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番外 ...
-
我,轩辕国的二皇子,从记事起,母妃的眼光就没离开过父王的身影,为她的得宠而神彩飞扬,为她的不得宠而黯然神伤,默默以泪洗面,那时我都不清楚在母妃的心中,有没有皇兄和我这两个她的亲生儿子。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在显得柔软的父王的后宫中,母妃是别人的算计对象,也在算计着别人。那时无端端就起了怨恨,为什么要生我呢?皇兄和我是她算计别人、争宠的筹码,平日里却又那么不在意我们,任我们在那物欲横流、阴暗、丑陋、算计的后宫中自生自灭,那么的孤独而无助。后宫中长大的孩子都是孤独、阴暗而自私的吧。在一个没的爱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你指望他如何知道什么是爱。
后来呀后来,我终于认命了,我以为上天派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大抵就是为了让我彻底认清这人世间的黑暗吧,注定我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心中的孤独和怨恨随着年月的增长,象发了酵般,成倍地增长,到后来就麻木成了一片,对人,彻底失望了之后,似乎连心都没有了,活着,只是一种习惯。
在朝的大人们谁不忌殚睿亲王,连皇兄都有几份不安吧。没有爱好,没有欲望,没有需要维护的人,也没有在意的事,叫他拿什么作为我的弱点来钳制我,无奈中,婚姻就成了理所当然,由于内疚,皇兄已经让了他能让的,但也只能如此了,终究他是一国之君。记得十五岁那年替皇兄拦下那刀,御医断定我以后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听得皇兄和母后都变了脸,却不知道我心中却无由地松了口气,我自己受得还不够吗?还要下一代来继续?所以利用皇兄的内疚感,挣得这许多年的清静,够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妃流着泪对和我皇兄说,若以后有了心爱的女孩,千万别负了她,现在想来大概是母妃那时的感慨吧,但在这天家,又有几人能身由自己的呢?看了太多后宫的是是非非,父王的妃子们相互周旋着、算计着,父王何偿不是在周旋在算计,皇兄又何偿不是在周旋在算计,不仅仅是对女人。彻底失望了,谁有真心,谁又得了真爱?
二十八岁的高龄还未娶妻,想来,这次皇兄和母后是铁了心要我娶妻了,所以才有这三月上林苑变相的相亲,只是对象由我自己选而已。京城官宦家千金有谁会放过这种麻雀飞上枝头的机会,那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远远地见了那一堆堆,一团团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花痴般的女人,心中不由得懵懂,竟要和这样的人过一生吗?
本欲走开,既然皇兄和母后意欲如此,那些个女人,谁和谁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就由他们去吧,有些心灰意冷,却听五弟“噗哧”忍俊不禁的声音,顺着目光看过去,是四个很出色的丫头,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们金光闪闪的主子。那个金光闪闪的主,正和另一个同样金光闪闪的女子讲着话,掩面窃笑得花枝乱颤。那一身穿戴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的:上穿鲜艳的丝绸绣花夹单袄,下着深紫红绣金丝襦裙,满头珠花、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得人眼发花、头发昏,一张脸刷得雪白,看不出什么,白惨惨得有点渗人,腮红和唇红就艳得更加刺目。相比她们的主子,那四个女孩真得很出色,甚至于比这园子中任何一个都出色。
心中愤恨,“哼”了一声走开,却在山脚下再次遇到先前那个金光闪闪的女孩,终其一生,都在庆幸,只是简简单单远离了那堆花,却遇上这一生的真爱。
远远地,有女子的笑声清凌凌地飘过来,五弟很是惊讶:“没想到,有人抢先了一步,而且还是女子。”于是便站在桃树后,没有走近前去。
一道不愠不火,却有说不出的清雅和深深的无奈的女声:“要笑就笑吧,忍得够辛苦了,你们,真是的。”
语毕,一阵清亮的笑声,如清风中铃儿相撞,久久不绝,真得似乎忍了很久很久。
又过了一会,那道清雅的声音缓缓道:“喂,笑够了没有呀?你们,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半是无奈,半是撒娇的。
半响,那笑声才渐渐低了下去,但终不能绝了:“小姐,你今天好好笑哦。”笑得噱噱的轻喘声。
“我很辛苦的,头上这么重,身上这么艳,”似乎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得声音都有些不稳,“你们也稍稍体谅体谅小姐我吧。不过你们看到我是不是就有种,有多远就离多远的感觉呀?”
“是呀,是呀。”又是口齿不清的脆脆的笑。
“你们也知道的,即使是花痴,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印象太深刻,违了本意;达不到程度,一样没用。这中等程度真得很难把握的,这尺度,我一向都把握不准。”很是感叹,出了很多力,真得很辛苦的似乎。
“不过,小姐,你今天表现不错。”又是一阵笑声。
“嘿嘿,沙漠中的沙子,谁又和谁不同呢?”狡秸的笑声,我有片刻的怔忡,三弟、五弟和郭家兄弟也都愣了一下,无意识地相互看了一眼,隐隐似都被勾起了些兴趣。
听的她们又笑了一回,有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叹道:“嫁入王府或是将军府是京城多少官家千金的梦想,小姐你呀……”却没有下文,这却是叫我最最意外的,难道这世上还有不爱荣华富贵的?
悠悠的是那清雅的声音,似感概又似叹息:“候门一入深似海,人前的风光又怎抵得过人后的寂寞空虚。其实呀,没有现实基础的梦想呀,结局大都是很悲凉的。”却叫我真正愣住了,若不论男女,这人当引为知已,身边人也似若有所思。
没了声息,缓了会,那清雅的声音又调笑道:“怎么,姑娘们,春天到了,嗯?”
又是一阵笑闹声,伴着娇羞的尖叫声:“小姐,你坏死了。”
清清雅雅的声音慌慌张张的,似在躲着人的追打:“好了,好了,坏死就坏死吧,别再追了,我跑不动了。”
又笑闹了一回,清雅的声音抱怨道:“天,软语,你今天在我脸上刷了几斤粉?我觉得脸上有层厚厚的壳,难受死了。”
“要不,小姐,现在我帮你洗了。”果然是软软的声音。
似乎想了下,悠悠地道:“还是算了吧,要不沾了这花粉,还指不定痒成什么样呢,我现在脖子就已经开始痒了,大概要脱一层皮了。哎,这花美则美矣,要是没有花粉多好。”
“切,小姐,不是你说的吗,凡事不可能十全十美。再说,要是没这花粉,那来那桃呀。”伶伶俐俐的。
又是一阵脆脆的笑,似乎想象出有人受伤作捧心状:“天,把你教太好是我的错。所谓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就是说的我吧。”很无奈很无力的声音。
“小姐,老爷又要跳脚了,仔细你。”天,有这样讲话的丫头吗?
似乎摆了摆手:“不碍事,反正我是千年老妖。”
“这又怎么讲?”乖乖的问。
“没别的本事,就皮厚。”笑咪咪的回。
“噗哧。”三弟、五弟和郭家兄弟忙用手捂了嘴,连我都要咧开嘴。
“那这回你又怎样回老爷呢?想让老爷乖乖不吭声,那是不可能的。”盈盈笑语。
想了一回,才慢慢地道:“他们能给的,我不稀罕,而且在某一方面,我也可以比他们挣得更多,而我要的,”顿了一下,“嘿嘿,他们却给不了。”
“小姐,自由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另一个沉稳的声音轻轻道。
“是,象呼吸一样。”很肯定很淡然的声音,“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一个女子,“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心中深深感概,这天下又有几人能为?
“哎,怕老爷不会再依了你了。”也似有无限感叹的。
“喂,女孩们,话太多了,还没出是非之地呢。而且爹那边更是看这边,这边都没戏,那边又能怎样呢?”清清雅雅的声音淡淡地道。
“啊呀,就再放肆一小会,小姐,唱首歌听听,好不好?”响起一片附和声。
“哎,怕了你们了,说好了,听过就息了。”笑笑的无可奈何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小姐,你有点罗嗦哎。”竟是稍稍的不满声。
“天,什么世道。”清雅的声音无力。
又是铃样的的笑声飘过来,不竟得慢慢地踱了过去。
清雅的声音中有丝丝温和的味道:“这歌叫《暗香》,面对太阳,仰起头,闭上眼,伸开双臂,拥抱自己,拥抱自然,深深地呼吸,用心细细地、细细地体会那花底浮动的暗香。”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香消在风起雨后
无人来嗅
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
我会拼到爱尽头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
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难忘缠绵细语时
用你笑容为我祭奠
让心在灿烂中死去
让爱在灰烬里重生
烈火烧过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似有风儿扫过树梢,轻盈盈的;似有浪花刷过河岸,湿润润的;似有鸟儿飞过长空,悠悠然的;似有鱼儿在水底潜游,润滑滑的;似有阳光照射到心底,暖洋洋的,坚定且轻轻的忧伤着。
在歌息时,先前那金光闪闪的女孩落入我的眼中,人的心情是如此的奇妙,先前不屑一顾的人,现在却有说不出的顺眼和顺心,三月明媚的景致,溪水反射着细碎的阳光,青青的芳草上,即使是穿红着绿,依然奇妙的和谐,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象精灵,落红若雨,在风中划过,无痕。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
那女孩就那么宁静而明媚地矗立着,文秀、嚣张但却雅致,那么奇妙而和谐,让人想将她捧入手心,让她自在地、尽情地飞舞、绽放。
我想,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是喜欢她的,仅仅只是喜欢,不问男女。
原来不知道,还有人会为了自由而千方百计地远记地位、权势和一切看似富贵、隆耀。心又有了一点希望,只是还不敢奢望太多,既然是堕落,那也可以选择对自己好一点吧,自我安慰。
但当更近地看清那女孩的脸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女孩的,而此时我却无瑕他顾,因为那女孩的眼睛,天,那个女孩有着怎样的一双眼呀,深黑得不见底,从容而且淡定,明知是深不见底的潭,却甘愿往下跳,并沉溺其中,心神不竟轻轻地飘了起来。
那女孩在见到我们时,有片刻的恍惚,敛下眼时,我甚至看到了懊悔,但我已经顾不得了。
在那女孩带着她的侍女们告退,却又回过头来,半眯起眼,嘴角噙着丝淡淡的微笑,打量这片林子时,慢慢记了起来,那年由于烦京中的事务,向圣上讨了去西方驻军传达过冬军资时,在回京前一天,当晚住在平远城,谢绝了地方官的宴请,独自走在那边防小城,初冬向晚的阳光已无半点热力,懒洋洋的照着大地,有种荒凉感。独自立在城中唯一的十字路口,四周无半个行人,心中的孤独竟抽丝剥茧从一片麻木中慢慢挣出了头,竟觉出那天地间有多大,那孤独就有多少,心中一片荒芜,全身冰凉,竟觉不出生有何乐,死有何惧,慢慢地竟幻觉成一片孤独的世界来,沉沉包围,迈不出半步。渐渐地觉出有被窥视的感觉,在背后。慢慢转过身去,却是不远处客栈楼上,一窗户大开,一年青女孩独立,满眼怜惜,嘴角噙笑,深深注视。原来也曾有一片阳光照过我,只我知,足矣!
一直生活在阴暗中,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的人,无乐无惧地,不为什么,只是活着而已。然而潜意识中是渴望阳光、渴望温暖的吧,也就最最懂得阳光的温暖,所以一有机会就会死死抓住,再也不放手。
所以,我选择她,不为别的,就为她周身的阳光,她周身的温暖,所以我比谁都快一步,当天就请皇上赐婚。但我也知道松驰有度的道理,更因为她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所以我不逼迫她,再给她一年半的自由,让她在心理上对我先存了感激。
当我知道她竟是沈御史的女儿时,有片刻迷糊,沈御史有个弱智的女儿是人尽皆知的,虽说前几年摔了一跤,昏迷了几天脑子却就好使了,竟然就与众不同起来了,在以后的岁月中我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领悟到,她也确是与众不同的。
当天我在御书房向沈御史提亲时,他很是无意识地一怔,又慎词逐句地说怕不妥,因小女顽劣,十六岁时捡了两个弃婴,怕侮没了睿亲王府的名声,在那一刻我忽而有种错觉,沈御史怕是并不若平日表现的那样中规中矩、懦弱而胆小,我甚至见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精芒,即使到后来知道被他算计了,对他,我还是感激不尽的。
在知道她竟做了两个弃婴的娘时,那一刻,我怕我已有一点爱上她了,因为虽然心中有一种不确定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抓住,但心底的冰山却缺了一角,有一缕阳光照了进来。
四月的那日,帮皇兄处理了许多事务,没由来的烦躁起来。只带了安平、安亚上了茶楼,上二楼坐了临街的雅座,闻着上好的茶香,只浅浅地湿了下唇,看着快下山的落日,软乎乎得象腌制得极好的蛋黄,一点点下沉,天际隐隐发青,心慢慢地静了下来。忽而对面就吵了起来,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临窗看了去,却是斜对面客栈的小二,抱了一婴儿,拖了一少妇出来,是拖欠了房钱,那少妇怕不行了,很快围了一圈人,皱了下眉,正准备离开。眼一瞟,却见那女孩带着她的四个丫头过来,进了人群,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跪在那少妇旁边,抱过哭泣不止的婴儿,微微一笑,如山花般灿烂,炫人眼目,低柔道:“孩子很漂亮。”那少妇死死拽了那女孩的衣角不放,忽而女孩低下头,在少妇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少妇放心一笑,松手闭了眼去了。虽然人群很吵,虽然那女孩说得极低,但我还是听到了,听得极清晰,那女孩道:“有我,不怕。”眼中似有热乎乎的东西要流出来,我想从那一刻起,我是深深地爱上了那女孩。
我深深地爱上了她,无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