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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风雨画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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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画徐徐道,这些还要说到我那时,我那时犯过很多错误。尤其是逼得和尚自尽后,我给自己抹了那一剑,我感到脖子里那喷涌出的热量,带走了很多燥烦。让我觉得爽快了一点,我开始觉得筋疲力尽,慢慢滑倒地上,看着和尚,和尚还有一口气,喘息看着我,眼神里净是悲悯和甜蜜,他蠕动手臂向我,我爬过去抓着他的手,他竭力微笑,声若游丝道,这下,这下,我是抓着你不放开了,我们一生一世会在一起。
我眼前渐暗,周围一切景物开始呈现一种奇特景致,花草树木。日月山湖变得透明,纤薄,没有色彩,只有黑灰,黑色的躯体上分明流动着灰色的血液,我突然坠下来。好像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痛得又醒来,却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漆黑一片,但是透着月光也隐约可见楼台亭阁,这时突然来了极亮的光芒,宛若旭日从黑暗无垠海上突然跃起,而我就在这海面上漂浮,离这日光近的不像话,刺目日光令我捂紧双眼,不断后退,背后似乎有无限空间,我离那楼台殿阁渐渐十分远了,才发现自己好像被关进一个什么琉璃的罩子里,那罩子外面影影绰绰有人影,我听到有个声音,咦了一下,道,好怪,这画上的人哪里去了?
另一个笑道,必是你看花眼了,哪里有什么人呢?想必画师当时忘了,只画了宫殿,忘了画人了。
那日光又逼近我些,我只好蜷起身子躲着光线,后来我才想通,那是提着灯笼在看画。
忽然,我听到一声惊叫,哎呀,有鬼,有鬼,这画上有鬼,你看画上那个仕女明明在动,这嚷声极为恐慌,我还不明白,已经见那日头跌在我身边那些宏丽的宫殿上,宫殿开始猎猎燃烧,伴着更惊恐喊叫,哎呀,哎呀,灯笼摔在画上了,画烧着了,烧着了。
我只见大火烈烈而来,慌得不断往后逃去,那似乎是十分漫长甬道,火舌吐在我身后,撩着我的衣服,我拼命往前跑,可那道路似乎无穷无尽,我几乎跑得筋疲力尽,突然见前面有隐隐光芒,咬紧牙关,拼了最后一口气力冲过去,一下子脚一软,似乎从一个高高洞口跌下去一样,我摔在柔软草地上,跌得头昏眼花,手摸身下,是温热草地,抬头见满天星光,周围却是混乱,人们提着桶从我身边跑过,纷纷喊着救火,我惊见自己是□□躺在草丛里,骇得一动不敢动,正在心惊,一个人一把按住我,不待我尖叫,他按住我嘴巴,柔声道,嘘……
那个人,就是李氏皇帝,当时还只是太子,那夜老皇帝在弥留之际宣他入宫,途中见藏书阁失了火,他正要绕道离去,就遇见了我。
遇见我的,还有他随身跟着的侍卫和太监。尽管他脱了外衣将我裹紧,小心让人偷偷抬着藏到宫中,宫里还是传开了,说是宫里进了女鬼,女鬼缠上了新皇帝。
于是皇帝说,那不过是他的皇妹,是当朝公主。
我自然知道他为何救我。从他见我那时的发亮惊异眼光便知缘由。我本来那么坚定要去随了和尚死,这时又改了念头,觉得这新皇帝虽然岁数不小,不过样子也不错。他偷偷摸摸与我相会交欢的感觉更是极为有趣。
但是时间长了,我也渐渐觉得无聊,我常常一个人在御花园中漫步,觉得岁月漫长无际,我正心中嗟叹,那日,从假山后出来时,突然看见一个人乖乖肃立,我转身要走,只是觉得此人眼熟,便又回头,那人也抬头望我一眼,这一望,我呆在那里动弹不得,那人,竟与和尚一模一样。
我惊喜交加,不由得冲他笑着,他虽然看起来神情惊讶,但是也冲我微笑起来。
我那时早就知道,我莫名其妙来的这个地方,是在我和和尚之前的一百年呢。我的和尚,原来早在一百年前的这里,等着我呢。
风画说着,看了看听得目瞪口呆的画妃,画妃结结巴巴道,你说的,像和尚的,那个,难道是皇帝?
风画苦笑了下,道,是他。
风画沉默起来,似乎无限心事涌上心头,堵得让她无法再开口。
过了许久,她轻轻微微唱起首歌来,“原来今世情缘,竟是,百年前注定。”
歌声凄婉动人,画妃听得如醉如痴,一时泪如雨下。
最后,风画徐徐道,我们要有一阵子不见了,或者,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那幅画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你切要保守秘密。皇帝,他也知道这个秘密,他若不是怕毁了我的画像,早就得到藏宝图了。得到藏宝图的秘密,就是寻到这画中的眼睛部位的一个细微破绽,从那里开始拆掉图,背面就会出现藏宝的地方。有一天,你得到了这幅画,切记切记烧掉它,烧了她,我就得救了。
画妃听得糊里糊涂的。
小满听见画妃在梦中喃喃唱着小曲,她凝神细听,觉得凄婉动人的,自己叹了口气,想起了黄坤,他约了自己几次去看他画的画,她都没有答应。
第二天天微微亮,画妃早早醒来,洗漱停当,穿了道衣,去见皇帝了。
皇帝一晚都住在天禄宫,等她到了观里,皇帝已经开始打坐。皇帝安静坐在那里,容颜虽然苍老,并且由于常年杀戮,有残忍之色,然而,还是可以看出来皇帝当年的清秀俊美。今日,画妃再看着这张脸,想起了这是那和尚的一张脸,心中也不由起了柔情。柔情一起,脸色缓了,说话也缠绵缱绻很多,让人觉出情谊。
皇上,她轻轻道。
皇帝睁开眼睛,昏黄浑浊的,眯起来看着画妃,苍老的衰弱的像只老猫。来,他伸出手道。
画妃安静过去,握了他的手坐下。好像一切芥蒂都消失了,她看起来又像了他心目中的明画了。
过了不久,画妃怀了身孕的喜讯传遍宫中,皇帝喜不自胜,重重赏了张果,封明言己为左丞相。
这时已是早春,承欢殿里即将要竣工,明言己督着工程尽快收尾,好赶在清明时节,让皇帝看看新园子的气象。
天气渐渐暖了,宫里也喜气洋洋的热闹着。
金妃那里,看起来也是热闹的。虽然谢尚宫身子不便,来得少了,然而绣女们每天在此忙忙碌碌,忙着复制那幅绣有风画的乱锦绣图。
金妃依然勤僅督工,面上是温热的,好像二月春风,心却是冷的,冷冷凝视着画妃日渐隆起的肚子,好像注视着一把戳进自己心窝的刀子。
都说皇帝炼丹伤了身子,怎么又弄大了一个贱人的肚子。她心里愤恨着,又狐疑,怎么都觉得奇怪。
后宫没有子嗣,已经好几年了,玉妃,那些贵人、美人们,那么多人得了皇帝宠幸都没这个福分,怎么偏偏就画妃有了呢?
金妃手里捏着绣花针,准确往绣布上狠命一扎,笑吟吟对秋莲道,宫里的皇子,最小的就是钰儿,钰儿之后,有近十年再未添丁,你不觉得奇怪吗?
秋莲也笑道,奴才早觉得奇怪了。
金妃叹了口气道,光你我奇怪可有什么用。
秋莲道,娘娘放心,莲儿知道的。
兰妃也向皇后吐着这个怀疑,皇后又把这怀疑添油加醋说给自己的弟弟,洪啸虎着脸道,你们莫要乱说话。洪啸心头却已知道,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画妃了。他心头沉沉,有点不祥预感。因为宫里,已经渐渐有了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