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花影入梦来》亦棉

17、约定

　　江月天第二天就坐飞机离开了。

　　锦言并没有去送他，而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靠着墙壁抱膝坐下，她是那般失落呵，就好像身体某个地方突然破了个洞，风呼呼地往身体里面灌着，把某些重要的东西挤出去了。

　　锦言突然觉得自己空了，她只有努力抱紧自己，好像唯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完全弄丢自己。

　　期间，她起身去厨房喝水，经过客厅的时候，听到家里几个下人在悄悄议论。

　　“我觉得锦言小姐也真是过分，平日里二少爷待她多好啊，可是，离开的时候，她居然也不去送一送。”

　　“就是就是，我早就觉得她是一个薄幸的人。”

　　“人家现在有了大少爷的照顾，肯定就看不上二少爷了啊。”

　　“……”

　　人言向来可畏，这些窃窃私语更加可以杀人于无形，锦言无意和她们争论，因此又悄没声息地退回了房间。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又焉知鱼之苦呵！

　　看，月天哥哥，你把我逼到了一个怎样的难堪境地？锦言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她有短信息来了，她翻开一看，是江月天发来的。

　　手机屏幕散发出白色的清冷的荧光，几行黑色的小字排列在上面，同样是冷冰冰的。

　　江月天说：锦言，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好好和我大哥相处，至少，在你离开之前要好好待他。

　　约定？锦言把手机合上，扔到地板上，心里有无数的委屈像汽水泡一般翻腾着涌了上来。

　　她恨死了当初那个约定，它就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把她牢牢锁住，又像一堵厚厚的墙，横在她和江月天的中间。

　　她当初和江月天约定好了，在她离开这里之前，会努力以美菱的影子出现在江月海的生活中，让他爱上自己，忘记以前的痛苦。

　　锦言曾以为这样的生活不会太久，不过就是一年而已，她的生命中曾经历过那么多个一年，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可是，现在，她疑惑了。

　　真的只会在这里呆上一年吗？

　　锦言黯然，她对江月天隐瞒了一件事情，其实自那天在花园里试过玉石后，锦言又偷偷试验过好几回，可是，每一次等她把自己弄伤，把血滴到玉石上时，玉石却再也没有了半点反应。

　　锦言悚然，她不知道到底又出了什么问题，玉石为什么没有反映了？难道说这辈子她都将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吗？

　　那么，如果她将留在这里一辈子，那么她也要守着那个约定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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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锦言已经开始习惯没有江月天的生活，只是，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总是翻开手机看有没有江月天的信息。

　　她等待了三个月，也失望了三个月。

　　等待真是一场开到酴醾的花期，等得久了，人心就如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

　　月天哥哥，我还可以等你多久？锦言立于寒风中，站在花园里那棵合欢树下，抬头望着天空。

　　天空洗练高远，一片澄净，她却找不到任何除了思念以外的味道。

　　而江月海对锦言越发好起来。

　　锦言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像突然一夜之间，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会关心锦言的饮食起居，会留意她的一言一行，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时时充满了温情，有时候，甚至还会夹杂了欲望。

　　他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他送她去学一切她想学的东西，隔三差五地又会送些新鲜玩意给她玩，知道她不爱交际，又怕她闷，就给她买了好多好多的书，满满地堆了一屋子，又专门抽了时间，一样一样分类放好，生怕她找不到一般。

　　那般宠爱，是再也无法做到更好了的吧。

　　锦言不是不感动，只是这感动总是无法更深一步，转变为爱情。每次她看到江月海为她忙上忙下的样子，又想起江月天的叮嘱，总是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就逼着自己去接受江月海。

　　去爱他吧，去爱他吧，能遇上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她花锦言何其有幸。

　　可是她就是做不到，每次她想要试着去接受江月海，就会猛然想起，其实江月海是不爱她的，他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美菱的影子，一个影子，妄想取代主人，那是多么悲哀的想法。

　　这样想着，锦言的心又冷了，她只好把自己整日关在书房里，沉迷于那如山一般的书堆中。

　　她看历史书，这才明白当初江月海对她的不信任，的确，她翻遍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没有找到南池国的影子。

　　然后，她又迷上了唐诗宋词元曲，整日流连在别人的爱恨情仇中不能自拔。

　　那一日，她翻看汤显祖的《牡丹亭》，翻开第一页，她就看到了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只不过一句话，短短九个字，就让她不能自抑，眼泪扑簌簌落下，砸在书页上，慢慢地晕染开来。

　　她对江月天，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不知何时生起的爱，是那样让她一往情深，又是那样地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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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里憋得久了，锦言也有出门的时候。

　　这天，她出门去买一点东西，逛着逛着，不知不觉来到江月海的公司门口，她抬头看了看那栋摩天大楼，突然产生了一种好奇的心理，一时兴起，她走了进去。

　　她并不知道江月海的办公室在几楼，原本也没有打算去找他，只是想随便看看就走的。

　　没想到却在大厅里遇到江月海的秘书章小姐，她手里正拿着几分文件，等在电梯前面。

　　章小姐曾见过锦言，多少也知道点她和江月海的关系，因此此时一见她，“咦”了一声后说道：“锦言小姐，你是来找江总的吗？”

　　锦言见被人撞见，有点不好意思，她心想，章小姐上去后，肯定会和江月海说起自己的，若是她就此走掉，保不定江月海会有什么想法，因此，她只好讪讪一笑：“是啊。”

　　章小姐是职场里的人精，十分清楚哪些人应该巴结，因此她走上前，伸手挽住锦言的胳膊：“那我带你上去吧，江总看到你来肯定很高兴。”

　　锦言想了想，只好随了章小姐进了电梯，总裁办公室设在十八楼，出了电梯后，他们又走进了一间大办公室，章小姐停下来，指着里面一个房间说道：“江总刚接见完客户，现在在里面休息，我先去通报一声吧。”

　　锦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出声制止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吧。”

　　章小姐眨眨眼睛，脸上挂上了了然于心的笑意。

　　锦言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听起来还带有一丝掩不住的疲倦。

　　锦言推门进去，迎面而来的是浓浓的烟味，一间办公室早已是烟雾缭绕，锦言看了看放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头，她皱了皱眉。

　　江月海背对着锦言坐着，他只当是章小姐进来了，因此并没有起身，只是懒懒地说道：“章秘书，刚刚那几个客户已经拿下，合同和订单就放在桌子上，你拿过去跟进一下。”

　　锦言依旧一声不吭，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面对着江月海站着。

　　她看到，平日里那样英姿挺拔的一个人，此刻斜斜靠在松软的椅子上，他的眼睛微微闭着，眉头却皱得紧紧的，脸上满是疲倦之意。

　　屋子里还是烟雾缭绕，江月海的脸隐于烟雾中，更加显得捉摸不定。

　　锦言的心，没有来地痛了一下。

　　原来，平日里他在公司，是这样的辛苦。

　　可是，江月天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总是会按时回家，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一脸的笑意和轻松，又总是费劲心力来讨她的欢心。

　　花锦言，你真的应该满足的！

　　这样想着，锦言不由得伸出了手，食指轻轻地抚上江月海的眉头。

　　江月海显然吓了一跳，他迅速睁开眼睛，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等他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锦言时，他的惊讶更深了，锦言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惊喜和不可置信。

　　“锦言，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过来？”江月海一连声地发问。

　　锦言走过去打开窗子，想要烟雾快点消散，她说道：“我出来买东西路过这里，就想着上来看看你，你怎么会抽这么多烟？。”

　　江月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看手表，发现已经接近下午六点钟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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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言跟着江月海下楼，江月海却并不急着去开车，而是指着公司前面的广场问道：“锦言，你还记得这里吗？”

　　锦言笑了，脸微微有点发红：“当然，记得当日我差点迷路，你就是在这里发现我的。”

　　“我还清楚记得你当日的模样，真的很可怜，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江月海打趣道。

　　锦言有点难为情，江月海看她那窘迫的样子，于是又说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就朝广场边跑去。

　　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给你的。”江月海把东西递给锦言。

　　锦言接过去，原来是一个小小的蛋糕，用透明的玻璃纸小心地包了起来，应该是刚出炉的吧，捧在手心里还有几分温暖。

　　“怎么会给我买蛋糕？”她笑了，问道。

　　江月海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日吃蛋糕的样子，那样的满足，那样的快乐，锦言，我想要你永远都快乐！”

　　锦言的眼眶微微有点泛红，原来，他竟然什么都记得！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外面好冷，快把车开出来吧。”

　　江月海依言把车开出来，锦言上了车，江月海把暖气开足，问道：“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锦言说道：“不用了，还是回去吃吧，我叫张婶烧了你最爱吃的几样菜。”

　　“那好，我们回家。”江月海笑道，话语里带有宠溺的味道。

　　锦言微微有些失神，就为了江月海说的“回家”那两个字。

　　家是什么？锦言一直认为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做家，以前她从不认为江家是她家，她的家，永远都在南池国，江家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容身之处，一个她迟早都会离开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今天，当她听到江月海说“回家”的时候，她的心里居然没有抗拒，好像他说的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中不知不觉飘起了点点雪花，雪并不大，偶尔有几片落在车窗上，立马融化开去，只留下一条淡淡的水痕。

　　锦言把那个小小的蛋糕捧在手心里，感受这它的余温，心里也渐渐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