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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访 ...

  •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改变了,或许是你,也或许是我,也或许是我们都没有改变,只是更忠实于自己。

      时间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流逝的特别快,就像一只小鱼,在面前吐几个泡泡,忽悠的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一个月的时间忽悠一下过去,我回归到自己平静的生活里。日子没什么变化,依然照常,社交界仿佛突然沉静下来,宛如死水般平静无波。自父亲死后再也没有曝出什么危言耸听的新闻,无非是张家的小开追上了李家的小姐,哪家夫妻又破镜重圆之类,稀松平常,倒是工作室里的生意一天一天好了起来。或许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渴望自己能成为那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我每天日出而作,夜半而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倒头就睡。
      亦舒的小说《喜宝》里有一句话说的极好:既然无法拥有无尽的爱,就让自己拥有无尽的钱。
      虽然不是拜金女,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在如今这个市场经济运作的如鱼得水的时代,金钱的魅力的确比爱情更实在一些。因为爱情或许会背叛,但钱不会,除非是被人盗走,但那也只能算是走失,而不能称做背叛。
      放下手中的画笔,我满意的看着自己已经修改了两天的图纸,这是一张婚纱设计图,婚纱的主人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幸福即将唾手可得——真好,能够和心爱的人一起私守到老。
      记得在布鲁塞尔设计院学习的时候,我曾经设计过一款婚纱,好巧不巧的得了学院奖,成为当时学院里最风光的华裔学生。
      那时,满心洋溢着所有怀春少女最天真的梦想,期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够挽着最心爱的人的手臂,成为最美丽的新娘,现在想来,不过是无知少女最浅淡的一个梦,就像虚幻而绚丽的肥皂泡,经不起现实丁点考验,风一吹,就破了。
      儿时阅读的童话,结尾总是千篇一律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那时的自己就颇有疑问,为什么在王子公主结婚后就不继续写了呢?现在想来写童话的人不仅是一名出色的作家更是一位智者,因为结婚后,王子和公主会变成国王与皇后,一天到晚为柴米油盐奔波,再向下写只能写国王与皇后离婚或因为第三者插足出现婚变——这些太残酷的事实,还是不要写出来荼毒下一代的好。
      揉了揉太阳穴,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活动一下,坐了三个多小时,一身肌肉酸痛的要命,这个时候我总是格外的想念兰心——倘若她在的话,可以借助她强硬的手劲好好的松松我这把僵直的筋骨。
      “晓筠!”
      母亲在楼下唤,我连忙应了声,随意的拢了拢被自己扒拉的乱蓬蓬的头发然后下楼。
      “怎么了?”锤打着酸痛的肩膀,我自楼梯走下边走边问。
      母亲的脸色很奇怪,乍青乍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晓筠。”
      淡淡的嗓音自另一方响起,原来客厅还有他人存在的。
      真是失策,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客人来,这么一身邋遢样怎么好见人?我只恨地上没有个洞能让我当场钻下去,好遮丑。
      硬着头皮抬头,看见来人我不由得微愣:
      “……二……哥?”
      一月未见,他依然如昔,只是神色略显疲惫,或许是因为事务劳顿,也或许是商业拓展不顺利,他眉宇间仿佛多一道浓的始终化不开的忧郁,只有那湛蓝色眸子依旧,幽蓝幽蓝,闪烁着忽隐忽现的光芒——
      事到如今,不管我是否愿意,我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再怎么怨恨,再怎么警戒自己,当我面对那双澄澈的宛如天空般的湛蓝之瞳时,我的心,依然会微微的那么一紧,瞬间的心动依然还是有的。
      只是——在瞬间的心动后,巨大的压迫又会随之袭来,仿若汹涌而至的潮水,将我吞没。
      “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望着我,脸上多了一抹沧桑,很有一些成熟的味道。
      “是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我微笑,强迫自己镇定,扶着沙发手柄缓缓坐下,“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毕竟还没有天真得认为他是专程来联络家族亲情的地步。
      母亲和他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似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不解的挑眉。
      很难得看到母亲如此凝重的神色,莫非出了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头望着我,目光无比的深沉,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像极了冬季里的海水,忽隐忽暗,泛着冰蓝色的银光。
      我怔,这目光让我再熟悉不过——
      它清晰的像心上的一道烙印,总是在每一个下着雨的夜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
      我怎会不记得。在他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天空弥漫着同他眼中一样哀痛欲绝的苍蓝,那时窗外正下着细细的,细细的雨。
      那时的我独自坐在窗前,默默的看着雨丝一滴滴落在透明的落地窗玻璃上,然后在一滴滴汇拢聚集,最后滴落,雨珠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清亮宛如泪痕般的痕迹。
      雨越下越大,留在玻璃上的泪痕也越来越多,玻璃被撕划的纵横阡陌,支离破碎,像一张破碎的网。
      他走进来,神情萧索,目光宛如海水一般的深沉,他一向清亮的瞳在那日,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氤氲,在他眼底,我找不到任何的波纹,像极了深夜里的海,平和却没有任何的起伏。
      我抬头笑着望他,回来了?
      其实,在刚才,隔着玻璃,我已经看到他的身影。
      他点头,我回来了。
      办完了?我再问。
      办完了。
      我轻轻起身,走过去,拥住他,就像拥住一个受伤的孩子。
      那么,早点休息吧,你累了。
      晓筠。他轻轻的唤。
      我抬头,微笑,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
      我听到他喉咙里传来模糊却又清晰的哽咽,像夜里呜咽的风声,低低的,时断时续。
      睡吧。我拉他的手。
      他没有动,只是在黑暗中紧紧的搂着我,以几乎足以将我揉进他体内的力道,紧紧的拥着我,用力的让我几乎窒息。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我声音轻轻。
      他沉默。
      还是……你不想说?我再问。
      他松开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亮,像两颗在夜空中闪烁的星子,散发着迷幻而哀伤的光芒。
      不,没有,我没有话说。他说。
      我望着他,那么,晚安。
      晚安。
      合拢门,像是突然开辟出另一片新的空间,我听到门后的他发出一声叹息,悠长,悠长。
      我躺回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睡不着。我知道他要离开了,但我不想质问,也不想挽留,一个在心底已经准备离开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是会走的。
      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为人停留,就算短暂的停下,终究有一天,还是会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门缓缓的开了,我闭着眼,装出一副睡的很熟的模样,裹着被子卷曲着身体,像一只酣睡的猫。
      他走进来,脚步很轻,很轻,恍若幽灵。
      我感觉到他站在床前,良久,额头上被印上了一个凉凉的吻,如羽毛一般轻盈,如冷泉一般沁凉。
      他定定的站在我的床前,看了我很久,然后脚步声携带着他海水一般的气味渐渐远离,直至门合拢,缓慢而却无比坚定脚步声从屋内转向楼梯,一步一步的踏下。
      我翻身坐起,慢慢的走到他的房间,走到那扇落地窗前。
      窗外依然在下着雨,他提着行李甚至没有撑一把伞就离开了,我好希望他能够回头看一看,因为只要他回头,他就会看见我,看见我站在落地窗前与他告别。
      可是,没有,他一次也没有回头,他就这么走了,甚至等不及当面与我说声再见。
      我以为我会哭,但事实上,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的捏着他最后留给我的信,独自守在床边坐到天明。
      如今,五年过去,我再次抬头望向他,目光已经能控制的如水一般平静。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开的那个晚上,在我默默目送着他离开的时候,我有怎样的感受。
      上一次,他露出和今天一样的眼神,是他离开的时候。
      那么这一次呢?
      重逢之后,他脸上再度出现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神色,又会是什么?
      “说吧。”我淡淡地笑,“难不成是因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羞于启口么?”
      “晓、晓筠!”母亲显得有些神色紧张,竟然结巴起来,“其实,我们……”
      “白姨。”他抬眼看了看母亲,视线再转向我,“还是……让我跟晓筠说好了。”
      我不予置否的挑挑眉。
      “事实上……”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心中组织语句,“这是前几天的事,有人来公司拜托我,希望你能去参加一个相亲宴。”
      说到这里,他又再度稍微的停顿了一下,仔细的观察我的脸色。
      “是吗?”我轻轻的笑,风淡云清。“然后呢?”
      “……对方人品极不错,加上家世亦很显赫——和禹天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我拒绝不了。”他抬头望我,“晓筠,我……”
      “那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告诉我说,相亲宴会定在某一天,倘若我不去,就会让你们下不了台,会丢人显眼,所以我必须去相亲吗?”
      我扯了扯唇角,硬生生地逼迫自己扯出一抹笑。
      “不、不是的!晓筠,不是的!”母亲急急的道,满面惶然,“我们不是逼你,我刚才听朗然说了一下对方的情况,条件真的是很好,而且你也是大姑娘了,谈婚论嫁也是正常的,恰好现在有个不错的人选,倘若错过了……”
      “妈。”我以眼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只问你一句——”我直直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开口:“……你希望我去相亲?”
      他愣了下,轻敛下眉眼,躲开了我的视线。
      “晓筠,其实我也觉得那人……”
      “你是不是希望我去?”我再问。
      良久,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动作轻缓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泡沫,只要用力过大,方才那个点头就会消失溶解在空气里。
      我微笑,起身,“那好,我会去。”
      母亲和他脸上同时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晓筠,其实妈并不是希望你这么快就结婚,妈只是希望……”仿佛觉察到自己把内心情感表现的太明显,母亲有些局促的拉住我,惴惴地道。
      “好了,妈。”我笑,“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今天太累了,先睡了,晚安。”
      抽出手,我转身上楼,离开,不顾他们的欲言又止和探索追寻的目光。
      果然是的。
      我知道,当他脸上布满那样的神色,我就知道没好事的。
      上一次,他露出这种如海般深沉的眸光,是他离开我的时候。
      这一次,他露出这种如海般深沉的眸光,是他要我去相亲。
      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再下再下一次呢?
      他又会要求我做什么?
      什么叫做为我好?卖妹求荣就叫做“为我好”?
      他竟把商场上那套尔迂我诈用到我身上!
      心好冷!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格外的口渴,喉咙像是被烈炎灼烧一般,觉得烟熏火燎,口渴难耐。
      打开玻璃柜,我取出一瓶红酒,法国原产1982年的Chateau Gruaud Larose——父亲在我二十岁生日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只是一直没舍得喝。
      记得父亲拿酒给我时,说,酒,乃水之极品,狂饮如牛乃是莽夫,决发不饮却又是愚夫,喝多伤身,不喝却又伤神,最好的喝酒时机,就是独自一人浅啜,慢慢的品,细细的回味,才不枉费一瓶好酒的价值。
      父亲,今晚是一个适合喝红酒的夜晚,不是吗?
      启瓶,倒入水晶杯八成满,看着那绛红色的液体印衬着灯光在杯中流离辗转,散发着无比动人的醇香和光芒。
      我举杯空中,微笑如花:
      “敬曾经深情爱过也绝望恨过的白晓筠。”
      仰头,浅浅地轻啜,酒味微甜,微苦,苦中还参杂着一抹淡淡的酸涩。
      红酒在水晶杯中荡漾,红如赤血,一指轻捻,殷红,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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