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我唱给你听》梁肖谷

1、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夜晚风里面【一】

　　昨天导师七十大寿，张一婷和几个师兄师姐陪着喝了不少酒。从昨儿中午喝到半夜，她才睡了四个多小时，酒还没散呢，就巴巴奉命往机场赶，接她的海龟表姐。
　　张一婷眯着眼睛，一个哈欠才打了半个，另外半个愣生生僵在脸上，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啊”，她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她赶紧下车，她这车可只是辆奇瑞□□，还是二手的，前边撞了任何一辆车都比她这二手□□强。
　　张一婷深吸一口气，前车大小跟她的车子差不多，挺炫的一黄色，太阳下锃亮锃亮的，跟她那橙色□□贴在一起，活像一只橙子一只柠檬。正探着头看前面车子的牌子，她才瞄见车牌上那叉子就被人给一把揪开。
　　张一婷心里那叫一个悔啊，堵着面墙似的埋怨自己，为什么不看清楚了就往人家玛莎拉蒂上撞？她脑子里百转千回想着说辞，可是一句话都想不出来。她万般无奈回头，一看见身后那人立刻就吓住了。
　　那人简直不是一般的高，起码也有个一米九，整张脸被墨镜遮住了大半，只看得见紧抿的嘴唇，整张脸比她们实验室里的摆了好久的黑兔还要黑。她不由倒咽了一口口水，尽量从容开口，“不好意思，我们……我们有话好好说。”
　　那人摊开手，“你说，怎么说。”
　　张一婷才开车没多久，她哪知道怎么说。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买过保险的，就讨好似的往前挪了一小步，“车子是买了保险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看他们……”
　　“不行。”张一婷还没说完，那人就打断他，他不耐烦地摘下墨镜瞅了她一眼，“我没时间。”
　　张一婷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她一向爱美男，这人长得跟那谁也太像了吧！上飞眉眼隐含笑意，嘴角轻抿似笑非笑，明明挺阳光的一张脸，被墨镜一戴愣是装成了个混□□的。张一婷觉得自己一颗小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她仰起头专注地盯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柔细小，“你……是不是姓袁呀？”
　　“我姓方。”他又重新架上墨镜，他指了指车子，嘴角露出一丝自负的痞味，“什么圆啊方的，你该不会是想攀关系赖债吧？”
　　张一婷一听他这话立刻想起自己方才“垂涎”人家美色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起初她还觉得撞了人家车错在自己，可这人也太小看她，真是，不争馒头还得争口气呢。
　　她一挺腰板，端着笑回敬，“赖账哪成啊？这撞车做错了就得负责嘛。诶，对了，我乍一看看您呀觉得眼熟得很，”她眼波一转，“有没有跟您说您长得跟一历史人物挺像的？”
　　“哦？”他点烟的手指一顿，“哪号人物？”
　　“还真没人说过呀？”张一婷故作惋惜地叹气，“就是被革命党称‘□□’的袁世凯呀，所以我一瞧见您本尊就好奇问是不姓袁，没想到您偏偏姓方。”她看见他嘴角抽了一抽，像是吊着根筋。她这一番话说下来自己心里舒坦多了，反正死活就是赔钱，说开心了难不成还多赔？
　　他正要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来，就背对着她拿出电话，“喂，你跟Iris说，车我开走了，算我借的，要不你那事自个儿找老欧谈？”
　　张一婷虽然离他有几步远，可他的话可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她耳中。她不由哼哼，敢情这车子是借的啊？借的还摆那么大的谱？Iris？这人不但爱摆谱还是个吃软饭的！
　　“哎。”她突然叹口气，感慨他真是白生了这幅好皮囊。正等着他打完电话好好协商，她的电话也响起来，她从小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昨天醉得不省人事的导师，她可不敢怠慢，赶紧笑容满面地接起电话，“喂，庹老师。”
　　她这导师虽然是南方人，但却豪气冲天得很，昨儿个寿宴上一看其中一女学生娇滴滴地喝椰子汁，立刻大手一挥，给他们这一桌上了两坛珍藏多年的女儿红，还说了一句全场掌声雷动的豪气话，说什么“智慧哪来，学术哪来，就靠着微醉时那上涌的灵感”，当时的场面那叫一个热烈沸腾。幸亏一帮师兄师妹大学时候都是酒缸里爬出来的，当即放下矜持，拼酒拼到最后全部醉醺醺地被师母拎回家躺客厅打地铺。她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吓一跳，也不敢惊了导师他们，匆匆忙忙开了车往机场赶。导师这一大早起来没见着这年龄最小的女弟子，就想着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张一婷含笑礼貌地跟导师说了两句，刚搁下手机，就见那“吃软饭的”也已经讲完电话，正低着头抽烟。还真别说，这人只要得了一副好皮囊，就做什么动作都魅力无边，瞧那抽烟的姿势，整个人就像是从荧幕上出来的，有一点痞，有一点落寞，还有那么一点放浪形骸。
　　他见她傻站着，就把烟一扔，朝她走来，“你是学生？”
　　“嗯，”张一婷答得一板一眼，“我是中科院的研究生。”
　　“呦，科学家啊。” 那人又摘掉墨镜，一双眼睛满是戏谑笑意，瞧着她像是在看怪物。张一婷被他盯得心里一直发毛，这回可不是害怕，他这人过分了吧，不知道自己眼睛会放电呐，一双桃花眼明晃晃地在她脸上逡巡，跟探照灯似的。
　　她清了清嗓子，笑得好像五月鲜花，“不敢当。”
　　“科学家，什么专业呀？”
　　张一婷警惕起来，这人不会变态到要院里去闹吧？反正刚才也已经得罪他，干脆把心一横，眨了眨眼看他，从密缝的嘴巴里蹦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他却不生气，反倒歪着脑袋哈哈笑起来，“我猜你是生物学的，具体学的是动物学。”
　　张一婷一惊，他神人呐，这哪里是猜，这根本就是拿着她的学生证在念嘛。她暗自轻吸一口气，按耐不住好奇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又是一笑，双手环臂上下打量她。张一婷觉得自己活像那解剖台上的小白鼠，等待着被人宰割。
　　“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一股动物学的味道吗？”
　　张一婷疑狐地看着他，却在他脸上看不到什么开玩笑的讯息，就低头扯了扯衣服，一嗅，满是酒气。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一早起来牙没刷脸没洗头发没梳，动物学的味道？动物学的味道！她又气又羞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满身的酒气加上蓬头垢面……简直像是刚从动物堆里爬出来的。
　　九月份天气还是很热，才七点钟太阳就爬得老高，她觉得那太阳直往她身上钻，张一婷无比哀怨地扶住额头，开了自己的车门就要上车。
　　“喂。”
　　“干嘛？”张一婷有气无力。
　　“你说干嘛？”
　　张一婷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撞了人家的车子这事儿还没了结呢，她深吸一口气，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手指快速地按了几个数字，很快她的电话响起来，“其实今天这事儿你也有责任，谁让你借辆这么好的车，我也不想撞车，更不想撞玛莎拉蒂。我呢，还只是个学生，要我立刻赔你多少钱那也不实际。这是我的号码，你车子修好了就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赖的，实在不行我就分期付款，总之呢不会让你担一点责任，要你觉得成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她本想冲他挥一挥手的，可这手一抬起来又觉得不合适了，就又放下来，没等他说什么就只顾自己往后走，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这么冷静地把这事儿给这么定下来。她从来就不是急性子，说好听点叫不紧不慢从容不迫，说难听点就是缩头乌龟凡事后推。越是大事她越是不想立马面对，总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她还没走两步就被他拽住，她悻悻地回过头，“我不会换号码坑你的，要不，”她低头从包里掏了一阵，拿出一张卡放到他手里，“不好意思，身份证和学生证都忘带了，这借阅证上也有我的信息，要不留这个给你做凭证？”他太高，她都懒得抬头看他，只把借阅证放到他的手里就又转身要走。
　　没想到他却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手，她一抬头，完美的45°，刚好对上他的一张脸。
　　“张一婷。” 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她的借阅证，微眯着眼睛念她的名字。他念得很慢，加上标准的京味儿普通话，她这丢辞海里寻不见的名字顿时像是长了两只脚，穿着小红舞鞋，在她眼前不断地旋转跳跃。张一婷霎时像是被雷击中，浑身一阵电流蹿过。
　　她与他对视，只见他笑意悠荡，眼眸晶亮，恍若夏夜朗星。他忽然凑近她耳边，轻轻说了说了六个字。
　　他说，我姓姜，姜季泽。
　　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她的耳根霎时红得像是三月枝头灼灼桃花，风一吹，整片空气都旖旎生香。张一婷发现自己很不争气地又咽了一次口水，喉咙里咕咚一声轻响，耳根的红蔓延到脸上，整张脸燃如晚霞。

作者有话说

　　此文慢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