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骊歌》雷

2、第二章

　　原来，这就叫作专业――专业的球迷！专业的体育记者！
　　原来，除了她之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斯闻在这儿，而且好像早就知道了。对这些人的专业精神和敬业态度，宁宁肃然起敬。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前面涌动的人潮，包围着中间那个几将被淹没的身影。若非他鹤立鸡群的身高和身上炫目的红黑色球衣，恐怕连影儿都瞧不见了。
　　“斯先生，请问首次主场变客场的的感受怎样？这会影响到您跟原先俱乐部及队友的关系吗？”
　　“斯先生，经过这场比赛，您将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自己原先的队友和现在的队友？对于被L队出让到M队这件事，现在您想不想再说些什么呢？”
　　“斯先生，比赛尚未结束，您连球衣都未来得及换下就急着离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是不是约了人？是女朋友，还是……”
　　问题与比赛越来越远，越来越八卦，越来越鸡婆，宁宁听得头都大了。
　　“斯闻……我爱你……”
　　“帮我签个名！”
　　斯闻始终保持的淡淡笑容与优雅举止,在麦克风、采访机、鲜花、签名簿的包围中成为阳光下和煦的风，悠悠然闲看落花，轻聆潮汐……
　　宁宁被他的从容不迫看得一楞一楞，哭笑不得。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没准天上掉下一坨鸟屎，他也能不紧不慢地随手抹去，并依旧保持完美的笑容……想到这里，宁宁忍不住噗哧一笑，但转瞬又皱了皱眉，咬着唇，想着怎么样才能靠近这位传说中天神般的人物。
　　眼珠一转，掏出手机，用生怕人听不到的高分贝假装无意间大叫：“什么？比分被反超了？！”
　　果然，最外围的几个耳尖的记者转身看向她，眼中带着惊讶。
　　宁宁暗暗笑破肚子，面上却装出万分焦急的样子，还假模假样好象对刚刚自己很没风度的尖叫声惊扰了别人的举动怪不好意思的，向他们点头歉意地笑了笑，半转过身，用手半遮着电话，压低了声音，继续表演：“……真的呀？！”
　　转过脸的人越来越多，宁宁装得还真有那么回事儿似地：“嗯……嗯……”
　　嗯嗯是啥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家被吊得心痒痒的，恨不得伸手入肚去猛抠，又偏偏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是抓住外面的斯闻，还是赶紧回去看看比赛是不是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终于，有人忍不住冲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比分被反抄了？刚刚不是已经一比零了吗，还有个点球的机会？”真是的，脑中都已经拟好明日新闻的标题了――国内第一后卫斯闻首度重回故里，助新东家客场三比零完胜L队。这下怎么就有了变故呢？
　　宁宁捧着根本已经没了电的手机地咿咿唔唔，脸上的表情时而焦急，时而沮丧，时不时地还苦笑一下，一副打算聊个一死方休的样子。
　　……
　　三分钟后，大队人马杀回赛场，只留下部分球迷仍在围着偶像嘈杂不已，宁宁一不做二不休，冲到前面大声道：“啊，斯先生，那是你的女朋友吗？喏，就那边向你招手的那个？”
　　众人的眼光刷地向纤纤玉指的指向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宁宁一步跨向斯闻，抢过他拎在手中半天的车匙，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就完成了开门，进车，拽进斯闻，发动车子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半分犹豫，顺畅如行云流水。
　　过了好久，当斯闻回过神来，他的香槟色BWM已经炮弹似地冲上了马路。
　　这时，宁宁才长长地吐出口气，还好还好，总算逮住了,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的独家采访，哈。
　　宁宁对自己聪明才智简直佩服得死脱，这下子杨主任他们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了，那么本月的奖金、优秀稿件的评比……宁宁半眯起眼睛，仿佛看到满天的¥在飞舞，一个一个金光灿灿，美艳不可方物。
　　“咳，咳咳……”有礼貌却不轻不重刚刚好唤回某人的灵魂。
　　“吱……嘎……”紧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
　　“呃……你好，我是《现代时报》的记者。”宁宁深深呼吸，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怪想头赶紧打包，扔到一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展开温文亲切的微笑，“这是我的证件，我想就此次的比赛采访一下斯先生，希望不会耽误您很多的时间。请问我们是现在开始呢，还是找个地下坐下来……”
　　成套职业化的言辞从唇边流出，适度的语音语速、淡淡的微笑，谦和却有自信的眼神，组合成令人不可抗拒的诚意。宁宁对自己的表现毫不客气地打了个九十分，太专业啦。以她刚刚N大新闻系刚毕业两个月，尚在试用期的实习“小记”来说，采访这样的大事件，大人物，竟然能做到如此的从容不迫，对刚刚近乎挟待的举动根本避而不谈，而且当事人看来好像也没有任何愤怒，疑惑之类的迹像，简直是太完美了……
　　但事实证明，有的时候，有的人，有的事，永远不可能被尽在掌握的。
　　“清扬路老体育场，谢谢。”老天真是厚待他，连声音都是清清亮亮又有磁性的，如绝美的瓷器互击般光润而清淳，宁宁听得有些享受，但两秒钟后，啪嗒，下巴落到地上。
　　怎么，怎么听着这口气……他好像拿她当司机啊？嗯嗯，很客气，很有礼貌，还会说谢谢。
　　“从联通大厦对面的那个侧门进去，那儿比较近。”大人物不紧不慢地补充，一边伸过手替宁宁扣上安全带，“安全很重要。”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做来，流畅完美如王羲之临兰亭，西门吹雪挥长剑，透着无比的优雅与从容。
　　带着满脑的疑惑、不解、不安，宁宁将人顺利送达目的地――老体育场。
　　车子稳稳停下，斯闻解下安全带、开门、关门、绕至宁宁这边的车门、打开、微微欠身……
　　宁宁看着他淡淡的笑容，一时间迷惑了。
　　这一刻，好像置身童话中的感觉，英俊的王子带着幸福的笑容，在华丽的马车前伸手迎接美丽的公主。
　　宁宁带着梦游般的神色，走下车。“嘀”遥控器关门的声音让宁宁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的脑子，一定是不幸进了水了！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用力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有些异样。咦？踩着东西了？脚尖一用力，还颇有弹性……正想一脚踢飞这不明障碍物，不妨低头一看，“呀”轻叫一声，退开两尺，绯红色“唰”地由面颊染到了耳根。
　　原来她刚刚“不小心”踩了好几下的东西，竟是斯闻的脚尖。
　　尴尬懊恼之余，不禁在心里埋怨，这人也忒神了，怎么踩了几脚连哼哼都没一声的呢，害她……唉。
　　“对，对不起，我……”宁宁结舌。
　　斯闻看着面前的人，这小记者也太“鲜”了吧，从一开始用那么赖的方法赶跑了记者与球迷挟持了他，到后来被他的镇定到过份的态度惊得神智不清，再到现在的三魂七魄不知所踪，不过很可爱倒是真的。看来再不拯救她，面前的人儿就快找铲子挖地洞了。
　　虽然心里几乎笑到脾脏破裂，但面上仍维持完美的笑容，柔声道：“没关系。”
　　宁宁脑中轰轰作响，不知道是冲到旁边运河一跳了事，还是一头撞向他的爱车以谢天下好。
　　“来，我给你一个更好的新闻线索。”温暖宽大的手掌牵起她的小手往田径场走去。
　　宁宁半张着嘴，死死瞪着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好像那已经不是属于她的器官了。
　　他好听的声音像画外音一样缥缈而不真实传来：“今天是白瑞参加T队测试的日子，如果通过这次测试的话，他有可能就会加盟T队。”
　　“白瑞……T队……加盟……”事实上经过宁宁几乎死机的大脑，收集到的信息，只有这么支离破碎的几个词而已，但几秒钟以后，这几个关键字就“砰”的一声炸开了。
　　虽然宁宁对足球兴趣缺缺，十足球盲一个，但也听过白瑞的名字的，事实上，知道足球是什么东西的人，就该听说过白瑞的名字。
　　这几乎是个与传奇同义的名字，而白瑞，也是最具争议的一名球员。
　　白瑞的成名好像比斯闻更早些，年仅十九岁就被召进了国家队，披上蓝色战袍的同时，也戴上了“天才”的光环。
　　可以说前几年见报率最高的球员就是他了，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的名字上报却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莫名其妙到离谱的事情。
　　比如说，将裁判不慎遗落地上的黄牌捡起向裁判猛晃而被足协罚款并停赛五场。
　　比如说，数九寒天，半夜失眠溜至队友寝室用一桶凉水向队友从头淋下，导至对方高烧而错过了一场重要比赛。
　　比如说，率队获得联赛冠军庆祝时，跑至球场边向一广告牌嘘嘘，因举止有伤风化而被罚款停赛。
　　比如说，与名模王真真认识两个月后闪电结婚。
　　比如说，结婚仅三周，就因“感情破裂”而“更闪电”地离了婚。
　　……
　　直到一年前，因酗酒过度导至无法正常参加球队日常训练和比赛而与俱乐部解约，自此音讯全无。
　　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会参加这好像听都没听说过的T队的测试，并有意加盟？
　　看到她一脸的疑惑，斯闻手指向田径场的那的一边：“就在那里，你可以去采访一下。”
　　他顿了顿，接着道：“虽然这次测试是秘密的，但教练那儿我会帮你安排好的，你去就是了。”
　　她问“你呢？不去过去吗？”听说斯闻和白瑞不仅是同乡，而且还是同一个俱乐部的少年队出来的呢。
　　“我不去。”斯闻轻轻摇摇头，“也别告诉他我在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宁宁在他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闪即过的落寞与担忧。她还以为他是事事宠辱不惊，闲看落花的神人哩，原来在他的眼里，也是有着不同的颜色的。
　　“哦，知道了，谢谢你。”反正今天发生的奇怪的事已经够多了，她也只好认命地不去想那么多为什么了。
　　“嗯，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斯闻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宁宁看着他，突然心情大好，笑了。
　　斯闻瞧着她的笑容，好奇怪的笑容。起先只是鼻子轻轻地皱了皱，然后两眼渐渐眯成一对弯弯的小月亮，接着才是哗的一大朵笑容在脸上放肆地绽开。
　　“好，我这就去。”宁宁转身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走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细胞似乎都一颗一颗地轻松了，施施然地透着淡淡的愉快。
　　也许，也许只是为了那句“我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