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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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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心碧只觉得冷呀,冻彻心肺的冷,那年她还是个小学生时,是四年级吧,放寒假的第二天,早晨一打开门,都要惊呆了,满眼白亮亮的雪,刺得眼都睁不开,电线杆都被拉断了,毛躁的地方都挂着长长的冰凌,迎着阳光,射着好看的光,可也真是冷呀,偏那时自己又得了急性胆囊炎,一到晚上痛得睡不着,就会觉得特别的冷,有时连脚都冻麻了,也不敢动一下,怕会更冷。而此时真的是又冷又痛又麻,象是光着脚,在那样大雪后的地上走,先是冷,跨出一步再不想迈出另一步,但是却不由自主地一脚一脚又一脚,机械地走,象被谁牵着;渐渐地,象有千万只小虫在啃一样,不仅仅是脚,不是很疼,但却很难受;再渐渐地,有些麻了,越来越麻,麻得似乎连心都要木了,真的好难受的,再后来,冷似乎只是唯一的感觉,只是冷,只是冷呀。
不知走了多久,一片耀眼银白的雪地上,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以为会这样无休无止地走下去,远远地有声音飘来,那样伤心,呜咽着,脚步都被那声音牵了过去:“心儿,你醒醒,你一定要醒来,要不,我就杀了所有的人,所有你关心的、喜欢的、要保护的人,你醒来啊……”有模糊不清的,有咬牙切齿的、有温柔如水的、有切切哀求的、有憔悴不堪的,这让沈心碧想到曾有人这样说过:也只是象个海胆一样,拔去了荆棘的躯壳,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柔软了,嘴上实实在在地命令着,却也只是请求的份。
没由来心中一软,却是暖暖的,以为会一直那样走下去的,再不会醒来,原来还有人那样牵挂着自己,这样被人需要着似乎也不错呀。是那个缠人的大男人吧,大概自己有那么些儿爱上他了吧,但这辈子,终究爱他人不会超过爱自己吧,心中低笑,微蹙了眉,嘴角却有丝丝的微笑,“吵死了,死人都被你吵活了。”却是粗砺不堪的,自己都要被吓着了,好久没和人说话了吧。
下一刻就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甚至弄痛了她,象是要将她嵌进体内一样,却是微微颤着的,一种害怕。许久怀中才传来低弱的闷闷的声音,“李修逸,我不死也要被你闷死了。”再下一刻,那人轻轻地松开了,看到那人的脸,憔悴不堪的面容,沈陷的眼眶,眼内布满了血丝,嘴上起了泡,皮都翘了起来,泛着白,一直在沈心碧的要求下修整的很干净的下巴,冒出了刺人的青茈,看到沈心碧醒来,笑得有些傻愣愣的,红红的眼中却有层水气。
沈心碧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地道:“你的手?”却是弱弱的。
李修逸举起他的右手,下半截裹着白纱布,大抵刚才用力过猛,沁出点点红来,咧下嘴,“没事,有那个神医在。”
突地门被“乒乒乓乓”推开又合上,空阔的房内一下子塞满了人,如那年自己刚到这时空一样,乱糟糟有叫娘的、小姐、王妃、小妹……,沈心碧养了许久的精气神也用得差不多了,倦倦的、满心疲倦的、昏昏的,意识不是很清楚,低喃道:“我要睡了。”便沉了黑甜乡。
李修逸大叫:“霍大夫”,却是恐惧的。
霍炎青分开众人,搭上沈心碧的手脉,眉开眼笑的,“没事,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并拨着后背的纱布看了下,“伤口也好,没感染。”
原来那日李修逸去宫内向皇上调了值,来西郊的路上,碰到携手来看枫叶的霍炎青和西门樱雪,便说沈心碧带了孩子也来看枫叶了,于是就一同来了,刚过了山脚向上还没几步,就看到护卫们发出的信息,便疯了一般飞了上来,虽替沈心碧挡了一下,若以伤的面积大小来算的话,李修逸占了三分之二,但最重、最深、最要命的那三分之一却在沈心碧的后背上,待霍炎青拼死拼活爬上来时,落眼的是已没知觉的沈心碧和抱着她地狱里爬上来样的李修逸。霍炎青抖了半天才从怀中掏出一颗续命丹喂下,才成了个活死人。一边飞奔回府的同时,一边让人去了皇宫,向圣上汇报了这边的事,顺便从皇宫中带回许多雪莲、人参等奇珍异药和补药,并调了五名御医作霍炎青的下手。
圣元帝雷霆大怒,虽知是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的结果,但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是怒火冲天,查下去,办了宫中的一个妃子,两个嫔妃,连带的朝中一两个不大不小的官,杀鸡吓猴,跟着又下一道圣旨:因已故皇后一直喜爱孩子,但一直未有所出,特招睿亲王世子、世女为已故皇后义子、义女,一切用度比照宫中皇子、公主,由国库开支,世子、世女仍由睿亲王夫妇扶养。
圣旨一下,不论私下里圣元帝他们父子、父女如何,在表面上李瑞麒不会成为宫中那些个皇子竞争皇位的对手。朝中和后宫又一次得到暂时的平衡,最起码李瑞麒不用卷了进去,若他以非正常手段除外。而圣元帝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在李修逸手臂上的伤全好到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疤痕时,沈心碧还只能扒在床上不能动,但她真的是很乖的病人,每次换药时,用纱布去擦那些脓血时,痛得她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都不吭一声。她知道,自己比一般人怕疼,身上有了伤,比一般人好得都慢,但自己绝不能叫疼、不能抱怨,因为许多人都在为自己担着心,每次自己痛得直冒冷汗而不吭声时,李修逸都握着自己的手,直颤,比在他身上还痛一样,一边站着、侍候着、陪着的也多泪水涟涟的。记得大一那年的冬天,不知怎么,肩窝处和后背各生了一个疖子,去看医生,医生说一定要弄破了,把脓放掉就会好了,后背那个长熟了,打了一针麻药,弄得时候也不知道疼,肩窝处那个小小的,还未长熟,医生说不要用麻药,忍一忍就过去了,便也点了头,虽知一刀下去,寒冬腊月的,沈心碧一声未吭,豆大的冷汗一下子就从额头上滚了下来,从那时才深彻体会到,原来自己真得很能忍的。小的时候自己真的是很乖的小孩,由于容易得病的原故吧,动不动就得打针、吃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想法了,中药一碗一碗喝,眉都不皱一下,西药一把一把吃,送进嘴里也就咽下去了,不象姐姐,即使让她吃一颗甜甜的药糖,都象是要她的命。打许多许多的针,有时一天就要打几针,针打多了,都不能坐,屁股上两块硬块,妈妈每天都得用热毛巾捂,有时针打到旧针眼中,当时都会痛得全身僵硬好长时间,冷汗直冒。
直养了两个月,沈心碧才能下床走动,三个月后,后背留了一个狰狞的伤疤,总算好齐全了,睿亲王府才又回复了原来的笑声。这期间,挺着个肚子的紫衣一直自责不断,又有了身孕在白云山庄养胎的软语听了消息拔腿就要回京,让史天然硬按住了,为了这事,软语有好几天没理他,直到春节后回京,沈心碧听了才说,若她当时来了,以后就当不认识她,软语才摆休。
后来,烟如向沈心碧抱怨:“小姐,好恐怖哦,你昏迷的那几天,人人都是王爷的仇人。”但声音中却没多少抱怨的成份,似乎理应她家小姐值得睿亲王如此的。
午睡刚醒,沈心碧闲着眼,脑中空空的,只是无意识地瞪着帐顶,李修逸伸头看那人醒了,坐在床沿上,看那人红润润的脸颊,迷蒙的双眼,嫣红的樱唇,不禁伸手用拇指细细抚过她的脸颊,越觉凝腻,来回轻轻蹭着她的红唇,忽然沈心碧樱口轻启,轻轻咬住他的拇指,抬眼妩媚地朝他笑了下,李修逸心“咚”地一声狂跳起来,星眸暗沉,隐隐有火光跳动,沈心碧继续笑睇着他,用舌轻扫过他的指腹后将他的拇指轻轻顶出红唇,李修逸只觉得有一把火在体内熊熊烧了起来,情欲深动,暗哑了嗓子,“磨人的小妖精。”“呼”的一声帷帐轻扯,红鸾账内,春光无限。
霍炎青携西门樱雪来告别,一大帮子坐定了,说了会儿话,西门樱雪对了沈心碧低低道:“对不起。”
沈心碧半是疑惑,仍是笑了,“雪,你怎么了?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我又不是霍大哥,不和你‘心有灵犀一点通’的。”
西门樱雪面上一红,但仍坚定地看着沈心碧:“你不知道,我就是水月堂堂主。”
李修逸的眼光象箭一样“嚯”地就射了过来了,一大屋子本说说笑笑的人都静了下来。
霍炎青刚一张嘴,就让西门樱雪一手压住他交握的双手上,闭了嘴。
沈心碧轻轻拉一下西门樱雪玉白的手,仍是文文雅雅的低柔的嗓声:“雪,倒底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却又被李修逸圈进怀中,沈心碧扭头看了李修逸的眼睛,“你知道的,我有许多关心的、喜欢的、要保护的人,而雪就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不许。”是李修逸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沈心碧分明闻到了丝丝酸味,笑眯了眼,忽而揍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不过,不若喜欢你多。”
李修逸温温地垂眸看着她,眼光柔得能融化铁石,沈心碧脸慢慢红了起来,脑门上和鼻翅处沁出了油油的汗来。
沈心碧仍坚定地坐回西门樱雪的身边,听那人悠悠地开口:“水月堂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水月堂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杀奸杀霸不杀官’,这也是多年来和官府相安无事的最大因素,其次水月堂从不杀好人,这也是水月堂一直未被人以什么不堪的名义剿缴的原故。你这次是例外,情况大抵我们各猜到几份,有些事是不能说通透的。再说说我们水月堂堂主吧,既不是传承,也不是世袭,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凭感觉,前任堂主就能找到后一任堂主。”
众人的主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沈心碧惊叫道:“真的假的?这么神奇。”
西门樱雪也微微笑道:“是真的,前任堂主说,到时只需一眼,就知道他是了。”
沈心碧一边点头一边道:“怪不得雪你不会武功,那一个杀手组织为什么叫水月堂这么怪怪的名字呢?”
西门樱雪低道:“镜中花,水中月,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美仑美奂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声音中竟有一种凄凉,一向虽柔弱但却勇敢的西门樱雪第一次在沈心碧面前露出他的软弱来。
沈心碧惊叹道:“天啦,雪,你竟然是个杀手头子哎,”非常羡慕的声音,又在西门樱雪面前转了两圈,“你快看看,快看看,我能不能做你那个什么水月堂堂主,你若不喜欢就传给我吧,娇儿长大了要做女侠的,我又帮不了什么忙,就传个堂主给她好了。”旁边笑声一片,刚刚冷淡下来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沈心碧盈盈一笑,微凉的左手已被一只熟悉的修长而又温暖的手稳稳握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声的是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