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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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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郁闷的又灌了一口酒。
满河都是七色灯,水流涓涓,缓缓的流向下游。
优若站在河中央,水漫过他的膝盖,他把衣服卷到大腿的位置上,此时他还是女子打扮,虽然觉得被人看到不太好——额,其实我是不想让童战看到我和这样的一个人呆在一起,不是我说,但他们那些俗人就是会多想——要不是优若兴奋的表情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才懒得坐在这么阴气十足的地方喝酒。
有伤风化那是女子的事,他可是个男的。
这么想着,我继续灌酒。
事到如今,我已经懒得再去问他什么了,他说是来看灯就看灯吧。河岸的空气潮湿,我坐在最大的一块岩石上,看着他一脸傻笑的在水里嬉戏,一些以前的事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小时候父亲就对我期望最大,当然也因此过分的严格。除了很久以前来看过一次七色灯,这是我第一次来放灯。开始是父亲不允许,后来是我的这个愿望慢慢的在心里淡了。我本来还有两个哥哥,在小时候,两个哥哥都对我不错,可后来就慢慢疏远了……再后来……
“喂,都是朋友了,分点儿酒给我嘛!”
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了我一跳,差点儿手一滑掉了酒壶。
我看了一眼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心想你这会儿可真是酒醒了。
“你还没喝够吗?”
我是在讽刺他刚刚被淋酒和耍酒疯,不过他没听出来,对我笑了一下:“我正在练习酒量的……”
心里鄙视了一下,什么不好学学这个:“你多大了?”我打量着他那副小身板,个子不算矮,但太瘦了……关键是那张一看就是未被岁月摧残过的脸……明明就是个孩子嘛。
他露齿一笑:“我可不想被怪叔叔用年龄问题来搭讪。”
我一口酒喷出来, “咳咳……臭……咳咳……”臭小子,我呛得挺严重,只能在心里腹诽他。
“三十七了。”
我刚缓过劲儿来,就听到他这句话。
我疑惑的盯着他,他回我以一脸的严肃认真。
不是吧……真的假的……
我刚准备下定论,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当然是骗你的。”
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问……
他在我身边坐下:“你不知道随便打听别人的年龄可是很失礼的吗?”
喂,我可没听说过……
他忽然又凑过来,蓦然看到那张脸再次放大了在眼前,我差点又喷酒,强忍着咽下去,我怒视他:“你懂不懂礼貌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一个啊……”做了个鬼脸,“你都不笑的吗?”
我松了口气,“真对不起哈,我脸就长这样子……”
他又盯了我一会儿,我气定神闲的喝酒——本大爷自小被人这么看大的,崇拜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你一个。
他迟疑了一下,“童……战……”我眼皮一跳,“‘千金夫人’……童战……见过你……笑吗?”
万籁俱寂的一秒钟。
我的动作僵硬了,我的脸也僵硬了,我暗自庆幸自己一直都是这个表情所以也许看不太出来,我尽可能的语气平静道:“大概。”
我的没反应的反应似乎让他挺失望的,脑袋缩了回去。
我猛的灌了一口酒——我知道有人把童战叫做“晚城总管”……但“千金夫人”的说法……明天就派人去查这是哪个混蛋造的谣……本大爷要砍了他全家!
“给我银子。”他忽然说。
我的动作又一滞,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我去买七色灯。”他指了一下不远处人群聚集的地方——因为我在这里,人们似乎自觉地都去别的地方放灯了,留下来一小段空旷无人的河岸。
“你答应我要陪我放的,不许反悔!”他一点也不脸红的伸出手。
“哦。”银子我不在乎,随便放了点儿,就当是给小孩的零花钱吧。
我看着他欢快的背影融入不远处那个充满了过节喜庆的欢快世界,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又一口酒下肚。
明明都是一样五光十色的世界,明明都是一样的一路灯火,远处的喧闹声声入耳,这边却只有眼前流过的一片七色灯火和我自己……
有点儿寂寞呢……
啊……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就被自己吓到了。
有生之年,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行事作风,高处不胜寒,我早就知道,我享受这样的孤独,这是上位者注定的命运和必须的承担,我从未放在心上过……寂寞……这东西老子早就当放过了味儿的下酒菜一扫桌子丢了……真是的,今天怎么……
“接着!”耳边忽然一声,我回过神来,一转头,一堆东西忽地往我怀里一倒,我下意识去接,手一松,酒壶“啪”的摔在地上,碎了。
“啊,好可惜……”小孩子叹了一声,“整个城里就那家的酒最好喝……”一脸幽怨的拿眼睛斜我,“据说千金不卖的……”
“……”
“怎么买了这么多?”他说的话我权当没听见,“这……”烟火、七色灯、爆竹、烤鱼和成串的丸子……还有酒和杯盏……我怀疑起来,“这么快就买了这么多?”
“我碰到一个大好人。”他兴奋的往人群那边指了指,“他说这些他都没用了就给我了,喔,他还说祝七夜大人玩的愉快。”他兴奋的摆弄着手里的焰火,又拿起一束线香花火瞅瞅,一副没见过世面爱不释手的样子,“你的熟人吗?”
我疑惑的看向人群那边——在一家临时用布搭成的“酒店”边上,一个人闲闲的靠在一株参天的大树上,正悠闲的喝着酒,即使人很多,他出众的……或者说是熟悉的气质还是让我一下子看到了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望向我这边,举了一下手中的杯盏。
我想死一死。
童战。
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正自冷汗中,优若拉住我的手,“我们去放灯吧。”他的手是冰凉的,我的注意力被转移——每次只要看到他的那双眼睛,脑子里总会有片刻的空白,别的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双眼睛——
“我也买了你的份。”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一只满足的猫,“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没放过七色灯的吧?怎么样,是不是感恩戴德到说不出话来了……不用谢我啦,哈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感激你了……而且连问都不问就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的这种傻瓜,我用哪只眼睛也看不出来他应该看得出来我心里会想什么……
但是……
我又望了一眼童战,他没在看这边,已经加入了店里的拼酒行列。
他酒量奇佳,千杯不倒,我气定神闲的想,不用为他担心了……希望他能幸运的醉到明天头晕生病不用受惩罚,或者同样有幸的清醒到能想出办法解决我将要给他出的难题……他今夜欠我的这个大茬我可是找定了。君子报仇,越快越好。
我心情忽然大好。
优若正在点灯,一边点一边碎碎念着:“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点个灯都还要靠别人,你说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哎,真是让人忧心啊……”
“啰嗦!”我吼了一声,赌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用来点灯的一把香。
他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用手掬起一把河水浇在我手里的香上。
小小的火星立刻变为一个黑点,他捂着肚子笑倒在湿冷的河岸上。
“起来,会生病。”我揪着他的后衣领拎起他。
他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我心念一动,一个爆栗点在他额头上。
“嗷——”他夸张的嚎叫一声,捂着脑门呼痛,但笑声出卖了他,他的嘴角上扬的厉害。
我不解气,很想再来一下,但他闪得很快,没给我作案机会。
多年来没有跟人赌过气了……父亲把我训练的真好,战场之上人人都以为“千金公子”外冷内热血性直爽,人人都以为我的冷静是天生的……我会发怒,但从不跟人赌气动怒,如果有人挡了我的道,我不会恨他,也不会念着这件事……我会除掉他。
人太过冷静理智了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好多年未曾有这种真实的情绪波动的感觉了,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