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蔷薇》杉树

5、劭昀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后传来几声闷雷，斗大的雨点紧罗密鼓的落下来，雨水打在她脸上、头发上和身上，有些疼，但心里的痛好象轻了些。

　　她木然的站在雨中，这时一件蓑衣披在她的肩上，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小姑娘，你这样要着凉的！”

　　拿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水和眼泪，她漠然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打着一把伞，微笑着。

　　那人长相俊朗，身材颀长，双目炯炯有神，没有束发，只是用一根带子将发扎成一束置在脑后，身上穿着侍卫的锗青色短衣和长裤，外罩一件银丝马甲，脚上蹬一双皮靴，腰间佩有一把宝剑。

　　看到此人，紫笙呆了呆，却想起自己正在发火。

　　恼怒的推开那人，她喊道：“不用你管！”

　　在她心情最差的时候跑来献殷勤，是他自寻倒霉！

　　“喂！你！好心没好报！还以为是个美人，却不想是个丑女！”他喊道，带着嘲弄，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

　　刚刚看到这女孩伤心的站在雨中，突然心生怜悯，忙从那边路上转过来，脱下蓑衣想给她遮雨，却不想竟被她臭骂，心中一阵懊恼，便故意说出话来激她。

　　“你说什么？”夏紫笙闻听，感到气脑，孩子心性突然上来，猛的回过身，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雨伞，向他身上使劲砸去。

　　看到他不知所措抱起头，她慌忙转身，踩着雨水飞快的逃走。

　　“喂！你！”被她突然用雨伞砸到，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发现她已经飞快跑开。

　　他有些好笑，有些郁闷，这个女孩真的很不像个女孩。顾不得去拣起雨伞，他冒着雨追去。

　　夏紫笙飞快的跑着，本以为已经甩掉了后面追着的人。回头却发现后面的人却已经快要追上她，心中暗暗叫苦，感到一阵后悔，不该一时火起，跑去揍他。又暗暗安慰自己这也不能怪她，他竟敢说她丑。但转念一想，人家可是侍卫！应该有些功夫，看来这下是逃不了了，想着，她停住脚步，算了，有时候还是不要硬碰的好。

　　转过身去，看他过来，她咬着嘴唇，低着头道：“对不起！”

　　“碰！”两人同时嘴啃泥的扑到在地。

　　他跑过来时收势不住，冲过她的身旁。一只脚恰好勾住她的脚，两人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同时摔了下去。

　　同时从地上爬起，同时抬起手懊恼的指向对方，同时看到对方满身满脸的泥泞，却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

　　直到感觉嘴里进了泥水，他们才都停下来。

　　“我是夏紫笙!你呢？”夏紫笙问道，眼睛闪闪发亮，面前的人爽朗有趣，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是劭昀！”他微笑着答道，从没见过如此直率而不知害羞的女孩，不过……很有趣！

　　“我叫你小昀吧！嗯…你可以叫我小笙，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夏紫笙说道，说完，伸出满是泥巴的手给劭昀。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劭昀感到好玩。

　　但看到紫笙伸出手，劭昀一愣，但也伸出他那同样沾满泥巴的手。

　　两人郁闷的对视了一眼，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笑声在雨中飘荡，传出去好远好远。

　　……

　　“喂，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但是你也不对，你说我丑，也该向我道歉。” 看着眼前的男孩，她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道。

　　“啊！”听到女孩的话，劭昀呆愣住，最后无可奈何的说，“好吧!我道歉！”说完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给人道歉。

　　“哼！那么我记住了，以后敢说我丑，就得向我赔礼道歉！”听他说完，紫笙突然高兴起来，蹦跳着甩去手中的泥巴。

　　看着她笑，劭昀一阵恍惚，呆在那里，她的笑象极了绽放中的睡莲，清新、纯净、透着些许芬芳，又透着些许顽皮。

　　之后每每见到她笑，他都会忍不住为之沉醉。

　　“你是王府的侍卫吗？”她好奇的问，他一愣，笑着点点头。

　　……

　　两人都没有发现，附近的回廊上，赵敕正打量着他们，有些好奇、有些诧异、又有些恼怒。

　　……

　　回到住处的时候，紫笙变得兴高采烈，洗了手，换身衣服。她便一溜烟闯进了赵敕屋子的外间，夏紫澜在那里。

　　紫澜见她一脸兴奋，心中诧异，不知何事让紫笙高兴成这样，她已经闹了很长时间脾气了。

　　“姐！”紫笙叫道，紫澜心中疑问，想开口询问，却被她一把搂住，她想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姐姐：“我遇上一个人，是个侍卫，很有趣，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太好了！”

　　说着，她跳上紫澜身边的椅子，趴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的向紫澜细细说着刚刚发生的事。

　　夏紫澜皱眉听着她的叙述，不禁好笑，心中猜测是什么样的男孩让她如此高兴，却突然瞥见赵敕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心中奇怪，忙唤道：“王爷！”

　　紫笙闻听，吓的从椅子上掉下来。

　　看到紫笙如此高兴，赵敕的心中感到恼怒，在她心中，他真的就比不上他吗？紫澜瞧他脸色不对，忙拉住紫笙跪下。

　　“怎么？什么事把笙儿高兴成这样？”他问，话语中带着冷意，眼前又浮现起刚刚所见的一幕。

　　“没有，王爷有事，奴婢先告退了！”夏紫笙答道，说完，便往门口溜去。

　　被赵敕用了家法后，对赵敕，她的心底还是有些恐惧。

　　赵敕伸手一把提住她的领子，瞪着眼看她，却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摇摇头道：“你太没规矩了！”说着，沉吟片刻，他道，“明天你就去王府的歌舞坊吧。”

　　“啊？”紫笙闻听愣在那里，有些不解，看向紫澜，她也是一脸惊异。

　　“王…”她开口想向赵敕询问。

　　却被赵敕打断伸手拦住，他说：“我已经决定了！”

　　紫澜见他脸色严肃，感到无奈，便转身去看紫笙，为自己不能帮着紫笙而难受，眼中溢出泪水。

　　去歌舞坊就不用整日对着他这张死人脸，也不用作他身边的婢女，岂不是更好。

　　想着，夏紫笙咧开嘴笑了，在地上拜了拜，说了声“谢王爷！”便起身飞快的跑出去。

　　看紫笙孩子气的举动，紫澜一阵好笑，摇摇头。转身去看向赵敕，却见他面上的愤怒竟难以抑止，心中一沉。

　　……

　　第二天，紫笙起了个早，瞅着赵敕不在，忙去见了紫澜，在紫澜的千叮万嘱下去了歌舞坊。

　　歌舞坊是专门为王府训练歌舞姬的地方，这里的女孩有的甚至是七八岁就买进来训练了，象夏紫笙这样十四岁来已经是晚的了。

　　教坊的嬷嬷对她的训练很严厉，每天天不亮，她便被从床上抓起来，开始劈叉、拉筋，学各种动作，直到傍晚日落之后，她还得点着灯笼练，稍不留神，做错了动作就会被教习嬷嬷竹竿打。

　　她本来聪明、脾气好动，学舞蹈又刚刚对上她的性子，又似乎有些底子，加上怕挨打，学的挺快。

　　过了三个多月，有一天，她正在横劈，突然见到紫澜斜依在门口，眼中满是不舍和后悔。

　　“姐！”扯出一笑容，紫笙从地上站起，高兴的跑过去抱住她，“真想你，你过的好吗？”

　　“好！”紫澜不迭的点头，“我现在是王爷的侍妾了。可妹妹你？”说着，眼泪掉下来，“妹妹！这舞姬并不好作，我再去求求王爷，他脾气很好的，你性子太扭了，要是听话点……王爷人很好的！”

　　“姐！这样很好，你看我新学的舞蹈，我跳给你看！”看着她哭，紫笙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为什么她们的命运要让他来决定，怕姐姐看出她伤心，她忙摆出很高兴的样子，做了几个舞蹈动作。

　　“真的很好看呢！”紫澜看紫笙起舞，轻盈、美丽，忙擦干眼泪，灵机一动，微笑着道，“若是妹妹舞跳的出色，王爷喜欢，说不定……！”

　　“姐！”夏紫笙心中叹气，她姐姐善良美丽，为什么会去喜欢那样一个可怕而无耻的人，还想让她……。

　　……

　　赵敕站在院外，闻听院内的对话，突然皱紧眉头，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开始那个计划。

　　……

　　又过了五、六个月。

　　她渐渐适应歌舞坊的生活，教习嬷嬷对她的表现也渐渐满意起来。

　　一天傍晚，完成一天功课后，她偷偷溜出去。

　　此时已是秋天，一阵风吹过，树下便会积上一层落叶。

　　靠在离歌舞坊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闭上眼睛，任树上的叶子落在她的头发和衣裙上，她感到几分舒适，几分惬意，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呆着了。

　　最后一次这样呆着，还是和姐姐一起，在那个夏日的深夜，只是后来什么都变了，想着，她眨了眨眼。

　　“喂！”听到声音，她忙睁开眼，却见一张大脸凑在她跟前，那是劭昀。

　　他凑的太近，呼出的气都喷在她脸上了，有股淡淡的松香味，她不禁有些恍惚。

　　下意识的伸出手，狠狠的将面前的脑袋掰开，她说：“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和女孩子靠的这么近！”说完，却有些脸红。

　　劭昀乐了。

　　适才她靠在树旁，树上的落叶飘撒在身上，使她就象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仙。

　　但此时的她却象一株满身是刺的仙人掌。

　　感到好玩，想逗逗她，他便瞥了瞥嘴角，故作正经的瞪大眼睛问道：“你是女孩？” 声音中露出惊讶和不可置信。

　　“你！”夏紫笙闻听，着恼的指着他，感到胸中气闷，忙认真的说道，“我肯定是女孩！”说完，怕他不相信，指着胸口，严肃的而郑重的道，“你看我有的你就没有……”说着，却惊讶的发现对面男子突的涨红了脸，她感到满意，垫起脚，做出大度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头，“对嘛！知道自己没有，也不用害羞成这样！”说完，得意的绽开一个笑容。

　　劭昀的脸越来越红，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大惊，瞪着眼睛看他，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脸。

　　一片树叶滑过她的鼻尖从他们中间落下，她打了个喷嚏，惊醒过来，伸手使劲推开他。

　　劭昀一愣，却见她涨红了脸，恼怒的指着他的鼻子，喊：“喂！我当你是朋友，你却轻薄我！”

　　他闻听，惊讶的看她，有些懊恼，明明是她先有那么暧昧的举动，于是他辨道：“明明是你先引诱我！”

　　“哼！那有？你到说说？”她大喊。突的想起，刚刚为了逞能似乎是忘记了男女之防，蓦的脸更加红了。

　　看着对面一脸诧异，一脸愤怒的男子，她突然感到好笑，却又不想认错，而是故作大方的道：“好吧，我原谅你了！但是下次你不能那样了！”

　　“好！”劭昀无奈，怎么都是她有理，想着，他有些感叹，调侃道：“你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女孩怎么能嫁出去？”

　　紫笙闻听，垫起脚，伸手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脸上现出恼意。

　　被她砸到头，劭昀有些无奈、好笑，便愤愤加上一句：“喂！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女子！”

　　“去！”紫笙闻听想要发火，突然想起刚刚得尴尬，停了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一阵得意，对着劭昀她骄傲的道：“我是女子，还是美女，我还会跳很好看的舞！”说完，便绕着大树，开始自顾得跳起舞。

　　看她跳舞，劭昀有些发呆，跳起舞的她很妩媚，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舞在风中，她眼中闪着的快乐，不禁让人心醉。

　　得意而自在的摆动着手臂，练习刚刚在坊中学会的舞步，突然被人拽住了腰，她不禁一愣，转过身去看，却正对上他有些迷蒙、有些慵懒的双眼，她呆住，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却听他道：“不是只有女孩会跳舞，我也会的！”说完，他一只脚踮起，以另一只脚为重心，单手抱住她的腰，在原地旋转起来。
　　她吓了一跳，却突又感觉有趣，开心的笑了起来。

　　旋转带起的风，使树上残留的叶片纷纷离开树枝，掉落在他们身旁。那长长的衣袖和裙摆在空中飞舞，让他们看来，就像两只蝴蝶在飞。

　　……

　　“后天我们去放风筝吧！”躺在一片落叶中，劭昀突然拽了拽旁边躺着的女孩，说道。

　　“我没空，每天都要练功，还要练琴、弹琵琶…..”夏紫笙侧过脸，皱着眉头去看对面的男孩，有些向往，有些犹豫，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放过风筝了，想着，她有些心动，但又感到犹豫，便道：“就算想去，教习嬷嬷也不会放的，何况王府的墙很高！”说完，她郑重的叹了口气。

　　劭昀闻听，又见她叹气，有些迟疑，沉思半晌，突然道：“那好吧，我把你偷出来！”说完，开心的去看紫笙，似乎是志在必得。

　　“偷…偷？你怎么偷？”她有些诧异，从地上坐起。

　　“偷到！你就知道了！”他笑的更开心。

　　然后看到她表情复杂，有些气恼的重又躺回他旁边的草地上，他不禁有些发呆，衔起一根草茎，突然沉默，静静的去看天上的一轮明月。

　　对于他说得话，她惊讶，不可置信，又有些怀疑，便躺回他身边，脸对脸，怒瞪着他，却因他不吭声而气恼万分。

　　但他仍是沉默，她只好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他在说大话，便也闷声的赌起气。

　　两人都沉默，突然劭昀道：“我们这算不算私会？”

　　刚说完，一个拳头狠狠的砸在他的胸口，他诧异，皱着眉，却见紫笙已从地上爬起，提着裙子飞快的跑开，“去和落叶私会吧！”边跑她边兴灾乐祸的喊着，裙摆飘动在风中。

　　劭昀撑着双臂，有些好笑，有些无奈的坐在树下草从中。

　　……

　　跑至歌舞坊门口，她的脸便开始发烧，对他，她难道动情？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她感到彷徨，却又有些向往，有些惊喜，有些恐惧。

　　一面想，一面低着头向院内走去，却撞上一人，她忙抬起头，却到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