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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易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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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晚月与张鹤过着的那种生活,大概可以用居无定所来形容。因为一年之中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去到一些陌生的城镇之中,总与完全陌生的人打交道。所以在响水城的这宅子对他们来说,只不过算是一出回归点,是一个回归之后再做好重新出发的准备的地方而已。
宅子里的姑娘,一年中也总要跟着走一回两回,除开任务,她们就当它是出门长见识的机会。不过她们其实也都没走过几回,哪怕是最早跟着晚月的施晶晶。她们只是一开始就默记着那些行骗内容,想起来就在心中演练一下,所以真的有任务时,她们也不会闹出什么大问题来。
忆然这样的大小姐,虽有她父亲准许而可以上街玩耍,却也不能任性到可以出远门去游山玩水的程度。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是为了嫁给皇帝,第二次为了逃命,第三次便是为了去学习如何行骗,并且是在行骗中去学习。难道她的八字是与外出这回事情不合吗?
是了,这一次忆然是要直接参与到行骗当中去了,而不只是去跟着走一遭。
前几天又飞来一只鸽子,信上说目标对象家中近日看了几个旁边镇上的小姐的画像,生怕他早一步看上了谁,于是催促着晚月快些过去。
晚月她们要扮的是一对继承了一笔小财产,却只能相依为命的母女。而她们要去的地方,是那男方家所在小镇的邻镇。那边的住所是别人帮忙安排的,帮忙的人是一个老鸨,因为有致命的把柄在晚月手头,所以要为晚月提供帮助,却不敢随便陷害晚月。
晚月将出发日定在了两天之后,然后又算着日子安排了人提前两日到那边,将施晶晶的画像送到男方家中。因为晚月要做媒婆去说媒,所以原本只是跟着过去熟悉行骗过程的忆然,如今只好被安排了扮演施晶晶母亲这一角色的任务。
忆然不懂任何改变面容的办法,为了方便与不出状况,晚月决定教她一些最基本且简单的易容技巧。于是这两个人的两天时间都被安排上了,收拾东西的工作只好让施晶晶带着丫鬟去办。
明明只是一种授课,却有人听的耳面发热,也有人在不经意的时候看见了,却只能僵着身子回避开了自己看见的画面。而晚月只是仔细又仔细地端详着那张已经不真实的脸,要么近距离地,要么带上一些触碰的动作。
如果不是这一次,忆然或许一世都不会知道这样的授课也会使人落入进退不能的尴尬中。
记得很久以前,那是一个夏日,闷热极了,忆然与青蝶在余家的小湖亭子里纳凉聊天。其实名为聊天,两人却是尴尬地坐在亭子里。丫鬟刚好走开去拿点心,天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被困在凉亭中的两个人本来都是各自由着思绪像是风筝一样飘着,只用了最细的线将它牵着而保证可以随时拉回。结果这场雨一下,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跑去了护栏边上,兴奋地伸手去接雨水。
亭中的两个人,无人知道彼此心中装着什么,却会觉出一些不同。那些不同存在在很微妙的地方,膨胀着,喧嚣着,一触即发。
一颗颗雨滴落入湖水中,泛起的涟漪却存在在青蝶眼里,就在四目交接之时,青蝶面色绯红,轻咬朱唇便害羞地转移开了视线。忆然无力化开此时这满是暧昧的尴尬,只好轻轻叹息,继续与雨水玩耍。
“若是我说想要这样一直下去,你会否得我是想要赖在你余家不想离开?”
“自然不会!”
听见忆然的回答,青蝶不禁满心欢喜,将手伸到一处屋檐雨连成线的地方,听着雨水打在手心的声音。忽然她就将五指曲向手心,握了起来,仿佛是抓住了什么一样。就看见雨水滑过拳头,在手背上聚集成水滴而滴落。
忆然刚才是忙于回答,之后才发现自己连青蝶话语中的意思都没来得及弄明白。可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回答错的。
青蝶的笑容仍旧带着羞怯,她说,真希望这雨就不要停了,这样永远困在这场大雨之中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被困,有雨声作伴,吹着凉风,舒展身躯。好像再也没有任何烦恼与困惑,不想以前,不想此后,只有身边人来陪伴。若是能永远如此,又何必要去期盼别的事情?忆然微笑,用沾着雨水的手指滑过青蝶脸颊,在那脸颊上留下了一时的清凉。
转眼又看此时,晚月单手捧住忆然半边脸,仔细看她有没有没处理好的地方,却在某个将忆然的脸抬起的瞬间,无意使得两个人四目相接了。忆然那双眸子好似泛起了光,被晚月那双眼缠着,回忆突然浮现,让她现在都想说出一句“真希望时间就能停在这一刻了”。
忆然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了,她哪有那种权利去说这样的话?更何况现在根本没那样的气氛与感情。所以那两片唇瓣在微微开启一些之后,就轻慢地合上了。
晚月的视线被那双唇上的动作吸引了过去,于是半垂眸,再极慢地抬起眸子,望着那在一张陌生面容之下,却曾经相当熟悉的眼。她知道自己的唇一定是也有过些细微的动作,就在她再抬起眼眸的时候。而她的脑里也一定想过某件事情,不然她怎么会捏起了忆然的下巴,让忆然挣脱不开,而自己也在不断靠近?
忆然慌张极了,身子不敢动,双眸不敢转,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有。下唇被晚月用拇指轻轻压住,两片唇瓣便不由得分开来。她本能地想要将唇合上,却很被动地跟着晚月的手而抬起了头,而向前倾斜了身子。
如果晚月想要吻她,且会吻她的话,那么她们之前的不合算什么?这是忆然矛盾的事情,可她终究不能在那股慌张将理智挤掉之前把这事情思考清楚。
那个人的面容,已经近到只可去注视她双目的程度,而她的呼吸也都打在了忆然的脸上。脸上有些发烫了,忆然只好尽可能地稳住自己的气息好让不要露出窘态。她大概完全放弃挣扎的念头了,那本来就起不了作用的念头。若是吻,她定能从中知道晚月的真实感觉。这是忆然的想法,想着,她却未曾发现自己的眼帘都将要关上了。
在晚月眼中,忆然的目光总是在闪躲,却又始终努力将视线固定停留在她的双眸范围。捏着忆然的下巴,晚月能感觉到那种吞咽的动作,似乎还有些颤抖。
忆然竟然会这般紧张?晚月在心中笑了起来。
心动,只是那一瞬有过的东西,消耗的是以往残留下来的感觉。一瞬之后,心动不再,留下的只是一些想要作恶的心理。晚月会想到的东西与忆然想的出入似乎很大,她瞧着躲不开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忆然的时候,总是在想自己当初为何就没有这般胆子,敢直接将自己与这个女人拉得如此接近?
“如果你是皇后,你便是皇帝的女人,所以你与他……”
宵禁后的凉亭中,忆然撇过头去,无言以对。青蝶说要赏月,今晚正好挂有一轮明月。
“就这样吧。”青蝶无力叹息,离开忆然几步去了亭子中央。“你知道我没东西能送给你,你要做皇后,我只能为你跳上一支舞来庆贺。”
说罢,青蝶便在那处偏偏舞起,用她舞动的每一个动作来强迫忆然目不转睛地看着。
此时的晚月,她看着的是皇帝的女人,竟然是十分放肆地看着,甚至是丝毫不知收敛。
一双唇分明是动人的,以拇指压上去甚至都会让人贪恋从指肚传到心间的感觉。被迫启开的唇下露出了一排贝齿,不过很快的,主人唇上使力,它便又躲了回去。
见此,晚月忽然少了些兴趣,因为想起这曾经属于她的东西,在她根本没办法去想象的情况下成了别人的。不止它而已!晚月能看见的一切,忆然的一切,它们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丢下忆然自己跑了的皇帝。
一切都突然静止,忆然并未等到预计的事情发生,而她是在晚月的一声沉重呼吸声之后,异样地睁开了眼。晚月松开手,用了比靠近时快千百倍的速度远离了忆然,回到了比正常又要稍微远一些的距离。
或许晚月是想要戏弄她了,可她也没有遭到晚月的一阵嘲笑。晚月只是推了镜子给她,说:“唇色太好,与你那妇人面容不协调。”
忆然赶紧端详起了镜中自己的双唇,又跟着晚月讲说的步骤开始处理起了一些问题。
就在忆然用心化妆的时候,晚月看见施晶晶了,可是施晶晶离开得很快,因为知道她看见她了。
如果施晶晶相信她,那么前两天与她说的话便还能起作用。如果那些话失去了作用,那么对于施晶晶来说,晚月或许就成了一个会说谎的人了。可是那样的事情,还没有到能让它发生的时候。
“你会帮我吗?”忽然,晚月就问了忆然这么一句。
忆然整个愣住了,用来作为询问的眼神都在还未聚集好精神的时候就提前完成了。
晚月揉了揉眼睛。“你知道我行骗是为了攒齐一份身家,然后想办法用那些钱来治好我的病。可能那份身家能早一天攒齐,我的病就能早一天被治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放弃做皇后而留在这宅子里,可是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的话,你会答应吗?”
这样的话说着,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那些真,真在什么地方,假又假在哪一句话?其实很可能真得很虚假,假得却真实,而晚月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只她只是将这话说得特别柔和,带着不少恳切,大概是想用来让忆然动容吧。
忆然痴楞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开口问道:“我可以吗?”
“为何不可?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办好这事。”这事,自然是指的行骗。
虽然有些勉强,可忆然还是点头了。晚月会落下这心病,她也是要负责的,而她本就打算要帮助晚月,此时有机会与晚月说开,又能被晚月认可,忆然怎么会不答应?更何况,更何况她到现在都还在心中留有最初的那份感情。
既然忆然答应了,晚月便点头笑起来,也谢过了忆然。
这是不是算补偿,若果是,那么是硬要来的补偿,还是因为被人可怜而得到了补偿?那些都无关紧要,只要达到目的就好。晚月对忆然好,忆然答应了帮她行骗,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