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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悦己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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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赵光义为莫语做主,楚欣言想要借着婚事瓦解我的诡计只得作罢。
转眼便入了夏,这日午间我将做好的扇坠子和绢帕送至符凌烟处,用了一盏茶,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来,又顺着游廊进了芳华阁,步入院中,却是雅静无声,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光影,只见一个丫鬟在芭蕉下打瞌睡。来至房中,外间桌上趴着三个丫鬟,都在睡觉。转过一面屏风,来至李若晴的房内,德昌在床上甜甜睡着,李若晴坐在身旁,手里做着针线。
我悄悄笑道:“姐姐这慈母真是让人羡慕。”
李若晴不防,猛抬头见是我,起身含笑悄声道:“闲来无事,给德昌绣个肚兜打发时间。”
我便瞧她手里的针线,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绣的是花开富贵,我笑道:“这牡丹仿佛就在眼前开着,姐姐的手真巧。”说着,一面同她往外间走,一面将手中的扇坠子和绢帕给她看,“我绣的花便是相形见拙了。”
李若晴接过扇坠子和绢帕,一面看,一面笑道:“我瞧着这绢子上的菊花绣得更精细,教你费心了。”
我笑道:“姐姐就如菊花一样淡雅高洁。”李若晴的平实内敛的确是“人淡如菊”四字最为贴切,她待下人宽厚谦和,对符凌烟、楚欣言和我的亲疏拿捏得很是恰当,在赵光义面前她是恭顺、淡然的,赵光义分给她的宠爱甚少,而她不争,不刻意迎合,亦不流露哀怨,似乎淡泊得并不在意赵光义的情意,除了相敬如宾,再无其他。
“难怪王妃说你嘴甜,果真就像是抹了蜜一般。”
听见我们说话,睡着的丫鬟们忙起来奉茶端上糕点果子。
又见婉萍从门外匆匆跑进来,高兴道:“小姐,将军回来了!”一见我在,慌得行礼请安。
李若晴蹙一蹙眉,一时有些恍惚,遂又神情淡淡道:“知道了,德昌也该醒了,你下去准备浴汤吧。”
婉萍略带尴尬的退了出去。她口里的将军应该就是李若晴的父亲,乾州防御使李英,此番回京,李若晴必是急着父女团圆,今日少不得欢喜忙碌,我便笑着起身告了辞,回至馨宁院。
孙太医照例是在每月二十二入府为我请脉,端午后他带来的除了之前为我配制的有助怀孕的桐花佰草蜜丸,还有悉心炼制的养颜洁面药粉,唤作沉香粉,据说是唐肃宗的女儿永和公主留下的驻颜护肤秘方。是用鸡骨香、白芷、川芎、瓜萎仁、皂荚、大豆、赤小豆研磨筛尽,去筋去皮,制成的药粉,每天早晚用这沉香粉擦洗脸面和双手可除角质,祛色斑,令人皮肤光泽如玉。
见我面容的确因沉香粉而娇嫩白皙,莫语笑道:“过去奴婢听人用‘吹弹可破’来称赞女子肌肤娇嫩,觉着未免夸张,可如今见小姐白嫩得也是吹弹可破了。”
我笑着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王爷夸你善言,你倒是越发的会用甜言蜜语逗我高兴了。”
莫语笑道:“小姐高兴便是我们的福气。”
我笑道:“这沉香粉效用极好,你和余欢也分些去吧。”
莫语忽然收了笑容,萧索失意道:“小姐是为悦己者容,奴婢将这容颜修饰得再好,却无可悦之人。”
我拉过她道:“你乖巧伶俐,怎么会没有悦己者呢,不过是等待机缘罢了,王爷不是说待你遇见意中人,便亲自为你指婚吗,到时候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莫语默默,只道:“恐怕那样的机缘再也没有了,奴婢只想伺候小姐一辈子。”
我无声叹息,她的心里到底还是藏着曹慕之的,少女初开的情窦却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然而说起“悦己者”,赵光义除了是我的悦己者,又何尝不是其他三位夫人的呢!
有一次在翠菁亭与楚欣言狭路相逢,她凝神望着我,目光中皆是憎恨、厌恶、鄙夷的神色,似笑非笑道:“妹妹如今春风得意,一枝独秀,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敢驳我的面子了,只是妹妹可知月满则亏的道理么?”
我浅浅微笑道:“妹妹愚钝不懂如何是‘满’,如何为‘亏’,只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轻蔑道:“你可别忘了,王府中的夫人个个都是蒲苇!”
楚欣言轻蔑的声音一时回响在耳边,我自喻为“蒲苇”,可她们又何尝不是?将一片痴心托付给一个男人,收获的回应虽是寥寥,却仍是死心塌地。她们的确该憎恨、忌惮我,若没有我,她们该是平分秋色的。
柳绿在帘外说:“夫人,王爷打发小厮来说在芳华阁用晚饭,叫咱们不用等了。”
我“哦”了一声,又对一旁剥着菱角的莫语幽幽道:“你瞧,我虽与王爷两情相悦,可王爷却不能情有独钟。”
莫语道:“只要小姐握住了王爷的心,王爷去了哪个院子并不打紧。”
我苦笑着点点头。
静寂的夜空繁星点点,一弯新月如钩,我怡然趴在书案上,照着赵光义送我的张璪的《云水图》临摹,余欢在一旁打扇,有一句没一句的陪我说话。
赵光义进来时我正吩咐余欢叫下人关了院门。他笑道:“幸而进来得早,否则就要吃你的闭门羹了。”
我放下笔,诧异道:“王爷不是去看若晴姐姐了么?怎么来了馨宁院?”
赵光义坐于凉榻上,淡淡道:“芳华阁我少有过去,今日过去原是想多陪陪她,不过她却有些精神不济,说是身子不好不能服侍。”
我笑道:“近来暑气重,姐姐又带着德崇和德昌自然是辛苦的,况且我听闻姐姐的父亲回京了,姐姐定是为准备父女团圆忙碌吧。”
他拨弄着粉彩花鸟瓶里的栀子花道:“朝廷将对刘鋹用兵,李将军在乾州多年,皇兄此番招他回京,应是有新的旨意,王府也该为他备宴接风。”
我屏退了余欢,坐在他身旁,懒懒的靠着他的肩,想着李若晴淡然亲和的脸和独守空房的寂寥身影,心有难免唏嘘,便说:“既然若晴姐姐身子不好,王爷明日还是去芳华阁陪姐姐说说体己话吧。”
赵光义揽着我的腰,一笑:“你舍得推我去旁人那里?”
我俏皮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光义又道:“方才你执笔画的是什么?”
“不过是照着《云水图》描了几笔,云蝶想求王爷墨宝,不知王爷可有兴致?”
赵光义宠溺的笑道:“你便是想要天上星星我也摘了给你。”
于是两人起身往书案去,铺纸研磨,共执一笔,画了幅《鸳鸯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