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奉剑》七渊

10、庄中时短

　　六月，江南的荷花开得正盛，万梅山庄才刚刚显了春.色。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枝头已有了鸟儿欢唱。庭院深深，长廊九曲回环，其中有早起的侍女仆从来来回回，却听不见一丁点儿脚步声。
　　恬静，淡冶。
　　檀木朱门被轻轻敲响，传来一个柔和的女音。
　　“姑娘，该起了。”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名着淡绿色衣裳的少女。
　　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身材高挑匀称，纤腰盈盈不堪一握。长发如瀑，服帖地垂在腰际，发上不过用一根丝带松松绑着，錾了支碧玉小钗。瓜子脸儿柳叶眉，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唇，笑起来还有两个秀气的小梨涡。
　　熟悉的轮廓依稀可辨，正是奉剑。经过十年的精心教养，当年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奉剑提起裙角快步走在前头，边走边侧头问道：“少爷可起了？”
　　侍女跟在奉剑的右后方，恭谨地答道：“今天是休沐日，故少爷还未起身呢。”
　　奉剑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西门吹雪的院子里。
　　院中早已排了一列少女，婀娜窈窕的少女，通身白色衣裙，银簪饰发，面容姣好，每个少女的手上都托了个银制托盘，上置洗漱用品。
　　众少女远远地望见奉剑，皆微微屈膝甩袖，行了个半礼。
　　奉剑径直走到西门吹雪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扣上门扉。宽大的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截凝脂皓腕，腕上翠玉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泠泠脆响。
　　“进来。”房内响起早已极为熟悉的清冷嗓音，许是刚醒，音色中平添了一分沙哑，意外的显得性感。
　　奉剑眼角瞄到身后的一干少女微红了粉颊，掩嘴轻笑，心道别看自家少爷平时为人冷淡，让人不敢靠近，其实魅力可大着呢。

　　推门进去，视线被层层竹帘遮挡——西门吹雪喜静，故奉剑知道之后，便命人在他的卧室置了几重隔音的帘子。
　　有两少女快步上前，为奉剑依次打起了竹帘。
　　三道帘子过后便是主卧，房中布置意外的简单，只有一张烟青色帐子的大床，一个洗漱架，一套桌椅而已。
　　奉剑袖手进入，才转过一个角，便看到西门吹雪撩起帐子坐在床边，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
　　虽说六月已至，可塞北的天儿从没有夏日一说，到底还是较冷的气候。
　　奉剑忙抖开手上的衣服披在西门吹雪的肩上，关切地道：“少爷，这天还凉着呢，怎可穿得如此单薄？”
　　西门吹雪站起身伸展双手，以方便奉剑替他更衣。
　　听了奉剑带着关心的抱怨也不恼，只淡淡道：“无碍。”
　　奉剑轻叹了口气，就算清楚凭西门吹雪的功力自是不必慑于这小小寒气，但到底还是忍不住操心。

　　奉剑站在西门吹雪身前距离极近的地方，踮起脚尖展平他肩头的衣服，将前襟拉直，左右搭好。身旁有侍女递了银线勾边的月白腰带，奉剑伸手接过，将双臂绕到西门吹雪身后虚环住他的腰，为他佩好腰带。最后，展开外套，自左手向右手套上并整理好。
　　穿戴好衣物后，西门吹雪撩袍转身坐在床边的小榻上，奉剑拍拍手招来侍女为他穿鞋。
　　侍女应声而上，蹲跪在地上拿起一旁的锦袜和靴子，轻柔地扶住西门吹雪的小腿套上袜子，然后穿入靴中，细细拉直抚平。
　　奉剑站在洗漱架前，拿香胰均匀涂抹在双手上，慢慢揉搓，再让人舀了清水洗净，而后才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面巾浸到温水中打湿，在侍候西门吹雪漱口之后递给他擦脸。
　　西门吹雪接过面巾盖在脸上简单擦拭，奉剑则绕到他身后拿了桃木梳为他打理起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奉剑做得很是用心，像在完成这世间唯一的事情那样认真。她左手小心地撩起一束头发，用木梳轻轻梳理，末了挑起小半发丝，用发带简单绑好，再插上一根木簪。
　　期间，西门吹雪一直微阖着眼，神情有些放松——这大抵是最难得见到的一幕了，众侍女暗忖，庄主只有在奉剑姑娘面前，才会露出这种神情呢。
　　静静地做好这一切，天际已经大亮。奉剑在门口目送着西门吹雪去了前厅用膳，才又转回内室，打起帐子挂上帐钩，整理好被铺。
　　至此，新的一天开始，十年如一日。

　　凉亭。琴桌。两人。
　　西门吹雪是名剑客，也是个贵族。
　　几年之后，有人如是说。
　　然。
　　西门吹雪可称得上是全才，不仅仅是剑术上的登峰造极，他还精通医术，兼之善琴棋书画。
　　所以万梅山庄的凉亭中总是备了这些赏玩的物什。
　　此时，西门吹雪正负手站在庭中，望着庄外若有所思。
　　奉剑捧了支羊白玉箫，走到他身侧双手奉上，轻快道：“少爷，日光正好，不若来和一曲？”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亲昵。
　　西门吹雪低头看她，放空的眼神一下子拉近到她的身上。奉剑微笑，复又将玉箫向上举了举。
　　西门吹雪伸手接过，将长萧置于唇边。
　　悠扬的乐声响起，鸟儿扑棱棱展翅而去，惊落一地桃花。
　　奉剑眉眼柔和，展袖坐于琴桌之后，纤手抚上琴弦，和着旋律十指翻飞。
　　琴箫缠绵，声声相和，宛若一幅上好的画卷，令人驻足不忍打扰。
　　乐声越发绵长，待达到高.潮之时，奉剑眼波流转，突然变了调子，嘴角流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
　　清越的箫声微一停顿，便顺着琴声紧追了上去，复又纠缠。
　　直至一曲终了。

　　各自放下了手中的乐器，两人久久对视。
　　西门吹雪的眼睛乌黑明亮，有如珍贵的黑曜，眼神犀利，似是能堪透人心底的最深处，让人不敢对视。但当他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便会让你觉得那深邃的世界中除了你再也装不下其他。
　　然，此时的奉剑却没有迷失在那片汪洋中。多年的相处，让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西门吹雪每一个动作神情背后的含义。
　　该是出门的时候了。

　　——奉剑，去江南。
　　——是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