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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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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的黄昏自是有一番独特的景致,落日的余辉跳跃在驻地营房的房檐上,洒开满是金黄色的梦幻。不知名的鸟儿穿过暮霭,在天空回绕,苍凉的暮色却渐渐的散开,淡淡的带着泥土的芳香,像是整个世界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慕容沣从繁忙的军务中抬起头,双手的食指缓慢的揉着太阳穴,这些天总有些莫名的烦躁和难耐的担忧,连带着整个书房也有些压抑的气息,但当人企图从他微皱的眉头去探求的时候,又看不出内心任何的波澜。
书房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沈副官顾不得什么规矩和礼节,兴奋地几乎是呼喊出来:“四少,小少爷回来了”。慕容沣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瞬间晕开温暖的微笑,就像是窗外的夕阳一般金灿灿的耀眼。“信之少爷给送回来的,已经到营地门口了”,家平补充着,他能感受到四少内心有块大石头终于踏实的落了地。
“去通知静婉”,只留下这声吩咐在书房内环绕回响,慕容沣的身影早已奔出很远。大步跑到门前,信之正抱着子建从车上下来,多日不见,这孩子乍看上去除了晒黑了,倒是没有其他什么闪失,慕容沣从心底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爸爸!”子建一回头看见沛林,兴奋地朝他伸出双臂。慕容沣一步步地走近,轻柔地从信之怀里接过孩子,就像是稍稍用力,就会失去最心爱的宝贝。缓缓地将头埋在子建的脖颈间,他身上本身有些淡淡的奶香味,又夹杂着这一路奔波的点点尘土,让沛林能真实的感受到孩子在自己怀里,是安全的。
“我好想你”,子建肉嘟嘟的小手搭在慕容沣肩头,他很少撒娇,在父亲面前倒是更像个幼稚的孩子。他的胳膊环绕着沛林的脖子,小脑袋在爸爸耳朵上蹭来蹭去。“爸爸也想你”,慕容沣抱着孩子的双手增加了几分力气,“这些天,害怕吗?”他轻轻抽开一点距离,温柔地看着子建明亮的眼睛。
“才不怕呢!”子建得意的昂着头,撅着小嘴,脸颊鼓鼓的看着慕容沣,父子俩就这样对视着,突然“咯咯”的笑出来。慕容沣对儿子的胆量和气魄很是满意,又看到这可爱童真的表情,不禁伸出手指,轻轻点着子建的鼻尖。
“子建”,一声呼喊有些喑哑、有些颤抖,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却在黄昏的夕阳中很是清晰。静琬接到消息,立刻就从临时医院赶了过来,在门槛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旁边的沈副官赶忙去搀扶,她自己先扶住了门框。“妈妈”,子建清脆的声音就来自几米之外,静琬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静琬抓在门框上的手颤抖着,清晰的能看出藏青的血管和指尖渗透着的力量,这仿佛是唯一支撑她站起的支点,胸口的起伏诉说着此刻内心的波澜。她嗓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赌注一般,呼吸中也带着些许潮湿,太多的思念在这一刻凝聚在心头,只融化成眼中蕴含着的清潭闪着光亮。
慕容沣冲她微微一笑,安慰不需要通过语言传递,他将子建放下,“去吧”,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妈妈”,子建张开双臂向静琬扑过去,声音里还有些委屈,敲击着静琬的心。她再也忍不住多日来的心痛,几乎是双膝跪在地上,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
拥着怀中柔软的温暖,泪水似瀑布般在脸颊倾泻,这些天,只要一闭上双眼,就能梦到此刻的重逢。“子建……我的宝贝……”静琬嘴中的呢哝听不清楚,覆在孩子的背上双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只是想将他搂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实的体会到他真的回来了。
“妈妈不哭”,子建抱着静琬的小手在她肩后轻拍着,像个小大人一样念念有词的安慰她。静琬轻轻拉开一点距离,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儿子,“瘦了,宝贝儿”,她的手轻触着儿子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哪儿有?”子建一个劲儿的摇头,“子建吃得好,睡的也好”,笨拙地抹去静琬脸上的泪水,他的小嘴又嘟了起来,“就是想你,想爸爸”,说着就带着几分哭腔。静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慕容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从他表情的坚定可以看出,他心里在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受任何委屈。信之轻轻地叹了口气,表情甚为复杂,他心疼静琬所承受的痛,也不想伤害谨之,可世间并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当沛林给他一个兄弟的拥抱时,信之并没有热情的回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慕容沣走上前,微微躬下身,拭去静琬脸颊上尚且挂着的泪珠,疼惜之情溢于言表。他轻轻扶起静琬,又仔细的弹去她膝上沾染的灰尘,慢慢搂住她。静琬的泪,落在他的肩头,颗颗都像是敲击着慕容沣心房的锐刺。“没事了,没事了”,沛林轻吻着静琬的鬓角,悄声安慰着。
也许是泪流尽了,静琬从抽泣中渐渐缓过神来,就靠在慕容沣的肩上微抬头望着他。沛林眼里的担心和疼惜她当然看得分明,静琬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都过去了”,慕容沣拂去她耳边刚刚散落的发丝,向静琬耳语着,轻抚着她尚未安定的心。
“来”,慕容沣微蹲下,抱起子建,另一只手拉着静琬,“走,我们回家”。迈进营地的门槛,见家平候在一旁,慕容沣大声吩咐着:“告诉厨房,今晚我请大家”。“是”,沈家平立正敬礼,四少的好心情自然也感染着他跟着兴奋。
“沛林”,信之在身后换了一声。慕容沣回过头,“进来啊,我们兄弟好好喝几杯,这次又得谢谢你”。信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些年的分离,让他摸不准慕容沣的性子,上次他的警告又让他心有余悸,不知该怎么说。
看到他的为难,慕容沣当然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他不动声色的将子建交到静琬怀里,“不愿意进来,那就在这儿说吧”。“沛林”,信之的声音带有些焦急,“子建已经安全回来了,谨之那里……”他在这里停顿下来,并不是故意试探,只是真的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慕容沣神色平常,就像是在谈论与他们都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他太了解谨之,这些年,多少次的碰撞摩擦,哪一次她能够吸取教训,就此罢手?这次是信之送子建回来,不就正说明了程谨之依然不愿放弃。要是不彻底解决问题,今天她能绑架子建,明天不知道又要伤害谁?
信之分不清他是真的绝情,还是装的冷淡,但他必须要破釜沉舟一试。“不管怎么说,谨之是我妹妹……”话没说完,慕容沣突然回转身,背朝着他。信之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一番话憋在心里,没有办法只得用眼神向静琬求助。
静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个情形,也猜到了几分。沛林和谨之之间的事情,她不想管,也不能管,军务她更是从不插手,可信之的情分,总是要顾及。“沛林”,她轻轻开口,“子建这不是没事儿嘛”。慕容沣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的情绪,静琬伸出手,捏了捏沛林的手指,微微点头示意。
子建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慕容沣的表情,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童真的眼神让慕容沣的心无形中软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程司令和信之与自己的感情就像是亲人一样,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作为统帅,他还是不够心狠,不够冷血。沉默了半晌,慕容沣轻声吩咐刚回到身旁的沈副官:“叫余师长他们停下来吧”
这个世界的神秘与残酷,就在于总是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或控制的事,哪怕是高高在上的总司令,也不能完全掌控未来。慕容沣的命令到达前线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天色渐渐黑了,沉沉的天幕垂挂在驻地的上空,有些压抑的沉闷,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悲哀。慕容沣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子建回来是个大好的消息,不一会就要宴请驻地的军官们,可慕容沣此刻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砰砰砰”的敲门声沉闷而短促,像是印证了什么不详的预感。“进来”,慕容沣回到椅子上坐下,不出所料进来的人是沈家平。“四少”,沈副官的表情凝重,连言语也变得不那么利索,他趴在慕容沣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慕容沣眼神中的凌厉渐渐转变为茫然,手紧握着坐垫上的流苏,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出。
“怎么会这样?”慕容沣平日的果敢霸气似乎一时间消失,他喃喃的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按照本来的计划,是不会攻打程家军的指挥部的”,沈家平在一旁谨慎的解释,他的心情也颇为沉重,“只是谨之小姐执意要到炮击区域和我们正面交锋,程司令担心她,就一直跟着。余师长他们接到您的命令的时候,炮击已经接近尾声了”。
慕容沣闻言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沈副官能够读懂他眼神中有种痛苦的哀伤。“出去吧”,半晌,慕容沣只吐出这三个字。“那程少爷那边儿……”沈副官小心地提醒。“我亲自去”,慕容沣叹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