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师表》槿姬

1、第 1 章

　　六月天，桑拿天。
　　周建云下了飞机，对着陌生的城市发了一会儿呆。刚毕业，无教龄，原本以为不走后门的话，能有个招文员的地儿收留她就不错了。可她不想当文员。在网上胡乱投了几个学校，不管公立私立，不论离远离近，心想着能有地方要她，她就去。
　　于是就来了这么个地方。
　　不算掉价，可也不算什么好环境。
　　对于故乡人来讲，全国其他地方都是乡下，她也曾经这样认为过，所以就挑了个本地的二流师范大学随便上。
　　临到毕业，危机感来了。
　　生平没愁过银子的她第一次生出一股倔强气，胆敢这么跟她娘说：“不教书，毋宁死。”
　　她娘骂她：“你积极！积极怎么不去支教？去西藏啊！去农村啊！教书！教书！当一辈子穷教书匠！臭老九！”
　　拿到试讲通知，她爹叹着气送她到机场：“要不行，就回来。别一赌气就在那住下了。你打小没吃过苦，不懂什么叫打拼，更不懂打拼的代价有多吓人。我还有点闲钱，没全扔股市里套牢，养养宝贝女儿还是有资本的。”
　　周建云抹了抹眼睛，拖过一大箱衣物，从上飞机到下飞机，浑浑噩噩一觉睡过。
　　等她切实站到这个城市的路面上，感受脚底柏油如炽烈的熔浆，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就这么，算是出来了。

　　学教育学的人，无所谓经济景气与否，只要能找着工作，靠着政府补贴，拿绩效工资，总能管个饱。
　　周建云饿着肚子，满怀对美好生活与对美味食堂的向往，站到接待她的赵主任办公桌前。
　　赵主任头也没抬，“讲完了？”问一边的教学组长，“学生反应怎么样？”
　　“还行。讲了点物理部分，生化还没来得及展开，快要期末考了，让她去讲这么一点新课，学生也没什么大兴趣。不过总的来说，还成吧！”
　　这个评价就此让赵主任一锤定音：“还不错？那就暑假先来帮忙补课吧。一共四周，两个半月，补到七月15放，八月15开学继续补。”
　　连反驳意见都不给周建云提，就让人推她出办公室赶紧吃饭去。
　　教工食堂伙食单一，但胜在清爽、干净，吃惯了大学食堂的周建云一下嘴，顿觉工作后的福利果然不比寻常。
　　陪她熟悉环境的一个社会组李老师李妙文比她早来一年，却已经见多了她这种傻帽，“试讲老师工资1000出头，不是教育局给，是学校自己给。你去那种什么课外补习教育机构，钱要多点，但不如这里名正言顺。等转关系了，三金五险都不少你，食堂饭贴的油水还足。”
　　周建云很认真又很傻帽地回复说：“我从没想过去那种地方。我读了四年师范大学出来，受了四年正统教师的教育，一心就是想要当个人民教师的！”
　　李妙文低头扒饭，暗暗好笑：这个城市的人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浮躁，做哪个行业不都是为了挣大钱？等你干个两月，收到外面抛来的橄榄枝，然后再看自己能不能守住本心吧。要不然，你以为学校为什么会二话不说留下你这么个新人？

　　下午是拍证件照，填一大堆资料跟表格，拿钥匙，挑宿舍。放下行李，周建云朝四周围一看，小单间，厨卫有，简装修，家具倒是齐备。室内环境跟家里不好比，室外环境因为地处郊区，也远远不如自己家附近的生活区。最近的大型超市要二十分钟步行路程，天太热，人太累，周建云一犯懒，两脚一伸，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半个人支在床沿上，又睡着了。
　　睡得朦朦胧胧，满以为已经是半夜了，一个电话过来，教学组长通知她过去拿下周的课表。
　　周建云下楼时，恰好学生放学。路两边卖烤串的，卖零食的，还卖一堆周建云已经看不懂的大小玩意。小情侣勾着手，篮球队敞着怀，脸上都是她许久不见的蓬勃朝气。有几个结伴过了马路，上自家小车，跑了。有几个拐进街角一家快餐店，坐下。有些人去等公交，有些人边走边对考卷，有些人躲躲闪闪，朝着网吧的方向。
　　周建云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感叹，叹到组长办公室门前。

　　孙组长是个戴眼镜的小圆脸，四十来岁年纪，微胖，或是叫丰腴。
　　她头一回拿正眼瞧周建云：“小周老师，我们下周是期末考，考三天。考完不放假，还要补课。这里是下周的监考表跟课程表，你先看着，不明白的地方，不认识的人，都可以去问小李老师。”
　　周建云忙点头，说我知道。
　　知道什么呢？反正就是知道。知道全国上下的初高中里，除了特牛X的，或是特自暴自弃的，其他都得要开晚自修补课、周末补课、寒暑假补课。
　　孙组长推了推眼镜架，“小周老师，我们下午开过年级会议了，一致认为你教的课很不错。你今天试讲的是初二内容，基础知识也都讲到位了，所以我们决定让你跟我们一起上初三。希望你好好准备两天，等期末考完了，就上初三的新知识吧。”
　　“初三？”一来就上初三？没问题吧！？周建云吓一大跳。
　　孙组长暧昧一笑，拍拍她手背：“不要有心理压力，哪个年级不是教？”
　　周建云还想再挣扎一下，孙组长当然不给她这个机会：“考完以后，学校还要根据成绩分个班。按照校长的意思，是将那些年级排名在200到400名的学生抽出来，重新组成四个班级，让这些中游的学生可以一起接受强化教学。”
　　还搞强化？周建云脸都绿了。
　　孙组长指了指手上一本花名册：“小周老师，分给你的这个班，学生偏科挺严重的。你科学一科要抓紧，不使劲抽打，肯定不行。其他师资配备上我们也会跟进。有个很不错的杨老师，教数学一把能手，你好好跟他合作。”
　　又点了个册子上一孙姓男生的名字给周建云看：“这是我儿子，皮得很，有不好的地方，要是不肯好好学的，你都替我管教。是上棍子还是上耳光，都可以，别客气！”

　　美好的日子！开学！开新文！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