比自己的生死更重要。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思维方式。

      “秦怜,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三更半夜自说自话跑去打搅妻主休息,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还能理直气壮咄咄逼人,我真是服了你了,是不是瞧着我妹子好欺负,吃准她不会罚你骂你啊?”傅清昭看不下去了,挡在傅清澜面前,狠狠瞪着坐下来的红衣男子。“女子娶夫纳侍天经地义,你这算生的哪门子气?”

      “清昭呀~~~女人怎么能对男孩子恶声恶气的呢?这里有我,你乖乖回房,等会我过去找你,咱俩还得清算一下今晚的账……”慕容枫祈趁着两人还没吵起来,赶紧先推着傅清昭进去内院。“放心,亏待不了你带回家的猫咪的,乖啦,快去快去……”

      傅清昭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推搡着走远,临走还不忘回头警告地瞪了秦怜一眼。

      秦怜此时反倒冷静了,一瞬不瞬望着傅清澜,“你要纳侍?”

      那双曾经光华流转的眼眸如死水沉寂,麻木冰凉的深黑,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似乎她看着的不是秦怜,而是她自己的倒影。

      麻木的,冰凉的,漠然的眼睛。

      她突兀地冒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为什么不走?”

      留下来只是一天天耗尽心力,活得疲惫不堪,为什么不离开她重新开始?他……也许可以过得更好。

      “为什么啊……”蛊惑人心的声线,伴随着唇边扩散开来的冷淡笑意,深刻得好似能够锲入骨髓。“因为我想死在你身边,做鬼都缠着你,可不可以?”

      ……果然不该问的。

      她揉了揉眉心,还未出声,慕容枫祈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她身旁,摸摸她的脑袋,哄小孩子般地问,“清澜妹妹要纳侍么?”

      她摇头。

      “既然不要收房,那就留着当小厮吧。”慕容枫祈的语气温润平和,“你不是一直说丫头碍事么?”

      傅清澜的确说过,但是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做小厮太可惜了吧?拿点银子遣走,去其他人家,少说也能当个得宠的小侍啊,留下来帮她穿衣梳洗什么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垂眸乖巧站在一旁的人,显然也是有点明白她的心思,没站多久又跪了下去,始终都是埋着头温温柔柔的,“求小姐收留。”

      “小姐?怎的不叫傅大人了么?”秦怜眼尾上挑,声音蓦地转为柔软轻缓,掺杂着某种恶毒的冷嘲。“四年不见,长进多了。”

      “多亏秦哥哥教诲。”少年不卑不亢地回答,头虽然垂着,腰却是挺得笔直。“四年前的点点滴滴,我时刻不敢忘怀,牢牢记在心上。”

      “是么……”秦怜冷冷笑着。“你倒是说说看,我教了你什么?”

      兰公子第一次抬起眼睛,直视秦怜,咬字清晰地道,“喜欢的东西,死也不要放手。”

      秦怜怔了怔,瞳孔陡然收缩,一手支着下颔,低低笑出了声,“很好……很好!那我今天再教你一点,你可要看清楚了。”

      他话音未落,傅清澜一个箭步冲到他旁边,半跪在他面前,两手扣住了他的手。

      她的想法很简单——秦怜是个疯子,不是真疯也有点神志不清,他说‘看清楚’了,那就一定会做出某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必要时拿命来赌都有可能。

      所以她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小心发生流血事件。

      秦怜侧眸,一只手挣脱她的桎梏,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送我回去,我累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瞥见他脸色惨白,眸光黯淡,当即点点头,伸手取下肩上的外袍披到他身上,“走吧。”

      兰公子愣愣地跪着,呆滞地目送两个人渐渐走出他的视线边缘。

      就这样而已。

      秦怜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她会那么紧张?因为他是孕夫,他怀了她的孩子,仅仅是因为这样么?

      “呼——好险好险。”背后的青衣男子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幸好啊,清澜妹妹这回总算没犯傻,要不我不但少一个弟弟,还得少一个孩子……”

      兰公子回过头,眼神茫茫然,呐呐低语,“为什么?”

      “因为那是秦怜弟弟呀,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慕容枫祈很自然地答道。“清澜妹妹,啊不对,妻主,妻主要是晚一步过去,你看到的就会是血溅三尺的画面了。想想那种男人也真是恐怖,妻主娶他不知是对是错……”

      “为什么?”少年依旧执着地问,握紧双拳,咬着嘴唇,‘不甘心’三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慕容枫祈笑笑,安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不允许她的眼睛里再有另一个人出现,一个蓝漠一个我就足够他抓狂的了,虽然蓝漠弟弟和我都没那个意思,可他就是受不了,所以不惜用性命阻止你进门……唔,当小厮。”他有点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子。“像他那样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你啊,先去清昭那里呆着吧,要记得来日方长。”

      秦怜的世界里只有清澜妹妹的存在,喜怒哀乐全都是围绕着她在转,而他自己呢?能够影响自己的那个人……死了十年了。

      他又何尝不是在作茧自缚?

      那人死前的一切还是历历在目,那抹清浅淡然的微笑,轻轻上扬的唇角,意味不明的最后话语——“慕容,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无端端又想起这些琐碎的回忆了,最近他也很不正常啊。

      ——这家里压根就没一个正常的了。

      夜晚的风沁凉透骨,吹在身上,那寒气就像能渗透皮肤溶入血管中,她才蹙起眉,肩上突地一重,带着人体暖度的长袍已经披上了她的肩头。

      就好像过去的每一次,她参不透他的举动的含义。

      她是女人,他是男人……她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是理所当然的,他反其道而行之就是古怪非常。

      傅清澜开口,“不冷?”

      秦怜抓过她的手,指尖微凉,嘴角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不是有你在么?”

      他……在笑。

      不是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笑容,没有她所熟悉的嘲弄讽刺,只是浅浅淡淡的弧度,隐约带着疲倦的温柔,浮现在那张清艳孤傲的脸上,莫名的令人心悸。

      她闭了闭眼睛。

      四周阒然无声,树枝上挂着的灯笼洒下一片昏暗的光芒,远处依稀可见仿若漂浮空中的明灭灯光。她睁眼,垂眸俯视着拖在地上的两道纤长人影,随着他们的步伐微微晃动,时而靠近时而拉远,唯有交握的手始终密不可分。

      身边的人这个人,也是她的夫侍。

      一座华美的睡莲轩不能让他快乐,许下的衣食无忧的承诺不能让他离开,他宁可留下来和她互相折磨到死,但却在一个微冷的夜晚,因为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展眉微笑。

      撇开衣食住行,她能给他的太少太少。

      ——“我喜欢的东西呢,你可会替我寻来?”

      那天,他好像是这么问的吧……而她若是真的给出了答案,恐怕也只会让他更添愤懑。

      ——不会,不会的。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别人身上,早已违背了最初努力试试看的诺言,她太过自私凉薄,甚至懒得多花些时间与他相处。

      耳边忽然响起秦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清冷,仿佛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边,“快要入冬了。”

      “……是。”

      “往年,你一到这个时候脸色就不好,傅大人,有空也多管管自己的身子吧。”

      “……好。”

      “你是真的想要纳他为侍,还是你姐姐自作多情侠义过度了?”

      “……不想。”

      “赎了一个又一个,当心变成穷光蛋。”

      “……以后不了。”

      睡莲轩就在前面不远处,守在院子门口的小六儿提着一盏红灯笼,遥遥见着小姐和自家公子一道回来,愣了愣,不知道该不该迎上去。

      “就到这里可以了。”秦怜停下脚步,直视着弯成半圆形状的拱门,牵着她的那只手固执地不肯放,微微侧过去的脸上慢慢浮起自嘲的冷笑。

      她低垂着眼睑,沉默了半晌,还是一点点抽出了手指。

      身旁的男子不说话,似乎没有任何知觉,迈开步子,笔直地向着小六儿走了过去。

      “秦怜。”

      他站住,背影孤寂而高傲。

      “明天……一起出去转转?”话才刚出口,她就开始后悔了,眼下这情况,她应该端正态度,要么就冷酷到底,让他彻底死心,要么等孩子生下来逼他死心,总之最忌讳拖泥带水给他希望的火苗……“我只是--”

      “好。”不等她说完,秦怜丢下一个字,大步流星走远了。

      这估计是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不是他恼恨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空生悲切,而是她盯着他的背影无话可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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