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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命也流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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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晔吧?
起初我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但当他看见我醒了之后,慌张的把原本探过来的脑袋缩回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你。。。你。。。你。。。”我惊讶的望着他“你醒了?!”
“你。。。你。。。你也醒了。”好奇怪的回答。
我坐起身,白色的梨花瓣从身上纷纷落下。原来刚才睡了一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花瓣掩埋了起来。
“白。。。”
“雨。。。”
我们同时叫着对方名字,又同时收声。
“那个。。。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谢谢。”白晔的声音平淡如同秋水。
“谢,我?”
“谢你救了我,两次。”
“是啊,我救了你两次了。第一次,差一点被暗器毒死,第二次,把你一路背过来,差点累死。”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拖累你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抬起头。
“。。。”
“白无常,请你听好了,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遇到那样的危险了,不要再受伤了!”
白晔看着我,缓缓的道:“从今以后以后,请你不要再管我。”
我张了张嘴,却气的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只好抬手用力的在白晔身上一推,就要起身离开。
他低低的哎呦了一声,身子随即向后倾倒。
这时我才想起来他目前还是个重伤员。
连忙伸手扶住他。
“哎,你没事儿吧?”
他摇摇头,但眉头紧蹙,显然是很痛。
一片梨花飘忽着从天而降,从我们两人视线间掠过。他的脸依旧苍白,嘴唇也几乎没有血色,眉眼之间,凝结着一团让人心酸的雾气。
真是的,这家伙都这样了,我还和他置什么气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我们这样静静的坐在白色的花海中间。良久,树上的梨花已经香消殆尽,只有星星点点的花瓣随风飘落下来。
我忽然明白了梨花婆婆说的那句话“该谢的时候自然会谢的。”
“哎,白无常。”我终于打破了沉默。
“嗯?”
“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什么?”
“你在胭脂河畔吹的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啊,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我可是很认真的。”
白晔诧异的看着我。
“看什么啊,我真的很认真的。这个问题埋在我心里很久了。”
“我也很认真的啊,确实没有名字。”
真没想到,期盼已久的问题,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但是心里没有任何的失望,因为吹笛子的人已经就在眼前了,再纠结笛子曲还有什么必要吗?
“哦,那我知道了。”
“你喜欢。。。”白晔突然问道。
“嗯,什么?”心跳毫无征兆的加快。我尽量让自己表面上保持平静。
“那曲子啊,你不是说过,很喜欢的么?”
“哦。。。”我拉着长音。“是啊,喜欢。”一边反复说着这样似乎毫无意义的话,一边连连点头。
没想到的是,白晔伸手抽出了他的笛子,将其放在唇边。
阳光下那银笛闪着温柔的光芒。
再次听到了,那在梦里萦绕了无数次的旋律。只是这一次,是这么近距离的。
不是误打误撞,也不是提心吊胆的偷听,而是,他专门吹给我听的。
笛音好似一阵哀愁的轻风,笛梢的银穗子,便在这风中凌乱的舞着。园中的树,一地的落花,还有那座简陋的竹屋,一切都被裹挟在里面,那哀愁,说不出来,却敏锐的,牵动着你身上每一根神经。
单膝盘坐在白色花瓣之中横笛在手的白晔,他便是那轻风的根源。一对瞳孔,仿佛是两只黑洞,里面盛着无尽的黑暗和凄凉,连同这支曲子,在把身处边缘的我,悄无声息的吸收进去。
蓦然间,他眼中那闪烁着的,繁星一样的光华,该不会是泪吧?
“别吹了!”
我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袖子。笛声戛然而止。
“别再吹了。”
白晔缓缓把手放下去。
他眼中那点泪光,一瞬间就消失了。
“其实曾想给这曲子取名字的。”白晔淡淡的说。
“什么名字?”
“死亡。”
“死亡?干嘛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个么,我也说不明白,就是感觉罢了。”
刚好一片花瓣从白晔眼前飞过,落在他的手上。他轻轻一抖,那花瓣掉落下去。
“像他们一样的死去,不是很好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有,有什么可好的?”
“这样美丽的死去,就什么痛苦,都不会带走。”
“可是,什么快乐,也带不走了啊。他们掉在地上,被人践踏,没有两天就和泥土融在一起,哪里美丽了?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他们?”
白晔的一双眼睛,迷蒙的望向我。
眼神里好似罩上了一层水汽。看的我一心只想着转移话题。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我们这么年轻,离死什么的还好远呢。”我尝试着对他笑,却觉得笑的特别牵强,还没有哭好看呢。
然而白晔忽然将嘴角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不觉得,死亡其实离我们很近么。无时不刻,如影随形。”
“别啊,好恐怖。”我感觉身上好冷,明明是头顶大太阳的啊。可是只要这家伙在身边,就是三伏天也可能会像三九天一样吧。
“不会恐怖啊,倒是很亲切呢,所有的牵挂的人,最后都会在死亡里相聚呢。”
白晔抬起头望着天空。
天空是那种通透的蓝,一丝云彩的痕迹也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的理解眼前这位少年,心中对死亡的看法,我只知道,听他这么说的时候,一瞬间就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老爷子。
“这么说来,你一定不怕死的咯?”我问道。
“过去从没怕过,可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也开始害怕了。”
我微笑道:“开始知道怕死了,是好事。”
本以为梨花婆婆就是去采药什么的,几天就会回来,谁知十多天过去了,老太太还是毫无踪影,这段时间里我恪尽职守,既要照顾着白晔,又要完成她临走时交给的任务,还要不时上山采些山珍,打两只野兔野鸡回来,简直是忙的不亦乐乎。快和一个勤劳质朴的农妇划等号了。
秃炎魔的碎心掌果然厉害,养了这么多天,白晔讲话还是中气全无。这样伤了的内力,不是一朝一夕能调补回来的,我不禁为他暗暗的发愁。
自从那天由一曲笛子引发了那个十分沉重的话题,我和白晔对话终于没有以前那样困难了。
起初他特别不适应我事无巨细的把他当成三岁孩子一样的照顾,动不动就沉下脸来和我玩不配合。可到底架不住我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好歹是把他老老实实控制在床上,按时吃药,安心养伤。
这天夜里,都忙完了,我坐在门槛上,拄着下巴,随意的看着园子里的梨树。
竹屋的檐下挂着一盏小油灯,发出昏黄而让人心安的光芒。虽然树上再看不见一朵花,但我发现树叶被夜色浸染的那种墨绿,也有独特的美感。
这时,竹帘被撩开了。
“哎!你怎么出来了,小心冻着,快回去好好躺着。”
“你怎么这么唠叨。”
“还不是为了你好。”
“总在屋里憋着,伤是好不了的。”
“你倒是有经验啊,伤员专业户。”我讽刺道。
白晔不好意思的一笑,坐在我身边的门槛上。
“你不觉得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算了,梨花婆婆说过,你没有三个月好不了。”
我说着进屋去拿床上的毯子。其实梨花婆婆倒是没有下这样的论断,我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故意多说的。
白晔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道:
“她总是夸大其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从没在梨园待过这么久呢。再不活动活动,武功都要废了。”
我从屋里出来,把毯子披在他身上。
“我倒宁可你废了武功。”
“嗯?”
“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到处乱跑,树那么多仇敌,让人追的满山跑,最后身受重伤。”
白晔苦笑一声:“可我要是不会武功,岂不是会被打的更惨?”
忽然,遥远的夜空被一样小小的东西照亮,它划过黑暗的刹那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轨迹。
“是流星!”
我惊喜的大喊。
“哎,快许个愿,快点啊!”我兴奋的摇着白晔的胳膊。可就在这时,流星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夜空恢复了初始时的黑暗。
“哎~”我失望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流星总是赶在许出愿望之前就消失了呢。”
白晔看着我,忽然抿嘴一笑:“傻丫头,我已经许完了。像你那样看见流星只顾着激动,当然就来不及了。”
他说“傻丫头”的那种语气,我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那是小时候第一次看见流星,夜幕降临,我和姐姐手牵手在回家的路上,去干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姐姐!那颗星星从天上掉下来了。”我突然大叫起来。
“傻丫头,那是流星。”姐姐笑着说。那笑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了。
“你许了什么愿?”我问白晔。
“我刚才对流星说,流星啊流星,请你让雨燕再许一个愿吧!”
“啊?真的假的啊?”我开心了一阵,忽然冷静下来:“你该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没有,千真万确的。你快许吧,不然一会儿真要失效了。”
“那好。”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然后睁开眼睛。
“许完了?”
“完啦。”
“许的什么?”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