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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还以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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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短,不觉又是掌灯吃晚饭之时,因知赵光义在宫中议事晚归,饭毕我便命莫语吩咐院门上的丫鬟关了门,又交代余欢:“若是王爷过来不用请他进来,就说我身子不大舒服,不能服侍,服过药睡下了。”
我躺在宽敞的床上,望着蒙胧摇曳的烛光筹划着隔日的棋局。
卯时一刻,余欢便不动声色的出府去请孙太医,我坐在床上,披了衣裳,略挽了挽头发,也特地用粉扑了面,更显气色颓唐。
因事先余欢就给孙太医递了消息,不过半个时辰,就带了孙太医入府。
孙太医问过安后,莫语便将茶交与他查验,他拈了几片茶叶在手里轻轻搓揉,轻嗅后又让莫语用开水将茶冲开。
我道:“此茶香味过异,我总觉不妥,却又看不出所以然。若是无异,不知孙太医有何法子?”
孙太医捋了捋胡须道:“老朽准备了一味香料,这味香料一旦入口,便会诱发头痛,凡沾染过此香的手再接触他物,该物件必会染上香料,即便此茶无毒,一经老朽之手,必是有毒了。”
我含笑道:“孙太医费心了。”
孙太医端起茶杯,吹开茶末子,品了一口,身子矍然耸动,大声道:“此茶甚险!”
我也是一惊:“何故?”
孙太医忙道:“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这些茶叶曾浸泡于半夏和乌头熬制的水中,然后再取出烘干,为了掩盖药味,该是加了桂花的花粉一道炒过。半夏与乌头相克,此茶可不就成了毒药!”
真是歪打正着的收获!楚欣言果真机关算尽,看来她要争的不止是赵光义的宠爱,她还惦记着王妃的位置!我扯了扯肩上滑落的衣裳,正色道:“此事绝不能姑息!余欢,速去请了王爷和王妃过来。”
余欢一出去,我又对孙太医和莫语细细吩咐了一番。
赵光义和符凌烟过来时,我正病恹恹的靠在床上,孙太医专注的为我搭脉。见赵光义和符凌烟进来,孙太医和莫语忙请安。
赵光义急着过来拉住我的手关切道:“怎么样了?”
我柔弱的望着他道:“头疼得紧。”
孙太医回道:“回王爷的话,夫人突犯头痛,经微臣诊断乃中毒所致。”
赵光义眉头一紧,厉声质问道:“中毒?王府之中谁人敢下毒谋害!?你可诊断清楚了?”
孙太医躬身行礼道:“微臣不敢妄断,微臣为夫人施过银针,王爷请看。”说着孙太医便将先前备好的银针放在赵光义面前,又道:“针尖已是泛青。”
赵光义举起银针对着烛光凝神看了半晌,手一抖,银针落地声分明入耳。
符凌烟惊诧道:“妹妹可是碰过或吃过异样的东西?”
我摇头道:“近日我不常在外走动,并未接触过其他东西,所食之物也是平日里爱吃的。”
符凌烟脸色也是不好,看了赵光义一眼,道:“此事颇为蹊跷,王爷的意思是……”
赵光义冷声道:“传话下去,让王继礼对馨宁院内的下人逐一查问。”
我与莫语对视一眼,她忙道:“禀王爷,奴婢忽然记起小姐昨夜喝过一盏茶后便觉头晕目眩,此茶奇香,不知是不是……”
赵光义道:“将茶拿来让孙太医仔细查验。”
莫语急忙将茶取了来,孙太医慢慢拈了茶叶嗅了一嗅,眉毛一挑,惶恐道:“茶中有毒!”
赵光义大怒道:“何毒?”
符凌烟已然认出是她送来的茶,低垂眼帘,蹙眉团着手中的绢子。
孙太医于是将之前推测的结论一一道出。
赵光义怒气更盛,转脸问莫语:“你家小姐只喜蒙山茶,何来此茶?”
莫语看了我与符凌烟一眼,一副踌躇难言的模样。符凌烟又是何等聪慧,既知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也并不隐瞒,不卑不亢道:“王爷,茶是妾身遣苏雅送过来的,若说有毒,妾身也喝了不少。”
我忙要从床上下来,恭顺道:“云蝶不敢对姐姐有丝毫怀疑。”
赵光义道:“余欢、莫语,还不快扶住你家小姐。”
孙太医见机便道:“可否让微臣为王妃把脉施针?”
赵光义点头道:“自入秋后王妃的头痛好了又犯,如此二三,你且仔细诊断,安知不是此茶所害。”
待银针取出,孙太医也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我忙道:“王妃身子如何?”
孙太医慌忙将银针呈给赵光义、符凌烟和我看,只见银针之上仿佛镀了一层黑色,是中毒不浅的样子。符凌烟脸色煞白,如梦初醒,低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赵光义怒不可遏,问道:“哪里来的毒茶?”
苏雅忙跪在地上回道:“回王爷话,茶是三夫人送过来的!”
赵光义顿时愕然,半晌才肃然道:“苏雅,先扶了王妃回禧雅院。云蝶,你且好生歇着,我晚间再过来看你。孙太医,陪本王去趟恒春馆。”
我颔首,扶着额头略作疲倦之态,目送众人出去。和衣躺下,虽是一夜未睡,但因焦急等着恒春馆那边传来消息,辗转难眠。
莫语出去打探消息,一个时辰后便回来了,脸上没有欢喜,颇为失望,悻悻道:“映月将下毒的事全揽下了,竟巧舌谎称是自己一时糊涂将碾成了末的半夏和乌头混进了贡茶,又将手上抹的桂花霜沾染到了茶上,因贡茶名贵,怕被责罚所以未对三夫人回禀。真是刁滑可恶!”
我冷冷哼笑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
余欢忙问:“王爷作何处置?”
莫语道:“命人将映月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罚了去后园扫地,不准再踏入前院半步。”
我心下惊愕,这般拙劣又漏洞百出的说辞,赵光义却是选择了相信?我心中微凉,问道:“楚欣言竟未受牵连?”
莫语黯然道:“王爷连句重话都没有。”
原以为拉上了符凌烟,下毒一事掀起的波澜就更大,即便为着孩子,赵光义对楚欣言也该略施惩戒,或是罚没月例,或是禁足思过,然而我如此精心设计却不能动她分毫。他到底还是在意楚欣言的,是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她的家世?一时委屈和怨气汹涌翻腾,将床上的鸳鸯绣枕齐齐扔了出去。
莫语赶忙拾起绣枕,余欢端来一杯茶轻声道:“小姐喝点茶顺顺气,孙太医不是劝小姐‘凡事豁达’吗,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
我呷了一口茶,摩挲着光洁的茶杯,苦笑道:“何苦来的呢,这滩浑水只能越淌越深了。不过,能教王妃厌恶楚欣言,再让她损失一员心腹,打压打压她的嚣张气焰也好,其他的,咱们再慢慢谋划。”
余欢道:“当务之急便是小姐将身子调理好,有了孩子,在王府的低位才更牢靠。”
我望着窗纱外透进来的光亮默然。
莫语忙将话题岔开道:“厨房里备了红豆薏米粥,奴婢去给小姐盛些过来。余欢,你快去打了水来伺候小姐梳洗。”说着便拉了余欢的衣袖,两人一溜烟的出去了。
我抱膝暗自垂泪,这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日子还能承受多久?他是我爱的人,亦是她们爱着的人,我一心一意的爱他,他却要将心分做几份,或许待我倦了,心灰了,他也不爱我了。不,我怎么能就此泄气呢!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下,我必须捍卫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