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茶几·杯具》冰蓝镜影

5、第五章 好人有好报，于是冤家就聚头

　　美女姓岳名琳，那一张脸蛋粉嫩粉嫩的丫鬟叫小玉。
　　林晓川在跑回茶寮喊出‘不要喝’之后，就因蒙汗药药性发作倒在了这对主仆面前。
　　据这位知书达理的岳小姐描述，她们主仆本是去祭拜亡母，回程时马车出了事，她俩只得步行前进，在那茶寮歇脚。而林晓川捣乱了黑虎帮的计划后，那佯装店家的黑虎帮众立刻发了信号喊来帮手，是林晓川身边那个朋友出手相助，以一人一剑，力杀二十许贼匪，带他们突出重围的。
　　“这附近没有什么人烟，我们在这个破庙里找到了些破碗瓢盆，小玉摘了些野菜煮了汤，公子请。”
　　“恩恩~”林晓川被‘公子这’‘公子那’叫得心花怒放，接过那盛满谢意的菜汤，刚喝下去一口，立刻变了脸色。
　　“怎么了？”
　　“没、很、很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面对美女满怀期待的眼神，林晓川怎能说出‘难喝’二字。一见丫鬟小玉又盛了一碗，他立刻殷勤的端过来，“我来，你们坐着休息，这种跑腿的事给我做就行。”
　　说完，他一溜烟跑出了破庙外。
　　确定庙里的两人看不见后，立刻吐到了一侧。
　　想当初，食堂里的饭菜曾让他们呜呼‘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吗’，吃到第二个菜，还真有。如今这味道奇怪的菜汤，更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发现身后有个视线逗留在他身上，转身一看，是表情奇怪的君烨。
　　“恩，我给你送这个。”
　　林晓川若无其事得递上那碗菜汤，走近了才发现坐在台阶上的人正在用撕下的衣角包扎伤口。
　　离手的剑笔直得插在土地上，剑身被鲜红的血掩盖住了原本的寒光。看见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林晓川有点反胃，并肩坐到了台阶上。他这屁股才沾地，身边的人就倏地起身，拔出地中的剑走开了。
　　林晓川瞅瞅台阶上的血迹，望着那孤独的人影坐到另一处的角落里包扎，就好像一头独自舔血的狼。
　　他以为是自己的‘奸计’被识破了，尴尬得笑了笑，环顾一眼这残垣断壁的避所——古装武侠剧终极定律之二，在野外生存总能找到破屋破庙藏身。
　　如果这年代的人能预见到将来飙升的房价，哪还会有这种无人问津的破庙。
　　似乎是破庙里的那对主仆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小玉贴心得跑去君烨那边看是否需要帮忙。
　　而小姐岳琳则走到了林晓川眼前。
　　“公子，还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林……呃……”林晓川纠结着到底要怎么说。
　　“林公子的大恩大德，岳琳没齿难忘。”
　　“……”一听这经典台词，林晓川眼前一亮，来精神了，莫非要以身相许？
　　“但有些事岳琳做不了主，需待岳琳回去禀明家父。不知林公子是否愿意与岳琳见家父？”
　　“愿意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我第一眼见姑娘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我们一定合得来~”
　　“公子说笑了。”
　　“不不，我是认真的，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真的觉得你挺眼熟的。”
　　兴奋的林晓川开始天南地北的与岳琳调侃起来，眼角瞥过婉言拒绝小玉帮忙的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岳琳和小玉睡下后，献完殷勤的林晓川抱着双臂，穿着那么一层单衣，来到了外面的台阶前。
　　抱着剑、屈膝倚在墙上的人微微蹙着眉，似是在忍痛。
　　“对不起。”林晓川明白是自己的鲁莽，害这个人落到如此地步。
　　君烨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瞬间又凝结起深深的戒备。
　　林晓川没再多说，转身回了破庙内。
　　他能体会来自陌生人的帮助对于困境中的一个人来说有多么温暖，在他最无助之时，向他伸出手的是那对年过四十依然膝下无子的中年男女。
　　——还是叫晓川吧，这名字挺好听的。
　　——以后这里就是晓川的家，这就是晓川的房间。
　　——如果晓川一个人不敢睡，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睡，看，我们有好大一张床。
　　听说，人们都喜欢收养0~2岁的婴儿，因为已经懂事的孩子会记得自己的父母不是他们。
　　好人有好报，愿意替他这个素不相识之人付茶钱的人，不应该有那种遭遇。

　　因为想起了往事，林晓川很久才入睡，然而才闭上眼没多久，就被叫起，披星戴月的赶路。
　　“我说君烨，你让我没日没夜的跑没问题，但是你让两个姑娘家的这样走夜路，不好吧。”他回头看着在丫鬟的搀扶下险些被地上的树枝绊倒的岳琳，怜香惜玉道。
　　“你以为我们有那个闲情可以安稳得睡一夜再走吗？”
　　“我知道我们后有追兵啦，话是不错，那好歹休息一会儿吧，我们也已经走了很远，你让她们喘口气，而且......”
　　“没关系，我们能走。”听着两人争论的岳琳走上前，善解人意道，“黑虎帮死了人，我想，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君烨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星空辨别一下方向，便向着左前方走去，岳琳和丫鬟小玉踢脚跟上。
　　反倒是好心提议的林晓川变成了碍事者，他看着那身深夜里颜色愈见黯淡的白衣，辛苦赶路的不只他们，还有一直强撑着伤势的人，他想说的是‘而且你也需要休息’……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岔路。
　　去绵城和回上云庄是两条路。
　　“林公子。”似乎是看出了君烨不打算管闲事的决意，岳琳将恳求的眼神投向了犹豫不决的男人。
　　林晓川一听这六分柔弱三分无助一分撒娇的哀求声，立刻就缴械投降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一定会把你们安全送到岳父、岳老伯家里！”
　　三人拐上了去绵城的路。
　　君烨沉默得望着不惜降低身份去讨好一个陌生女子的男人，未曾想过那个狂傲的男人有一天会做出用假名这么遮遮掩掩的事。
　　林公子——这算什么？

　　天已亮，刻有‘绵城’碑名的地界旁修葺了个供歇脚的石亭。
　　君烨独自站在亭外的路边，阳光下，可以清楚的看见那手臂的伤口渗出了大片的血渍。
　　林晓川知道君烨一定会跟上来。
　　不需要解释，更不用去说服，为了那个‘东西’，君烨不会离开祁靖。
　　但他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说不定黑骑兵知道我们会逃回上云庄，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布下了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却想不到我们会走这条路……”
　　可是这说出口的理由，在这个拿生命来护自己周全的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林晓川有点讨厌自己。
　　祁靖是羞辱了君烨践踏了君烨，他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傲，他可以在明知君烨是逼不得已顺从他的条件下依然活得潇洒，但他林晓川没理由让这个人为自己出生入死。
　　“岳小姐说，还有一个时辰不到的路就可以到绵城了…”
　　似乎是嫌男人话多，没听完，君烨就走到了碑旁供路人饮水的井旁，放下剑，打了一桶水，用手舀了清水喝了几口，便提剑朝着城的方向走去。
　　林晓川只能把剩下的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到了城里就可以找医生、额大夫了吧……

　　进了城，岳琳便不再着急赶路，先领着两人去找了大夫，然后才回了家。
　　在厅里等待的时候，林晓川那心情就像是女婿第一次上门见岳父，七上八下，一会儿整理整理衣襟甩甩头发，一会儿觉得坐姿不够礼貌挺身站起，一会儿又想着待会儿见了面要怎么说才能体现自己的绅士风度。
　　“爹爹，这位就是女儿跟您提到的林公子。”
　　随着岳琳的声音从后堂传出，林晓川赶紧右手平放在小腹前，颔首微笑，“岳父大、岳老伯，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林公子多礼了，林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老夫定当涌泉相报。”
　　“不客气不客气，我这人很好说话的，没什么要求，只要您老一句话，嫁妆什么的，都无所谓。”林晓川自来熟的上前与一脸茫然的岳老伯握手，一张英气的俊脸愣是被他笑成了俗不可耐的市井味道。
　　“林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女已有婚约，何来嫁妆之说？”
　　“恩？”林晓川热情握着未来岳父大人上下摆动的手僵住了。
　　“林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份大恩大德老夫无以为报，请让老夫一尽地主之宜。宁儿，你先安排这两位贵客休息。”岳老伯回头唤道，却不见有人应声。
　　林晓川循着岳老伯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不同于丫鬟家丁的衣着打扮该是这户人家的少爷，但是这个少爷脸色惨白，一脸见鬼似的表情，实在是白白糟蹋了那张干净的瓜子脸。
　　岳琳上前唤了一声‘弟弟’，这兄妹俩站一起，林晓川才恍然发现两人相貌的相似，他就觉得这个岳琳似曾相识，敢情眼熟的是这张瓜子脸。
　　回过神的岳宁落荒而逃。
　　之后，岳老伯干笑着解释这个儿子本来不是这样那样怎样的，林晓川都没听进去。
　　他记得很清楚，那年是京城会试刚结束，当时在一群达官贵族子弟的考生中，有一个被称作‘好白公子’的考生，叔叔是在户部当差的，擅长词律，偏好白色，尽管那相对于男人略显阴柔的瓜子脸颇受争议，但是生性洒脱，没有书生酸气，反而美女佳酿来者不拒，有传闻千杯不倒，那喝酒时的爽快倒也抵消了三分阴柔。
　　林晓川相信不知何故在京的祁靖八成是‘寻花问柳’去的，在京城第一妓院见到和其他考生一起纵情买欢的好白公子后，当场调戏这个‘比起抱女人、更适合被男人抱’的好白公子，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摁倒在桌子上，强要了人家，那群考生和妓女都看傻了眼。
　　之后的殿试好白公子没有参加，说是回了老家。林晓川想想也是，在同窗朋友乃至妓女面前被如此羞辱，即使为人洒脱，也无脸面在京城混了。像祁靖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强要了人家还能自由自在潇洒过日子的厚脸皮，是世间少有的。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