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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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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晚月忽然醒了。那时候施晶晶趴在桌上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睡意。
大概是因为先前犯病时的剧烈疼痛让晚月到此时都还畏惧着,所以她想要坐起来,才只是用了一点点力气,便因为意识中的那痛楚而放弃了。
一声叹息,叹醒了本来就没睡着的施晶晶,于是施晶晶忙忙地在桌上摸到了火折子,吹了吹,点亮了蜡烛。
轻轻移动到床边,发现晚月确实醒了,施晶晶这便问道:“这就睡够了?”
“只是突然醒了而已。”晚月还是坐了起来,无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地发现指尖并没有任何不舒服或是不真实的感觉。她疑惑地看向施晶晶,施晶晶便说:“我帮你卸了妆。”
晚月立刻皱眉:“忆然看见了?”
“那倒没有。”施晶晶说:“不过她好像很关心你,我听见她和张鹤在门外的对话了。我们在里面忙了多久,她就在外面站了多久,最后是张鹤让她回了客院。张鹤也没跟她说什么,你定了规矩,我们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所以我怎么可能让她看见这样的你?”
“如此甚好。”晚月淡淡地回应一句,蓦地,她便笑了,意味不明。
“姐姐为何发笑?”
晚月不语,沉默片刻,向施晶晶问道:“我来问你,若是下一个对象是一个好武多过文学的富家子弟,那么杨柳与香云二人,你认为谁去更为合适?”
“这……”施晶晶着实好生思量了一番,最后与晚月说:“香云不如杨柳活泼,若是那人好武更多,大概会不喜欢太过安静的香云。”
“如此看法,我赞同。”
“是吗?”施晶晶显然有些高兴。
“明日你去与杨柳说,定下了是她,大致十天后出发。”
“十天?”
这数字让施晶晶不安,晚月不是回来过冬的吗,十日之后也依旧是寒冷天,她能去哪里?而晚月说,这次去的地方是一个小国家,地处南方极为温暖。相比起响水城,晚月更加适合在那边去过冬。
“我走之后,院子里的事情还是你说了算。至于忆然,你平时照顾她一下,她若是想上街去走走,你就陪她去吧。她或许早就呆不住,想要出去走走了。”
“这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猜测而已。”晚月跳开话题,说:“我交代的事情都要去办,给忆然做新衣裳,给她请画师。常来授课的琴师可以辞了,让忆然替上便可以。若是张鹤不管这些事,就由你给办下来。”
“知道了。”
晚月会做这些安排是很正常的,可施晶晶硬是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发现晚月有些不同。而这时天已经发亮,她都能更清楚地看见晚月的表情了。
“我好像有些饿了。”晚月捂住了肚子。
想来也是,本来晚月就没吃多少,刚才的痛苦又耗去了她不少体力,这会儿肯定会饿的。于是施晶晶说:“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正好我也饿了。”
“麻烦你了。”晚月笑道。
“哪有的话!”施晶晶俏皮一笑,轻巧地从晚月床沿上起身,离去。
施晶晶走后,晚月自己下了床,到了桌边。本来想喝点水,却在手碰到茶壶的时候发现水是冰冷的。若是有人在她身旁,必定会听到他们与她不能喝冰冷的水。然后就会有人把茶壶提走,然后重新烧一壶开水回来。
晚月想起这事情,一时便觉得无趣得很,手掌搭在茶壶盖上,也懒得给自己倒水了,却还是免不了抱怨几句。
“怕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不管这话是不是在从某些方面去怪那些关心晚月的人管得太多,反正一定是晚月在嫌弃自己。
如果真是无药可治,那么等到她再也活不下去的那天,若是忆然看见了她是她,那时候忆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晚月忽然就想到此处,顺便假设自己就是忆然,用忆然的方式去想,去考虑。若是晚月死了,忆然看见躺在棺木之中的她……
不知怎么的,晚月心中再次泛起痛楚,虽不是病痛那样的感觉,却也没能让她觉得有多好受。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哪怕此前她认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根本没有残忍这一说法。可是现在呢?不过才听施晶晶说了一句“忆然似乎很关心她”,她便开始觉得自己残忍了。
竟然会有这种感觉,晚月嘲笑起自己。大概有些东西就像这心痛的毛病一样,从某个时候开始就跟着晚月,一直没间断过。
如果要回忆什么事情,大概花掉的时间会很长。晚月也懒得去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她只是在想,先前只是给那边的人说过有城里新迁入一家人,家里大小姐待字闺中。除了小姐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到新宅以外,晚月什么都没与人详谈过。这次晚月回来,便是与人说去取小姐画像。
晚月必须要安排杨柳去了那城市之后的事情,比如过去之后,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让杨柳露面才是最好的时机,又要如何才能让那人真的看上杨柳。
厨房里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施晶晶只好盛了些留作中午继续煮汤锅的干净汤头出来煮了两碗清汤面。
一边说话,一边吃面,吃完之后就已经快到辰时了。施晶晶要回房休息,而晚月也还想再躺一会儿。她让施晶晶回去之后记得让人不要来叫她,丫鬟若是过来收拾碗筷,悄悄进来就可以了。
回去主院,香云刚好踏出房门,施晶晶正好与她说,不要去打搅晚月。关于杨柳的事情,施晶晶是打算睡醒之后再谈,或许等到晚月自己来说。
忆然在客院里,天亮之前睡了大致两个时辰。好不容易到了天亮,又吃过早餐,便向香云问起关于晚月的事情。她是想与香云、杨柳一起去看晚月,然后自己留下与晚月谈谈。可是香云说了,晚月正在休息,暂时不让人去打搅。
这样的命令能管住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但那所有人里面并不包括忆然。忆然心中装着那些疑惑,她如何能静静地呆在屋子里等着晚月醒来?就算能等到那时候,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有和晚月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此刻对于忆然来说,是绝好的时刻。
忆然假装是要回自己屋子,实则偷偷跑去了晚月那边,她知道现在没有人会过去,因为那边不需要任何人。
站在昨晚那投出橘色光亮的门外,忆然还是想要敲敲门,不管怎么样,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并且此时晚月正在休息,若是擅自入内,必会让晚月心生厌恶。如果那样,忆然想要知道的一切可能就无从得知了。忆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对晚月的印象就是如此。
以指节叩门,轻轻三声,听得出忆然尚有怯意。她想,若是晚月真是睡熟而没能听见自己的敲门声的话,那便说明自己是来得不对时候。她甚至是刚敲完门就打算离开,因为心中猜想的是得不到回应的。然而就在她将要转身之际,门内竟然传来了允许她入内的话语。
晚月的屋子装潢简单极了,除了一些必须品以外几乎没什么摆设。这些,忆然之前就发现了。她只是没进过里屋,所以有些好奇,并未在外面停留。
“我不是说了这会儿不要过来打扰我?”
先闻声,却不见任何人。忆然转身寻了一下,之后发现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晚月的声音是不是变了,变得有些……熟悉?忆然想不起,不敢确定那微妙的感觉是不是真的。
听晚月这么说,她定是将忆然以为成了那些丫鬟,或是施晶晶她们。
“我是忆然。”忆然回答一句。
屏风后面的人没有立刻回应,可能是感到诧异,所以迟疑了。过了一会儿,她咳了一声:“你找我有事?”
“来看看你好些没有。”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晚月已无大碍。”
忆然一时无语,她不曾想过晚月会突然这样称呼她。
“皇后娘娘大概不是专门过来关心我的病情的吧。”
“是、是有些事想问你。”忆然吞吞吐吐道。
“你说吧,我听着。若是能回答得出,我绝不会不答。
忆然隔在屏风外面,忽然看见一件衣服从后面搭了出来。这让忆然觉得尴尬了,衣服搭出来的时候,她就开始惶恐,她好像真的来得不是时候,怎么偏偏就挑了晚月换衣服的时候?
“不是说有问题?怎么不说话了?”
“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在哪里?”尽管觉得这样的时候有些尴尬,可是忆然必须问,她怕晚月换衣服就是为了出门去,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开口了。
晚月笑了,只是忆然看不见。“这一问我已经回答过了。”
“可我也说过我不信。”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那我换一题。”忆然有些无奈。“她都与你说过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说的?”
“要是我说我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你信吗?”
忆然沉默了,她不想信,可晚月给她的感觉是真的知道很多。她若信,那岂不是会颠覆了青蝶在她心中的形象?
有一会儿了,晚月没听见忆然的声音。“皇后娘娘在想什么呢?
“我已经不是皇后了!”忆然急辩,她怕晚月会与青蝶说起自己,若是她此刻还承认自己是皇后,那么话落到青蝶耳朵里就很难解释了。
晚月哪管忆然在想什么,只道:“那又如何?难道你以为你此后都不再回去那个皇宫,不做皇后,她就会原谅你?”
晚月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吗?忆然开始没底了。她不知道晚月的底,她只是觉得晚月没按什么好心。既然晚月知道她的一切,那么晚月要利用她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话时候,晚月总慢慢地在换衣服,或是解开衣带,或是披上长衫。可是动作再慢,都无法将换衣服的时间延伸到无限长。晚月不想绕到屏风前面去,她不想看见忆然,更不想被忆然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她只能用语言作为武器,迫使忆然赶紧离开。
“娘娘为何不说了?是被晚月猜中了心思?”不待忆然回答,晚月又说:“其实娘娘不必再想,她不会原谅你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终于忆然听不下去了,晚月凭什么如此看待青蝶对她的感情?晚月不过是听说过她们的事情,再详细也不过是听闻,何以如此肯定,肯定到几乎是在断言!
忆然显得急躁,因为晚月的胡说。“她与你说过什么我不知道,可我肯定她并不会如此恨我!这是我对她的了解,我能肯定,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东西。”
“是吗?”晚月以嘲讽回应这段话,之后又说:“或许她比较希望你回去那个皇宫,继续做皇后呢?只要锦国不亡,你便可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总比呆在这里强。”
“如果锦国亡了呢?那我岂不是要跟着皇帝一起被发放外地,严重甚至是被处死?”忆然毫不含糊地反问。“她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编造这样的东西是很可笑的吗?”
“娘娘如何肯定这是我胡编瞎说?”
“就凭我了解她!”
就在那屏风后面,晚月真的笑出声了。“你了解她吗?那你怎么猜不到她会离开你,你怎么没能把她留下?你可知道两年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很多,甚至是脱胎换骨?她会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你不得不承认。”
“那是我跟她的事,需要在这里与你承认什么?她与你说过的话很可能都是一时的抱怨,可你无条件地信了。你说我无从证实,你能见到她,所以你证实过吗?你知道她心里真的在想什么吗?还是说你只会听信,并无能力去判断话语真假?”
“余忆然你够了!”晚月一声喝,怔住了险些丢了大家闺秀样子的忆然。忆然不说了,却听到晚月满腔愤怒地大声说道:“我说她不会原谅你,她就是不会原谅你,你不要再挣扎了!”
这毫不讲理的话气得忆然心中生起一团火,烧得她难受极了。曾经与青蝶一起的人是她,不是晚月!这口气不争,岂不是承认了晚月说的话都是真的?愤怒之下,忆然竟都放声喊道:“你倒是拿出证据来!你让我见她,让她亲口告诉我她要让我回去当皇后!”
“我成全你!”晚月咬紧牙,狠吸了一口气,两步跨过屏风,站在了忆然面前。那样子看来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因为她站在忆然面前之时,发现自己手心都快要渗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