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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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洪清二十年冬。
齐国京城。
腊月二十八的清晨，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多还未开张，房顶上覆着前一天晚上下的雪，微微融化了一些，略浑浊的雪水就顺着檐角不疾不徐的滴落下来。
二狗子是金来巷里最勤快的伙计，此时，他正睡眼朦胧的把漏风的门板一块块的卸下来，准备过会儿再去柜台后打个盹儿。
一块，两块，第三块门板也轻松卸下，二狗子松口气，抬眼望见远远的有个模糊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朝这里靠近。他眯起眼仔细瞧了瞧，咧开嘴猥琐地笑了笑，“这张老头可是起得越来越早了啊，那路口卖早面的老寡妇也没啥姿色啊，嘿嘿，这么多年了，啥时候给过他好脸色看了？啧啧啧，真真是人老心不老，也不知行不行了……”
他口中的张老头住在与金来巷隔着几条胡同的路云巷。传说在前朝，那里曾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所在，聚集着好多权贵，还出了一个很得宠的妃子，叫什么洛云夫人的。三年后，不知什么缘故，这位娘娘得罪了皇帝，竟被逐出皇宫，重新住进了那路云小巷。人情冷暖，旁人自是避之唯恐不及，不多久那里就荒废了，再没有人去看望她。几十年过去，那里已经成为京城里名副其实的贫民区，藏污纳垢，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而张老头则是个实打实的穷老头，没啥本事，只有一条为人津津乐道，他几十年来天天要走几条街去吴寡妇的面摊吃碗早面，吃完就走，什么也不说，那吴寡妇也是冷淡的可以，从不给他好脸色看。春去秋来，这已经成了金来巷一道风景。
腊月二十八。
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比如二狗子，他现在已经按照计划在打盹儿了。
对某些人来说，正好相反，这一天是他人生里最特别的一天，比如张老头。
他到死都不明白吴寡妇为什么要杀自己。也许是忍无可忍了？呵，本来还想今天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嫌不嫌弃我的，这样也好，死在她手里，我是愿意的。张老头平静地想。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天际的云彩，张老头竟莫名感到些许快活。但他并不确定，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快活过了。
回想自己的这一辈子，脑海中渐渐有了“这样的结局，也不错”的想法。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林越缓缓放下手里的面碗，甩甩头，撩起刘海，她讨厌有东西挡在眼前的感觉。
她默然注视张老头的脸，嘴唇似乎动了动，终于，绕过这个老人的身体，大步走开。
锅里的面翻滚着，杂乱无章。
街上越来越热闹了，杂耍艺人的开锣声、小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给人虚幻的安全感。
今年的京城充满了欣喜的气氛，年初轩逸大将军从陈国凯旋，将齐国的版图扩张了三分之一；夏末，皇上立贤妃为后，赶在秋天到来前大赦天下，无数人因此对帝后感激涕零；而一个月后，广受爱戴的皇太子顾淮远就将要大婚，当然，不知有多少闺阁小姐哭肿了眼。
林越的心情很好，她买了一串酸得要命的糖葫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满意地四处张望。
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从自己妈妈的怀里挣脱开来，跑到林越跟前，可怜巴巴地说：“姐姐，姐姐，我也想吃……”
林越退后一步，想了想，蹲下身来，很认真地对他说：“喏，虽然我也很喜欢吃，但还是给你吧，以后不许吃别的姐姐的糖葫芦哦。”眉眼盈盈，注视着娃娃水水的眼睛，逐渐靠近，在嘴唇即将互触时略略偏过头，吻在了他的嘴角。那小男孩可爱地故作镇定，一动不动，奈何可疑的红晕迅速蔓延。“我等你长大哦！”点点小公子挺直的鼻子，起身离开，徒留下一众围观者目瞪口呆。
东宫
“如何？”清清朗朗的嗓音隐含笑意。
“回主子，卯时已完成任务。”
“走回来难道要用两个时辰？”眉毛微微挑起。
“回主子，越姑娘调戏了路尚书府的小少爷，和锦苑客栈的少东家绣帕定情，对尚若寺新来的小沙弥许以来生……”
“阿越她到哪里了？”仿若漫不经心的询问。
“回主子，应该已进了宫门。”
“等下她进来就不用通报了，还有，叫青玦进来。”
“……是”
东宫两个字张扬地闪着金色的光，隔着很远就能看到。
林越面无表情，径直向宫阙深处走去，眼望前方，穿过重重楼阁，脚步带风，本能般的向前走着，没有一丝迟疑。一重重人向她行礼，毫无尊严的双膝跪地，连看一看她的容貌都不敢，越往里去衣饰越华贵。若他们中的一人抬起头看此时的林越一眼，会惊奇地发觉她的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
他在前面，他就在前面。
他，是她的命。
宫闱深深，鹅黄缀珍珠的鲛纱静静地悬在那里，只每逢有宫人走过时荡起些微，略有些生气。
这条回廊很长，即使在白天向尽头望去，那里也是黑魆魆的，仿佛藏着吃人的鬼怪。林越有时会听闻刚进宫的小宫婢因这一点，怎么也不敢靠近这里。哈，这宫里的人，哪个比鬼怪良善了？在这里生活得久了也就明白了。她有些刻薄的想着。
还未走近逸惟阁，周围已渐渐不那么冷了，林越知道那是哥哥的书房里银霜炭烧得正旺的缘故。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很好。
林越本打算直接推门进去，想了想，又停下来，仔细的梳了梳散乱的头发，这才敲了敲门，轻轻地推门进去。烟缭雾绕，热气混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禁不住向后退了退，却又立刻清醒过来，向主位上的那个人走去。顾淮远原本阖着的双眼睁开一线，见林越走近，完美的唇线弯出微笑的弧度，大手一捞，将她带入怀中，宠溺的缓缓摸着林越乱糟糟的头发。
“哥哥，阿越回来了。”林越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嗯，我知道，林旭说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顾淮远丝毫没有腰直起身来的意思，“青玦新谱的曲子，你听听，如何？”
林越自顾淮远胸口抬起头来，朝下首看去，在那弹琴的竟不是什么艺伎，而是他的侍妾青玦。一室的甜腻气氛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想从哥哥身上爬下去，可又忽然有些伤心，真是莫名其妙，她低下头，默默地难过。
为什么？她问自己，都是一起受训的影卫，为什么，青玦和我，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他们彼此是最亲近的人，而我，只是妹妹？这个问题林越问了自己无数次，总没有答案，却又不敢开口，只得憋在心里。
怕自己问了，连伤心的资格都不再有，真是可悲呢……
林越抬起头，看着顾淮远的的脸，看着他因为青玦的琴声而上扬的嘴角，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初见时他的微笑，那么温暖，一瞬间，就可以将她俘虏。
那个笑容，姨母那句“他是你的命”从七岁起就刻在了她的生命里，直到现在，也未有丝毫淡去。
然后么，就是受训，再受训；
再然后么，青玦成了他的侍妾，而她，成了她的义妹。
手臂渐渐收紧，真的不想放开啊……
“怎么了，阿越？”
“没什么。哥哥。”阿越的声音闷闷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