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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章 ...

  •   郁宁到家那天刚刚过去一场台风,熟悉的城市以几分陌生的面貌迎接她。进家门前那股子近乡情怯之意姗姗迟来,她忐忑地问继父:“爸爸,妈还好吧,还生气吗?”

      “父母和儿女哪里有隔夜的气,吃饭的时候再和她好好说说,多哄一哄她,就没事了。”继父宽厚地安慰她,打开门后扬起声音,“我把小宁接回来了。”

      厨房里飘来有些久违但是依然熟悉的味道。郁宁深深地吸了口气,扔下行李直奔厨房:“妈,我回来了。”

      妈妈在灶台麻利地忙碌着,听见郁宁的声音后动作不停,抽空瞥了她一眼,说:“火车没晚点嘛……快去先洗个澡,在火车上待了那么久,脏衣服都换掉。”

      这句每次回家都要听到的话让郁宁不禁笑起来,点头答应着飞快去冲澡换衣服,神清气爽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继父正在吃力地帮她把带回来的两个大箱子拖到不占道的角落里。她忙去搭手:“我来我来。”

      “你才换好衣服,别动了……这么重的箱子你怎么拎上车的啊?”

      郁宁含糊地说朋友帮着送上站台的,还是执意上前来帮忙,箱子一打开继父看见里面的东西就摇头:“小宁,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还是小孩子呢,又是回家,不要再带东西了,怎么不听呢?”

      “很久没回家了嘛,而且我现在也有工作了,应该的。”她看到给弟弟买的变形金刚的模型,想起进门这么久了,也没看到弟弟的人,不由得问,“阳阳呢?出去玩了?”

      “哦,我们给他报名了一个外语夏令营,前两天走的,本来以为你早几天回来的,还能见到,你又临时改了票……要不然明年过年你也不回来了,我和你妈带着阳阳一起去你那里过个年……”

      “嗯,好啊。我新租的房子一家人也能住下,就是稍微有点挤……不过这都不要紧,过来了总有地方住。”

      继父一边点头,一边絮叨着“你看看你带了多少东西回来”,这样的语气让郁宁只是觉得亲切,她也不回嘴,只是笑,东西收拾到一半妈妈在厨房里头喊她:“阿宁,把桌子收拾一下然后来端菜,吃饭了。”

      郁宁的家乡是一个沿海的小城,靠海吃海,海产品的出产很丰富,靠向内陆的一侧多丘陵,种不了什么粮食,桂圆树却是几乎年年丰收。郁宁这趟回家正好赶上海鲜腴美桂圆下树的季节,回来的第一顿饭就是各种各样的海鲜,她本来因为在火车上待得太久没什么胃口,但真的拿起筷子,就发现根本是停不下来了。

      郁宁能感觉到妈妈还是在恼着她,没急着和她解释,就是一个劲地吃饭,接继父有意宽泛气氛的各种闲谈,也说些工作上遇到的趣事和交到的朋友,因为吃不准妈妈对男朋友的意见,暂时把贺臻这一节略去不说,渐渐的妈妈的脸色和缓起来,看她吃得着急,又去端水给她:“多大的人了,还馋得像野猫似的。”

      郁宁嘴里一口海鲈鱼还没咽下去,对她这句看似斥责实则溺爱的话报以一个爱娇的笑:“菜好吃嘛……很久没吃家里的饭了。”

      “就晓得说,也不见你早两天回来。”

      郁宁吐了吐舌头,又想起贺臻,心里满是甜蜜,她没接这句话,妈妈本来也只是抱怨,很快就继续说:“你现在做的那个工作,很辛苦?不是说实习结束了吗,老板不放你的假?”

      “之前在忙着租房子搬家,又有些别的事情,暑假票也不好买……唉呀,妈妈,我不是回来了吗。”她又笑着撒起娇来。

      郁宁妈妈的脸色稍霁,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回来了,我和你爸爸过几天就要走,阳阳也不在,一家人还是没聚在一起聚几天。”

      听她说起要出门的事情,郁宁就问:“小姨婆的病不要紧吧?”

      “说是中风,也不知道厉害不厉害。她年纪大了,一个人,没孩子,真是可怜。我们先过去看看,到了再看有什么办法。”

      郁宁虽然没见过这位小姨婆,但是从小总是听着妈妈以感激的语气提起旧事,知道妈妈对这位在当年娘家全家人都反对他们婚事时唯一站在他们这边的小姨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的,于是她也说:“要不要我也陪你们去一趟。”

      妈妈暂时收起一脸的忧愁之色:“票都买好了,再说你也就回家这几天,在家歇歇,我们走了你也好去见见老同学什么的。再就是毕业了,工作也还算顺利,记得去看看以前的老师,做人不能忘本……”

      “嗯,会的,知道了。”

      人一回到家,就是显了原型,在外头为了生活而不得不一件件穿起来的盔甲这下可以统统脱掉。郁宁回家的前几天就是在家吃啊睡啊,除了陪妈妈去买个菜倒个垃圾,连门都不出,劝她去和朋友见一面什么的,也都推说先陪爸妈。见缝插针的,她会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直接或委婉地告诉妈妈这份工作并没有离开她的本行,她也并没有彻底放弃掉画画。也许是与贺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都觉得说服人的本事不比昔日,在她一日复一日的努力下,妈妈的态度也的确软化得多了,虽然全盘接收现状眼下还不可能,但至少不再一听她提工作就立马阴沉脸色,甚至偶尔还会主动问一问现在这份工作的事情,提醒一句好好做,要和同事处好之类的。

      眼看母亲的态度有了转变,郁宁这趟回家最大的任务完成,心思一宽,就发现自己无休无止想念着贺臻。其实说起来分别也不过一周光阴,想想大半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一个月不见一面毫无联系也是常事,不想到了眼下,这相思竟是分外难捱——留他过夜再到回家前这段日子里,两个人可说是日夜都不分离,明知不克制,又都对这样欢喜和欲望双栖双生的时光充满了留恋,当时以为这能稍稍慰藉别离后的相思,谁知却是愈发加剧相思。郁宁原以为自己不太能说话的,但在家这些天里,每天晚上趁着爸妈出去散步的一个小时,贺臻打电话过来,就是能说到听到门响才挂断,说不完的话就在短信里继续说,经常就是抱着手机睡过去,醒来一看,屏幕上还留着半条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短信。

      爸妈要出门的前两天,郁宁被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消息的高中同学叫出去吃饭。她的高中同学大多都在外头打拼,很少有留在家乡的,约她出去的这个就是个例外:她是班主任的女儿,高中毕业后念的大专,现在在母校的初中部当美术老师。

      郁宁和她在高中时是很要好的朋友,接到电话后,郁宁也就高高兴兴地赴约了。老同学好几年不见,总是很亲密,也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聊了很长时间,聊得正高兴电话响了,一看是贺臻的,才想起忘记和他说出来吃饭的事情,忙接了起来,听他说:“刚才打电话去你家,电话被你妈妈接了。”

      她一看表,明明是他们出去散步的时候,后来一想,不对,后天要出门了,这几天肯定是在家收拾行李。她心里慌了一下,很快又冷静下来:“哦,那你说了什么?”

      “你妈妈和你的声音很像,我一开始没听出来,喊了声‘郁宁’,她说你不在,我就挂了。”

      “他们要出远门,今天没去散步,我忘记了,没和你说一声。”郁宁想一想又笑,“没关系,你又没说什么。”

      说完又补上一句:“哎,知道就知道了呗……早晚要知道的。我在和老同学吃饭,等一下给你打过去。”

      贺臻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起了个轻快的语调:“好。早知道是你妈妈接电话,表现可以再好一点。”

      郁宁噗一声笑了:“下次听仔细点,算你运气好,没说什么胡话。”

      挂掉电话后老同学立刻追问:“男朋友啊?笑得真甜蜜。”

      郁宁点头:“嗯。”

      “哟?这次跟你回来了没有,快带出来我看看。”

      “当然没有。家里还不知道呢。刚才他打电话到我家去,我妈接到了。”

      “这下暴露了。”

      “不会吧,都说了没说几句话。”

      “我男朋友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还是一群人一起的呢,我爸就是一下子看见他了,别人都不问,就问是不是他……反正不要低估老人家……”

      接下来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男朋友”身上,郁宁到家时差点就过了门禁,开了门,爸妈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如常:妈妈在客厅看夜间剧场,继父不耐烦每天追片进度,在卧室里对着另一台电视看别的片子的碟片。

      听见门声妈妈从电视上收回目光,手里正在织的毛衣也停下了:“聊了这么久?给你留了百合绿豆汤,要喝在冰箱,自己拿。”

      不管长到多少岁,在外面又是怎么个玩法,回了家,在父母眼里,她依然还是个学生妹,进了大学门禁也不过放宽到九点。闻言郁宁放下包,笑笑:“好久没见面了嘛。晚饭吃得不少,明天我当早饭吃。”

      她坐到妈妈身边陪她看电视,之前没追过,这一下也看不出剧情,权当尽孝。她的妈妈是一个不太能闲下来的女人,还没入秋,已经开始为家里人准备添置新的毛衣。她看着电视,偶尔抽空低头看两眼针,过了很久才来了一句:“哦,你出去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到家里了。”

      来了。虽然已经知道这事,妈妈提起来的一刻,郁宁心里还是一个咯噔。她若无其事地说:“嗯,后来他打我手机,找到我了。”

      “都把家里的电话给别人了,男朋友?”

      这个直线球反抽回来,郁宁只能招架:“啊……是。”

      像是被她的坦白震了一下,妈妈短暂地沉默了一刻:“你都有工作了,是可以谈朋友了……就是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听你和家里提过。现在人在哪里?跟你回来没有?”

      “没有没有……”郁宁一点儿也不习惯和妈妈说这些事情,脸上烫得厉害,语速也不知不觉变快了,“又没在一起多久,他还在那边……”

      可问题还在一个个抛过来:“怎么认识的?大学同学?”

      “不是,是寒假时候打工认得的。现在也算是同行了。”

      “你去做那个什么设计师,就是因为他?”

      陡然尖锐起来的声调让郁宁心中一凛。她看见妈妈的神色已经严肃起来,心里后悔多说了最后一句,搞得现在覆水难收,只能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说:“没……不是他。”

      “那总归也是有关系的。不然你说你怎么好好的,去找舞台设计这样听都听没听过的工作。”

      这几天来郁宁一直在想法设法地和父母解释工作的性质,听到这样的话,她咬了咬下唇,不说话,低头以沉默抗拒。

      毕竟是母女连心,郁妈妈看见郁宁这个样子,知道这个话题是进行不下去的了,叹了一口气,按着太阳穴又说:“……好了,这些都不说,这个人叫什么,年纪多大,人品正派不正派?对你怎么样?家里又是做什么的?”

      郁宁只能把之前和老同学说过一次的又故调重弹,就是老同学没问她最后一个问题,她一不知道二来也不怎么在乎,就想略过不答,没想到又被盯着问了,她只得说:“我不知道,没问过。”

      “这个也不问,怎么能和人家长久?还有,二十五岁也不小了,之前有没有女朋友都不问了,有些人结婚早,不要是结过婚的。”

      郁宁一下子觉得是简直是在听天方夜谭,更要命的是妈妈看起来还很认真,她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妈,这个年纪结什么婚啊!”

      “你问过没有!就想当然!你看你知道人家多少,就稀里糊涂被迷得晕头转向的,一问这个不知道,那个不知道。你说你知道什么!”

      “女儿这么大了,她又不是不能给自己拿主意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问,让她好好说。”在里间听到外间动静的继父不知几时到了客厅,暂时打断了母女间逐渐僵硬的气氛。他说完这句,又对郁宁说,“你妈也是关心你,怕你吃亏。你一个人在外头,有些事情要多长个心眼,啊?”

      郁宁的妈妈听了这话,皱起眉来顺着往下说:“你以为我问东问西问的是什么?交男朋友这种事,谨慎点有什么坏处?多知道点再答应有什么不对?有些人甜言蜜语说得好好的,把你骗到手,最后又一走了事。你一个女孩子,耗得过男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又或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才分外刺耳。郁宁也不晓得怎么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顶了一句:“你自己还不是二十岁出头认识我爸没几天两个人在一起了,要不是小姨婆给你偷户口本,婚都结不了不是吗。”

      “阿宁!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妈妈还没说话,倒是继父先喝住了她,声调之厉,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见。郁宁看着她霎时间刷白的脸色,自己也觉得委屈,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说到这份上。她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再说话,也不去看妈妈,沉寂了半天,妈妈才哆哆嗦嗦地说:“……你工作的事我就没管到你,找男人还能管得住吗?好,你胆子大,不怕天不怕地,将来也不要怕后悔。”

      这下郁宁索性掉头就往自己房间走,关上门的前一秒她听见外头响起的抽泣声,她一阵心烦意乱,整个人往床上一扑,再扯过枕头盖住头脸,借此阻断住那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和继父的劝慰,砰砰的心跳声渐渐成为此时的主导音,没多久,她睡着了。

      睡到半夜是被闷醒的。往脖子上一摸,一手的汗,头也痛喉咙也干,郁宁坐起来换了衣服还是很不舒服,往门缝外看只有漆黑的一片,知道父母也睡了,轻手轻脚摸到浴室冲了个冷水澡,一下子睡意全消,回到卧室再也睡不着了。

      妈妈的那番话又开始在脑海中回荡,并不因为现在更心平气和就不那么刺耳。郁宁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始终还是无法入睡,倒是后悔当时没有在妈妈面前表现得再冷静坚定点。念及此,她摸到手机,先看了时间,凌晨三点,于是发了条短信:“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

      明明只是在打字,打出那四个字的时候郁宁还是心跳加快,嘴边也不由得浮现出笑意。按发送的一刻紧张得要命,油然而生起还是删掉吧这个念头,但手指又比大脑快,还是就这么发出去了。

      发完短信的好几分钟内都没有回应,郁宁就握着手机,闭上眼睛再次试图入睡,消息发出后她的心情一下子松泛了起来,又欢喜又宁静,心想原来想清楚了,真不是什么大事。

      手机在手心里振动的瞬间郁宁就睁开了眼睛,接电话的动作简直是手忙脚乱,差点就让手机滑到地板上。她深深地吸气,按下通话键,压低嗓子说:“喂。”

      “我以前告诉过你,有些事情要亲口说出来,不然就没意义了。”

      他的语气很严肃,让郁宁愣了一下:“啊?”

      “……我收到你的短信了。”几秒钟的停顿后,贺臻继续严肃地说。

      “哦……”她心头一阵乱跳,也忘记该说什么,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没想到贺臻那头跟着沉寂下来,郁宁等了半天,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她终于忍不住,正要问,贺臻正好先抢过了话头:“我刚才说有些事情不亲口说,那就没意义了啊。”

      这语气里仔细一听竟有几分小孩子耍赖的意味,郁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分严肃劲头从何而来,握紧了手机,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不是都写了吗,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啊,喜欢的是你,不是别人,也和对你的这种喜欢不一样。”

      她慢慢地着,一字一句的吐字都很清晰,耳边烫得让脑门都在一跳一跳地疼,但满心柔软得像是化开了:“我知道现在才想明白可能有点晚,但我一想明白,就告诉你了……”

      那头还是长久地沉默着,这让郁宁心悸地隐隐发慌,终于贺臻长长叹了口气:“真想冲到你家,把你抢回来。”

      郁宁笑了,低声说:“我妈会拿扫帚把你打出去的。今晚还拷问我,说我连你结没结婚都不问。”

      “下次再问,告诉她没有。”贺臻倒是不觉得这是个笑话,认真地回答她。

      郁宁又笑,这才觉察到他的声音听来很清醒,听不出来一丝倦意,就问:“还没睡?”

      “没。”

      “那在做什么?”

      “在收拾行李。”

      “要出差?”

      “不是,有一对朋友要结婚了,婚前想找一群徒步旅行认识的老朋友走一条他们最初认识的老路,也算是一个纪念。今天下午来的电话,我答应了。”

      郁宁知道贺臻有一群喜欢户外运动的朋友,和其中的几个关系还挺好,听他这么一说,第一反应就是一连串的“同去的人多吗?路难走吗?现在是夏天,那一带天气和路况怎么样?”问到最后想起来最关键的还没问,又补上:“什么时候走?”

      贺臻笑着评价了一句“人家说久病成医,你这是见过了病人,也知道下药了”,然后才说:“没最后定下来,人还没凑齐,但也就是这一两周的事吧。也去不了多久,连头带尾最多十天。”

      “哦……”郁宁飞快地在心里算日子,看自己能不能赶在他出门之前先回去见他一面,算来算去发现如果没赶上见他,等他回来自己都上班了,心里一时间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愿,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那好吧,出发的日子定了你告诉我。你……总之定了告诉我。”

      两个人又絮絮说了一会儿情话,郁宁感到困了,也怕说太久给家里人听见,就互道了晚安,挂断之前贺臻忽然来了一句:“先别挂,你家地址给我一个,我寄东西给你。”

      “是什么?还是别寄了,我没几天就回来了。”

      “小玩意儿。忽然想到的,天一亮就去寄。”贺臻不肯直说,只是继续向她要地址。

      这下郁宁是真的困了,打了个哈欠,不太愿意多想,声音也轻软下来:“要是我妈看到有人寄东西给我,肯定要问的……我才和她吵一架……哦,她后天要出门了,要不你晚一天寄。”

      “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吵架?”

      郁宁笑了笑:“为了你。”

      “傻瓜,别为了我和妈妈吵架。”

      她继续软绵绵地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贺臻听出她的倦意,又说了一次:“来,把地址给我再睡。”

      他难得这么固执,郁宁虽然不知道他要寄什么来,但有礼物,总是有些雀跃,把地址告诉了他之后,多叮嘱一句:“别寄大东西,也别寄太贵的……我爸妈是后天下午的车,这之后就是我一个人在家了。”

      “好,我知道了。去睡吧。”

      这个回笼觉直接让郁宁午饭时候才被妈妈敲门叫醒,但母女间绷着的气氛并没有随着夜晚一起过去,妈妈不先搭理她,郁宁也咬着牙不开口,直到第二天他们出远门,这阵僵持也还是顽固地盘踞在两个人之间。

      在火车站送走明显不高兴的母亲和左右为难的继父之后,郁宁没搭车,慢慢地散步回去,中途遇上一场急雨,就在个书店里躲雨。这间书店郁宁念书的时候常常光顾,进去一看老板和店员都还是熟悉的面孔,不由得生出几分怀念的亲切感,逗留到雨停后好一阵子才结帐动身。

      被这场雨一耽搁,郁宁再回家天色已经暗了大半,回到小区时,空气里弥漫着各家厨房散发出来的令人愉快的香味,可进屋后,家里漆黑一片,冷清清的,简直瞬间成了陌生的地方。

      洗完澡后郁宁想找点东西吃,打开冰箱一看,冷藏格里放的全是烧好的菜,每一盘都用保鲜膜包得好好的。她愣在冰箱前面,任一阵阵的冷气扑面而来,好久才浑身一颤,反而把冰箱又这么关上了。

      再想想这两天和妈妈的赌气,她不禁后悔起来,急忙忙回到客厅的电话前头,想给正在路上的妈妈去个电话,为自己这几天的冷漠和恶劣道歉。号码拨到一半,又觉得这样专程打电话过去未免太刻意了些,她想,等他们打平安到达的电话时再说吧,总归是自己的妈妈,她不会总是生自己的气的。

      念及此她心里好过了些,又回到冰箱前看有什么菜。热菜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手忙脚乱地关小火,无奈地说:“你这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我在做饭呢……”

      贺臻立刻惊讶地说:“你怎么回家一趟,还没几天,连饭都会做了?”

      有个过于能干的妈妈,家务从来不是郁宁的长项,听贺臻这么一打趣,她到底不甘心,试图扳回一城:“你别吵我,我在热菜。”

      “就是问你包裹收到没有。”

      “没接到电话啊。你什么时候寄的?”

      “昨天寄的。”

      “那,也许明天到……”

      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外面窗子传来奇怪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没听分明,走到厨房门口又听,竟然像是石子敲在玻璃上的声音。

      “怎么了?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郁宁忙回神:“哦,我听到奇怪的声音……你让我出去看看,也可能是下冰雹了。”

      “记得把灶台的火关了。”

      听了这句话,一只脚已经迈出厨房的郁宁猛地一激灵,折回去把火熄了这才重新冲出去。

      一到客厅,那古怪的响动声就停了,郁宁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雨声,正要对电话那头问“怎么样”的贺臻说没事了,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再一听,确凿无疑是有什么东西砸在靠前院这边的窗子上——她家在一楼,小小的前院里继父种满了花草,还有棵柚子树,为求美观,周围又是多年的老邻居,这个小院子一直也没拦高墙,这多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偏偏今晚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出了这样的怪事。

      “……好像有人拿石头在敲窗子,也不晓得是谁家的小淘气鬼,等我看看。”

      她推开窗,月色很好,只是这样的光线下,郁宁再怎么集中注意力,也只能隐约看见婆娑的树影,看不见人。她不好贸然出声,又关了窗,继续对贺臻说:“没人啊……哎,又来了。”

      这一下声音还不小,敲得她悚然回头,幸好玻璃没碎。

      郁宁恼火起来:“你等我一下,我出去看看到底是谁,真不像话。”

      “你小心点。带着电话,别挂。”说完这句他又笑起来,“说不定是你的什么仰慕者,看只有你一个人在家,投石问路呢。”

      “别乱说。”郁宁嗔他,换了鞋子走到小区里,月色澄明,除了自己的影子,哪里还有旁人。

      “真是见鬼了。”她低声抱怨地又回到家,“从来没有的事情。”

      “窗子锁好没?”

      “锁好了……谁!”

      她猛地冲到窗前,重重一把推开窗,树影下竖着半截细细的人影,郁宁一时间毫毛倒竖,眼看就要发作,满腔的恼火又在瞬间化作哭笑不得的咬牙切齿:“……贺臻!你这是搞什么鬼!”

      这一声在夜里特别悠长,余音像是蹦蹦跳跳好几步之后还就地打了几个滚似的。躲在树后的人这时候倒是老老实实地踱出来,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屋子里投出来的光照得他的脸孔笑意分明,:“我不是讲过了,说不定是你的仰慕者,趁你一个人在家,找你幽会来了。”

      真是没道理,之前她还烦躁得要命,可现在这张脸在眼前一晃,最后那一点惊骇交加的咬牙切齿的余韵过去后,满心浮现的,惟有欢喜。郁宁看了他好几眼,故意板起脸,作势要关窗:“你可恶不可恶!搞这种小孩子的把……”

      “戏”字没机会说出来,就直接被贺臻的手捂回喉咙深处了。

      手心熟悉的温度让郁宁的皮肤不自觉地紧绷,她错愕地看着他笑眯眯地靠近自己的耳侧,留下一句轻声的调笑:“别喊,都说了是来幽会的,把别人喊来不好。”

      郁宁瞪他,想说话却苦于嘴巴被掩得紧紧的。她挣扎了一下,要去咬他的手指,不想那只手灵巧地闪开了不说,还勾过她的后颈,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温柔而热切地吻住了。

      郁宁被这久违的吻亲得一时没了招架之力,直到贺臻松开她,又捧着她的脸额头贴着额头:“所以,答案是好,还是不好?”

      混沌着的脑子里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才渐渐闪回了清明感。她手脸都是一片滚烫,看着自从露脸就一味微笑的贺臻,郁宁终于下了狠心,一把推开他:“……好了,别闹了,我去给你开门。”

      隔着窗台,贺臻拉住她的胳膊:“不忙。”

      她回眼觑他,觉得今晚的贺臻的神采漂亮得简直没办法多看,又不舍得移开眼睛,正在犹豫要不要甩开他的手,窗外的贺臻已经双手撑着窗台,轻轻松松地翻了进来。

      “郁小姐,现在包裹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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