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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二十五章 ...

  •   两根苍劲有力的手指夹着一颗玉白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方悬了很久,在那健康的肤色映衬下,棋子更加白的傲然。慕容沣眯着双眼盯着面前的棋盘,思绪却总漂浮在上空。往日和尹老先生下棋,既要刻意输多赢少,又要不留痕迹,确实是费些脑筋,可今日,一天的疲惫挣扎让他无心周旋在黑白子之间。
      程叔的葬礼今天已经结束,沛林的心也跟着沉重了一整天。虽然为了避免尴尬,静琬主动提出不和他同时出现,只是以信之朋友的身份参与了追悼,可谨之眼中怪异的神情还是让他安不下心来,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她那种空洞脆弱的眼神。他的这种心不在焉,尹老先生看得分明,只是静悄悄的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言不发。
      “程小姐!”沈副官急切的阻拦声夹杂着雷厉风行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慕容沣刚回头,程谨之就已经走进了书房门。虽然习惯了她的不安分,可现在已经是夜晚,谨之突然闯入督军府多少让沛林有些始料未及。他“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意识的先望了一眼尹老爷,才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谨之。
      她一身黑色的皮衣显得格外精神,除了面容上留下了经历过痛苦的沧桑,整个人倒像是涅槃后一般,焕发着朝气,恍惚间,让沛林觉得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妹妹。“我想跟你谈谈”,依旧透着生硬和不可一世。仅一句话,就将沛林拉回现实,他瞬间收回目光中的柔和,“督军府晚上不见客”。
      尹老爷一直未抬头,像是在思索棋盘上的策略,而无视身旁的人,这让沛林有些慌张,不停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而错过了谨之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为了得到他的爱,她疯狂的付出了所有,时至今日在他心里,她在这个家不过是个“客人”而已。心里一酸,险些落下一滴眼泪,她强力忍住,语气放缓了不少,“我只是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沛林”,尹老先生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本是稳胜的一步棋,却刻意留下活路,正如他此刻的话一样,“仁不乘灾”。之前尹老爷总是叫他“四少”,这次来承州,态度也一直冷淡,最多只是礼貌性的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叫出“沛林”这个名字。
      简短的两个字称呼,让慕容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知道,尹老爷在劝他看在程司令的面子上宽待谨之。他已经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说明在尹老爷的心里,已经默认了女儿和自己的关系。像个刚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一样,慕容沣嘴角轻轻上扬,掩藏不住优美的曲线。
      看到尹老爷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慕容沣赶忙收起笑容,恭敬地低下头,“谢谢爸爸”。这声“爸爸”在谨之听来格外刺耳,无论是私下还是公众面前,他从未这样称呼程司令。谨之仰起头,看向尹老爷的神情有些愤怒,但尹老爷并没计较,只是在擦肩而过之时,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基于礼貌。

      慕容沣回身在沙发上坐下,平静的看着程谨之。“想说什么?”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他靠在沙发背上,修长的手指上下摇晃,敲击着沙发扶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屋顶的灯光,在她看来,分外刺眼。
      谨之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这个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他并肩而坐的机会。就在她走到茶几旁的那一刻,慕容沣不经意的抬手,随意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谨之愣了一下,深深的看进他的眼眸,神情很是自然,绝不是曾经和她吵架时,那种故意要刺激她的眼神。
      原来在他的心里,他们之间永远有无法跨越的鸿沟,哪怕是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她仍然只能远远的看着他。谨之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收回刚刚迈向他的一条腿,默然在他对面坐下。
      “我要去法国了”,简短有力的开场白,看不出她心底有多少痛。慕容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并未接话,只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你不相信?”她提高了声音,挑衅的盯着他的眼睛。这种语气沛林听过太多回,这些年,他们一见面就吵,相互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沛林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你又想干什么?”这个加重了语气的“又”字刺痛了谨之,她“腾”地坐直身子,“慕容沣,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无理取闹是吗?”她的胸前能看出激动的起伏,吸了吸鼻子,强力忍住絮乱的呼吸,眼眶中已经晕开点点泪花。
      沛林有些不忍心,他缓缓的将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双手覆上前额,“别这样。我们一谈话就要吵架,有意义吗?”他是真的累了,简单的几句话能听出他的疲倦。谨之抬手掩去滑落的一滴泪水,“我从来没想要跟你吵”。房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听到时钟滴答的声响。

      半晌,谨之悄然开口,“沛林”,她的声音极轻,恍惚觉得不像是平日的程谨之,“你还记不记得,八岁的时候,佳佳有一匹小骏马,我们都很喜欢?”沛林挑了下眉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说的是……?”他模糊的还有些印象。“那是一匹毛色纯正的良种马,每次赛跑都冲在最前面”,谨之淡淡的笑着,沉浸在回忆里。
      “后来你杀了它”,慕容沣终于记起了童年的往事,犀利的眼神盯着谨之。“因为我想要!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她神色一紧,狠狠的甩下这句话。“你总是这样”,慕容沣摇摇头,扭过头去不再看她。“是”,谨之坚定的说道,“凡是我想要的,就一定会争取到”,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有一丝落寞,却尽力掩饰。
      “其实,我最想要的,是你”,谨之轻轻地叹了口气,舒缓了语气。沛林并不接话,只是转过头来,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我争取了这么多年,可最终……”她顿了顿,还是不愿意承认失败。“那你可以也杀了我?”慕容沣冷笑一声,有些嘲讽。这句话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一样激起她的愤怒,她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我不会的……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她哽咽着,几乎是呢喃的低声诉说。“你以为这些年……”慕容沣突然提高声音,这些年因为她,给自己和静琬带来的伤害难道还少?可看到她现在这个脆弱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质问。“我答应过程叔”,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会照顾你和信之”。
      谨之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有些凄凉,“要不是因为爸爸,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对吗?”其实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承认。“谨之”,沛林压下心中的莫名之火,耐心的劝她,“我们现在说这些,早就没有意义了,我的心你一直都明白”。谨之自嘲的笑了笑,“不明白如何,明白又能如何?”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沉闷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慕容沣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边,靠在窗框上望着外面的夜色。他的背影修长而挺拔,拖在地上的影子朦胧中透着潇洒,谨之含着眼泪望着他,“我不能放弃你的”,她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却让沛林猛地回头,防范的目光紧盯着她。
      谨之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所以我必须走”,她的泪水终于落下来,砸在手臂上,锥心的痛。沛林皱起眉头,他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这是爸爸最后一个心愿”,谨之抬起头,艰难的冲他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他希望我能离开你”。
      提到程司令,慕容沣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关于程叔……对不起”,他抿着嘴唇,这些天的自责让他几乎承受不起这种痛。“跟你没关系”,谨之拂去泪水,“都是因为我的任性,都是因为我……”她低下头,眼泪滴在地毯上,晕开几多泪花。沛林从未见过这样的谨之,他做好了准备,以为她会吵会闹,可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慢慢的走回沙发,坐在谨之旁边,眼里满是同情和怜惜,他伸出双臂,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对我好!”谨之一把推开他,这让沛林有些错愕,呆在那里不解的看着她。谨之痛苦的闭上眼睛,自嘲的笑了,自己这么渴望他的柔情,用尽了一切力量,居然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得到他的同情。
      骄傲如她,怎么会接受这样的同情?人生就是这样戏剧性,遇到什么人,爱上什么人,往往无法控制。她不懂他的心,所以一错再错,其实他亦不懂她,否则不会这样僵持了这些年,彼此折磨,都是痛苦。
      谨之渐渐恢复正常,双手擦去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想来跟你告个别”,她再次用坚强的外表伪装自己,掩饰内心的不舍,“离开你,就算是宽慰爸爸,惩罚我自己不可饶恕的过错”。沛林没想到她会这么决定,仿佛一夜之间,他认识的那个程谨之彻头彻尾的变了,不知是成熟了,还是想开了,但他一时间不适应这种变化,陷入了沉默。

      “也许”,谨之吸了吸鼻子,沉静下来,“到了法国,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仰起脸,冲沛林笑笑,“你说呢?”这一刻,她挂着泪水的笑容,单纯的就像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儿。“当然”,沛林微笑着回答,这些年的恩恩怨怨都在这相视一笑间泯灭。
      “谨之”,沛林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劝道,“到了那边,就是个新的开始”,沉默了一下,他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忘了我吧,我希望你过得幸福”。“那是我的事”,谨之浑身的尖刺又竖了起来,但这一次,慕容沣看得出,她是在掩饰内心的痛。“我不会祝福你和尹静琬的,你也别管我的事”。
      她倔强的不愿意承认揪心的痛,只是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微,“你可以不爱我”,说出这句话,就像是用刀在自己心上割画,“但你管不了我的心”。沉默了一会儿,又装作轻松的开口,“你现在应该庆幸,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不自然的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慕容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书房里再次陷入无边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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