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锦城阿呆

18、闲日

　　窗外车水马龙，人们争先恐后赶去秦淮河看龙舟表演。原以为端午这日钟隐会派了人来邀我一道看赛龙舟，可是午饭过后也没动静。游过牛首山之后，钟隐又邀我在叠翠阁小聚了一次，我俩对酒当歌，视彼此为哥们。可是这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他就再没出现。少了他这唯一交好的朋友找我玩乐，我也只有宅在客房里，生活就是吃饭、睡觉、临帖和唉声叹气，荷包里的银两勉强能维系到秋天，若是把花蕊夫人赏的玉簪和我那块玉抵了，撑到春天是不是就要上大街讨饭了？我得想办法找找工作了。我横在床上，眼睛望着帐顶，和钟隐在叠翠阁饮酒听曲的情形浮现脑海。
　　去到叠翠阁梨香雅间时，一桌酒菜已置办妥当，钟隐背对着我立在窗边摆弄案上白瓷瓶里的几杆翠竹。
　　肖仲春在一旁通报：“公子，客人已到。”
　　他转过身走到桌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随着他落座，他的脸上没有我们初见时的笑意，也没有前两日在塔顶上的黯然，淡淡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里装的是什么。饮酒吃菜间，他聊起了慈爱的父亲，贤淑的母亲，顽皮淘气的兄弟姊妹，又讲到小时候在池塘里捉鱼。我静静的聆听，也回想起在福利院的美好时光，还有云儿，书琴，曹慕之和致远。见我不吱声，他便收住了话语。
　　我见他停住了，问道：“然后呢？”
　　他饮尽一杯酒，说道：“算了，不提那些。儿时的欢愉如今是回不去了。王兄可有兴致听我弹曲？”
　　我忙点头说：“正求之不得。”
　　他便命肖仲春问店老板借琴，随后起身整理一番衣衫，漱了口，又盥了手，肖仲春抱来了琴，他示意放在墙角榻边的案上，然后坐于榻上，双手从容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抚起琴来。曲调悠扬，平稳流畅，忽而音速加快，带着欢快的情绪，仿佛浪花在飞溅，在高潮处又突然切住，尾声缓缓流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古琴的现场弹奏，思绪完全被曲调带走了，觉得古人说的“绕梁三日”并不夸张。
　　我欢愉的鼓掌：“钟兄，这下子我可就‘三月不知肉味’了。再抚一曲如何？”
　　他微笑着又抬手抚琴，此曲开头明媚，后又带些哀伤，听来几分耳熟，再细听，原来是《长相守》。已是酒过三巡，我早有醉意，这会儿托着腮帮子听曲，心也跟着醉了。曲罢我依旧沉醉其中，钟隐回席自斟自饮起来，几杯酒下肚，他握着酒杯，走到窗边，望着江面，幽幽的念道：“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我微醺，听钟隐作了词，也来了兴致，不记得是用了什么曲调，随口就吟唱起李白的诗：“五花马，千金裘，呼二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逗得他和肖仲春开怀。

　　此时回想，这钟隐琴弹得妙，吟诗作赋我虽是门外汉，但是他所作之词听起来也不错，看来这江南果真人才齐聚。
　　翻来覆去，倒是在床上滚出一身汗来，我又穿戴整齐，打算出门凑凑端午节的热闹。
　　秦淮两岸已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我随人群挤动，没想到在人群中倒遇见了上次马车撞上的那个小孩。这回他身后跟了两名清秀的小厮，看起来也是个小少爷的模样。他先认出我来，喜出望外的拉了我挤到河沿同看龙舟赛。交谈中我告诉他我叫王锦，是从蜀国来唐国游玩的。小孩很好奇蜀中景致，问了剑阁如何险，又问蜀山如何雄秀，然后他主动说起素日里喜欢的玩意：纸鸢、皮影和九连环，还拿出随身带着的九连环让我陪他玩，问起他叫什么，小孩只扭头抿嘴笑，却不告诉我。看完龙舟赛，已近黄昏，我送他到乌衣巷后，便各自回家。

　　六月末，南唐皇帝李璟崩，因是国丧，金陵城便安静地度过了没有灯红酒绿的炎炎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