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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安调 ...
《长安调》
1
屋顶哒哒的滴着水,四周漏风,破旧的茅屋发出簌簌的响声。
已经戌时了,匡衡吃力的辨认着书简上的字,月光倾洒,给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上一道柔和的光边。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读书的声音很清脆,温朗有力。
少年不过十二岁,却隐隐显出了长大后的英气。《诗经》上的字非常小,他眨了眨眼睛,艰难的一个一个辨认,眼角掠过,忽然发现隔壁的墙上透过一丝光亮,他立刻捧着书走了过去,透过那点微光,蹲在那里慢慢的看书。
司马娴一身淡紫色襦裙,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花样年华,模样十分俊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来到门口,悄悄往里一看。却见匡衡正认真的读书,她微微一笑,面容恬静的看着匡衡。
稚圭,希望将来,你可以飞黄腾达。
把手中熬好的乌鸡汤放在了门口,敲了敲门,便转身离去。
匡衡听见门口有声音,便放下书走了过去。下意识的朝地上一看,果然是一钵鸡汤,还散发着微微热气,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蹲下来端起鸡汤回了屋,像是捧着至宝一般,珍重无比。
一边喝着暖暖的鸡汤,一边吃力的辨认着书简上模糊的字。
忽然发现光变亮了一些,他一愣,立刻抬头看墙。
原来自己读书太过入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声音。仔细一看,原来透光的墙缝变大了了一些,再注意一会,又变大了,似乎是有人在另一边凿开了墙缝。
只愣了一瞬,匡衡英挺的鼻子便开始发红,握住书简的手有些颤抖。
隔壁住的,是司马娴姐姐。记忆中,没有她说过的话语,只记得她温润的眼眸,和嘴角的浅笑。
只因她是个哑巴。
2
“臭小子!”赤膊汉子鄙视的看着匡衡,轮圆了胳膊吓唬他,“读什么书!赶紧放下,给你老子把牛骑到倪员外家去!没出息的东西!”
说着,从一旁牵过一头大黄牛,将绳子塞在他手里,推推搡搡:“去去去!”
匡衡瘦弱的身子被推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自己凶神恶煞的爹,秀气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不言不语。
轻手轻脚的翻身上了牛的背,少年骑着牛往西边走,如今已是冬天最为寒冷的时候,满目的银装素裹,冷风刺骨的打来,匡衡双手冻得通红通红,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朝四周望了望,然后将冻坏的手伸到了衣服里面,轻轻拿出《诗经》。
骑在黄牛上,匡衡安静的看着书。
轻轻朗诵出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悠远的声音飘到了山的那一头,传的很远很远。
远处,一群半大的少女在河边洗衣服。河水寒的刺骨,少女们都忍着冷搓着衣服,司马娴就在其中。虽然她家不算太穷,但是也还是要靠自己维持生计。
一个不留神,一件素白深衣飘了过去,沿着河水一下子飘远。
司马娴一急,手一伸,没够到衣服,反倒连累自己一下子栽倒河里。
她惊吓的不行,寒冷的河水浸湿了她的全身,水流虽然算不上急,但也足够将她淹没,司马娴呛了几口,手在水中冷的哆嗦,险些昏厥过去。
一旁的少女也惊慌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下水救她,不知道是出于人心冷漠,还是真的不会水。
匡衡坐在黄牛上,慢悠悠的走着,听见声音奇怪的转过头,就看见司马娴在水中挣扎,惊得将手中的书简摔到地上,竹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翻身下牛,迅速朝河边冲了过去。
很多年后,他后悔自己没能早一步赶过去。
少年不管不顾的跳到水里,拼命朝司马娴游过去,终是触到那片衣襟,在冰冷的河水中狠狠将她抱在怀里,拖着她朝河岸游了过来,两人虽相差了五岁,匡衡却比她要高出许多,轻易地将她带回了河岸。
司马娴被拖回来后,全身不住的战栗着,冻得全身发抖。匡衡自己虽然也冷,但毕竟入水不久,只伸手揽过她,用自己那点微薄的体温给她取暖。
“阿娴姐姐,等我做了大官,就娶你做夫人好不好。”匡衡望着她,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格外坚定,“以后再也不要你洗衣服了。”
司马娴又呛了几声,缓回神,定定的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自己已有婚约,却终究没能开口。
匡衡眼神飘到远处,通红的手狠狠的攥成拳头。
“司马娴,你等我长大——”
3
匡衡抱着一摞书,其中一部分要还给隔壁司马家,一部分要还给倪员外家。
他先去了隔壁,还了书之后,筹措了半天才问道:“司马娴姐姐如何不在?”
司马老爹瞪他一眼,不满道:“你这臭小子,家里穷的连被子都要借,还敢打我家女儿的主意?”
匡衡被辱的低下头,依旧不卑不亢道:“伯父,稚圭家穷,可待功成名就后,再风光迎娶。”
老爹鄙视的看他一眼,道:“别说没这个可能,就是有可能,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可……”
未待他说完,老爹就不耐烦的打断,口气不善:“她今天嫁人了,还了书就赶紧走吧,以后就别来了。”
匡衡一下子怔在原地,清秀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东海郡承县,当地有一个有钱的员外,员外有一个儿子叫倪争,相貌优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整日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倪争迎娶司马娴。
两家算不上门当户对,而且女方还是个哑巴。但是司马娴长相清秀,人也贤惠,倪家倒也没挑剔,反而对这个哑巴媳妇满意的很。
匡衡抱着一摞书,经过通报进了倪家,大红色的喜字贴满了庭院,分外的刺眼。唢呐的敲打声、锣鼓震天。
匡衡将书归还给了倪员外,再三道谢。
半晌,司仪宣布醮子礼开始,倪员外和夫人正襟端坐,倪争开始向父母行拜礼。倪员外赐酒,他接受赐酒一饮而尽。
倪争穿着一身正红色新郎礼袍,可能因为今天是大日子,便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表情严肃却又带着一丝开心。
司马娴文静贤淑的站在丈夫身旁,喜帕盖在头顶,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轻轻偏过了头,微微对向门口的方向,却终究将头转了过来。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匡衡回过头,看了看两人大红色的背影,双手紧攥。
之后,便转身。
从那以后,没人知道那个爱读书的穷小子匡衡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在意。
4
“他娘的!”倪争伸手打翻瓷碗,斜着眼睛看着她,骂道,“老子去了哪里,关你鸟事!”
司马娴吓得一颤,默默地忍受着他的怒骂,秀气的脸微微低垂,不言不语。
“又摆出这个样子。”倪争厌恶的白她一眼,口气不屑,吼道,“五年都生不出个孩子!无用之极!”
司马娴一愣,便低下了头。
余光微微看到自己的丈夫进了偏房,半晌便传来欢声笑语。偏房住的是王家的姑娘,王婷。三年前娶来做了妾,后来得宠,便完全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自己生不了孩子,看了郎中,说是受寒而致。
司马娴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少年残留的体温,那句坚定的话。
在汉朝能够出人头地,哪有那么简单?自古以来,做了大官便抛弃糟糠的例子,比比皆是。你又怎会例外?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哑巴。
她低下头继续干活,秀气的手腕熟练的刷着碗,刷着刷着,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一次晚上,倪争喝了酒回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戾气。
王婷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水腰轻扭,焦急的询问:“夫君,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司马娴……”倪争望着王婷,“你少管我。”
分明是喊错了,王婷一愣,心中不快。
司马娴正在擦桌子,听见这边的动静,疑惑的看了过来,见他喝的醉醺醺的。便转身去厨房,准备给他煮醒酒汤喝。
费了半天的劲,也没有人帮忙,好不容易熬好了汤,司马娴端着碗朝这边走了过来,散发着微微热气。
“滚!都他妈滚!”倪争站在桌子旁,看着她那温顺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随手抄起一旁的菜刀,对着司马娴大吼大叫,“把汤给我倒了!”
司马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你他妈给我倒了!”倪争刚喊完,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直接将菜刀甩了过来。
菜刀从空中掠过,一瞬间朝她的胸口飞来,司马娴惊恐的张大了眼睛。
“躲开!”倪争大吼,司马娴这才恢复了神智,急忙蹲下身子。
结果那把菜刀直接擦过她的脸颊,力道不大,却足够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司马娴立刻昏厥在地,脸上鲜血直流,双眼紧闭。
倪争发了疯一般跑过来,双眼无神,慌张的抱起她,看着她血流不止的脸,双手不停地战栗,心中竟然莫名的生出几分害怕。
王婷也有些惊慌,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倪争狰狞着脸,转过头对着王婷大吼:“贱人!去找大夫啊——”
转过头来紧张的大喊:“司马娴,司马娴——”
5
司马娴毁容了,秀气的脸上横过一道长长的疤痕。
倪争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愧疚,对她好声好气,也不怎么吼她了。后来看久了她的脸,却又变得厉声厉色,十分不耐烦。
直到司马娴亲手递上休书。
眼神清澈,一言不发的看着倪争,温顺而又倔强。
他很干脆的签了大字,毫不在意,不就是休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王婷才是当家主母,却发现倪争变了许多,很少骂人了,却也没了从前那股子张扬,整个人都变得沉闷了许多,对自己也没了从前的宠溺,爱理不理的。
倪争是个很矛盾的人,司马娴不能生孩子。为了延续香火,只好纳了王家的闺女,可司马娴却毫不在意一般,依旧温温柔柔的,贤惠是贤惠。
可他就是觉得很生气,很不耐烦,总是想吼她,还总是宠王婷来气她。可一旦这么一个人离开了他,却偏偏心里念着,嘴里挂着,想让她回来。
倪争,你看看你,这图的是什么?
司马娴指了指隔壁的墙,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爹。
司马老爹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转回头道:“谁知道那臭小子哪去了,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司马娴低下头,竟然有些紧张,一个人在外面,他不会出事了吧?
“明日上京城,收拾收拾吧。”老汉对着司马娴道,语气听不出是撵人,还是无奈。
司马娴一身荆钗布裙,低头搓着手里的衣服,轻轻点了点头,她不过二十一岁,已是弃妇之身,留在娘家只会徒增嘲笑,还不如去长安找点事做。
“瞧你那点出息。”她娘嫌弃的看了女儿一眼,直接走到屋后舀水。
司马娴低垂着头不说话。
鸡鸣声响在农家里,远处的绿山一派宁静悠远,炊烟袅袅,青石板上余辉淡淡散下,将要日落。
6
在长安呆了有几个月了,挨家挨户的洗衣服,倒也不愁吃穿,带着面纱也没人知道她毁了容,司马娴把洗好的衣服送进陈府。
陈家三小姐,陈枕,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美人。
其父亲乃是西域副校尉陈汤,曾和西域都护甘延寿一起出奇兵攻杀与西汉王朝相对抗的匈奴郅支单于,为安定边疆做出了很大贡献。
司马娴带着面纱,将衣服交给了陈府管事的老妈子,陈枕从旁边经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经意道:“你是长的有多美啊?整天带着面纱。”
司马娴温顺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怎的不回本小姐的话!”陈枕不满的喝道,秀眉轻蹙,俊俏可人。
司马娴指了指自己的嘴,浅笑着摇了摇头。
“哑巴啊?”陈枕鄙视的看她一眼,倒也不难为她了,只道,“真可怜。”
门口进来一个贴身丫鬟,对陈枕行礼道:“小姐,听说花会主人邀请了许多名门望族的公子,夫人叫您还是准备准备。”
陈枕忽然神秘的凑了过去,轻轻问道:“那他有没有去?”
“回小姐的话,御史大夫并非名门之后,石大人没有邀请他。”
陈枕忽的不高兴了,一跺脚一扭腰回了屋:“他要是不去,多没意思啊,我才不去呢。”
司马娴踏出了陈府。
长安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街边重重阁楼此起彼伏,司马娴洗了一家又一家的衣服,带着素白的面纱,清风微微吹过。她站在别人府邸的大门口,抱着一盆衣服,看着帝都繁华的街道,山水人家,如同一幅将满未满的画卷。
慌张的人潮里,繁华街道,她险些忘记了来时的方向。
长安,长安。
稚圭,你在哪里?
7
身后府邸的主人走了出来,看起来年纪比较大,蓄着长长的胡须。他一出来就抓住司马娴的手,凶神恶煞道:“喂!你是不是借着洗衣服的名义偷了我家东西啊!”
司马娴一愣,吓得回过头,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怎么可能。
那胡须人揪着她不放,笃定的口气道:“定是你偷的!”
手被攥的紧紧的,那胡须人还连带着吃她豆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站在一旁,对着司马娴指指点点。
她一下子急了,拼命挣开他,奈何力气太小,只让人抓的紧紧的。
“哎,念在你是第一次犯,我暂且饶过你。”于是胡须人终于露出了本性,装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不如你就跟了我吧,我看你也长的怪水灵的,怎的老是遮着脸呢?”
说着,便伸手去扯她脸上的面纱。
司马娴立刻伸手捂住,拼命摇头,口中呜呜的叫着。
“让开让开。”路边传来官兵的呵斥声,道路开始分流,给中间的舆轿让路,周围传来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啊。”“可不是么,陛下十分喜好儒术文辞,尤喜爱《诗经》,对他的才学十分赞赏,前几月才从郎中迁为博士,这么快就升了御史大夫。”“年轻有为啊,听说一直没娶妻呢。”
官轿经过这边的时候,清风微微吹过,轿帘微微掀开,露出里面的玄黑色云头靴。
一瞬间,司马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看着那顶轿子,几乎有些呆了。
直到官轿渐渐远去,离开。
围观的人重新聚拢,又凑过来来看热闹。那胡须人见大官走了,这才又嚣张起来,直接拖着司马娴就往府里走,边走边呵斥:“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司马娴吓得呜呜乱叫,又说不了话,手脚乱踢,拼命的挣扎着。周围也没有人上来帮忙,只看热闹,顶多是骂一骂那人不讲理。
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司马娴忽然看见了一双玄黑色云头靴,轻轻站在那人的身后。
匡衡轻轻提了提那人的领子,一如既往的清朗声音,向身后吩咐道:“送他见官,就说是我特地吩咐的。”
“是。”
那胡须人吓了一跳,见到御史大夫又回来了,吓得半死,连忙告地求饶。“大人……大人啊!是这女子偷了我家东西啊!小人冤枉啊!”
“嗯?”匡衡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转身就走,“连她一起带走,官府自有定夺。”
司马娴看着匡衡的背影,整个人呆住。
那个清瘦的少年,何时长这么大了?司马娴呆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品级卓越的官服,意气风发,惊才绝艳。
匡衡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随意的回过头道:“另外……”
却在看见司马娴的一瞬间住了口,一向平静无波的双眸绽放出光彩。惊喜,有些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带着点试探的口气:“司马娴?”
对上他的瞳孔,司马娴依旧怔怔的,恍若隔世。
匡衡惊喜的一把上前,扯下她的面纱,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那原本清秀温淡的脸颊,添上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不是特别大,却足够毁容,司马娴瞳孔收紧,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匡衡的眼睛,似乎想在他的眼睛中找出厌恶。
匡衡起先是震惊,随后便心疼的伸出手,司马娴吓得躲开他,逃一般的朝旁边跑,不敢面对他。他伸手拦住她,直接打横抱起她,就往轿子处走。
被押着的胡须人后悔的要死,早知道是个毁容的丑妞,打死他也不逼她了,现在害的自己要见官。
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到轿子里,然后自己钻了进来。
司马娴缩到角落里,望着他不敢说话。
“是谁弄的?”匡衡紧张的追问,心疼的伸手触碰那道伤口。
司马娴其实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可看到匡衡担心的样子,整个人突然就变得很委屈很委屈,一下子哭了出来,接着便怎么都停不下,眼泪唰唰的往外冒。
“不怕。”
匡衡靠近她,轻轻伸手擦去她的眼泪。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8
两年后。
梨花木大床边,郎中把完脉后,摸了摸胡须,十分笃定的告诉他:“夫人是喜脉。”
匡衡一愣,随后嘴角扩出弧度,惊喜的追问:“真的?”
“千真万确。不过……”郎中一顿,接着道,“不知出于何缘故,夫人体质极寒,这得孕的机会十分微小,即使能怀上,也不保证能顺利产子……”
匡衡面色一寒,道:“先生莫要瞎说。”
然后再不理他,转身坐到司马娴身边,静静看了她一会,道:“阿娴,我陪你回去看看你爹娘。”
司马娴还愣在怀孕的喜悦中,听他一说,便开心的点了点头。
“夫人,该吃药了。”丫鬟端着一碗中药进来,递给她。司马娴微微一笑,便将那苦涩的药一饮而尽,喝了这么多年,身体还是极寒虚弱。
御史大夫匡衡衣锦还乡的消息不胫而走,东海郡承县从老人到孩子都凑来看热闹,想来看看这个陛下跟前当红的人物。听说他对《诗》的理解十分独特透彻,长安城儒学之士曾传有“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之语。
天下谁人不识君。
匡衡衣着光鲜,谈吐不凡,意气风发。司马娴也穿着不菲,只是身子骨透着一丝虚弱,带着面纱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过了匡老爹后,便来到司马娴的家里。
老爹看着匡衡如今的样子,想起了当年对他的奚落,一时间有些尴尬,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什么,目光躲躲闪闪。她的娘更是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生怕面对女儿。
寒暄了几句后,匡衡道:“阿娴,我们去倪家。”
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司马娴立刻摇头,生怕他找倪争的麻烦。
“还是不要去了吧。”老爹叹了一口气,道:“倪家那孩子一直酗酒,整个人都跟废了一样。前几个月,跟人打架,让人一刀子捅死了……”
司马娴忽然觉得心口一扯,从未想过,倪争会有这个下场。
9
司马娴挺着一个大肚子朝他走来,长发瀑布般披在身后,温顺的能掐出水来。细白的双手端着一碗热汤,眸间含笑。
一如当年温柔。
匡衡忽然不知怎么向她开口,端过汤放在桌子上,静静坐了片刻。棱角分明的俊脸望着热汤发呆,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犹豫了半天方道:“你可知大将军陈汤?”
司马娴想起了曾经洗过他家的衣服,便轻轻点头。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名言即出自他口,可谓不可多得的良将。”匡衡说完后,看了她一眼,道,“他有一个女儿……”
听到最后一句话,司马娴似乎已经料到接下来的话,想起了那个刁蛮的三小姐。又想起了王婷,心中微微一痛,却只安静的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她越是这样,匡衡心里越是发慌,一把揽过她,轻声安慰道:“陈汤要我娶他女儿做正妻,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我匡衡此生只你一个正妻……”
司马娴听着他安定的话,心中发酸。
稚圭,我又不会说话又比你年长,还毁了容。你肯等我,肯娶我已经足够了,我不介意的,真的。
她轻轻将手放到肚子上,注视着里面小小的生命,我还有孩子呢。
可为什么心里那么酸?
10
七年前,他亲眼看着她与别人成婚,转身离去的时候,只想着功成名就。
七年后,她挺着大肚子站在屋门口,看着满眼红色的大婚场面,看着丈夫坚持两年独妻后终是娶了二房,知道是因为政治目的,她并不怨恨。
“夫人,夜深了。”丫鬟前来搀她回屋,浓浓的夜色中,各个窗子上贴满了喜字,树叶簌簌作响,却越发显得凄凉。
肚子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鲜血从大腿根部留下,浸红了裙摆,司马娴颤抖的俯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捂着肚子,咬紧牙关,越来越痛。
“啊呀,夫人要生了!”丫鬟见状急急上前,稳稳的搀扶住她,大声呼唤,“来人啊,来人啊——”
一夜未眠,身边躺着新娶的二房,大将军陈汤的三女儿陈枕。
身上盖着大红色的喜被,天已经亮了,清晨的日出照进窗户。匡衡穿好衣服,沉默了半晌,看了看身旁睡得正酣的陈枕,起身朝外走,准备去安慰司马娴。
刚推开门,外面站着一排丫鬟,个个表情严肃,有话不敢言的样子。
匡衡愣了一下,道:“怎么了。”
“禀大人,夫人昨晚难产,折腾到今天寅时……便去世了。”一个丫鬟怯生生的道,“小公子也没保住……”
惊天霹雳一般,匡衡一下子怔住,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丫鬟。绕过她就往外走,双手紧紧的捏起,青筋暴起。司马娴,你敢就这么离开我?你怎么敢?
陈枕穿戴好衣物走了出来,刚出来就看到他朝外走,有些不解的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夫君……”
匡衡一把挥掉她的手,转回身子,双眼通红的看着她。
“滚。”
11
建昭三年,匡衡代为丞相,封乐安侯,辅佐皇帝,总理全国政务,位极人臣,一时间权倾天下。
他独自一人站在百官之首,宽袍大袖,长身遗世独立。大殿上雄浑的共鸣声渐显悲凉,他忽而近乎发狂的笑着,双眼充血,笑的诡异而又凄凉。笑着笑着,泪水就那么淌了一脸。
“司马娴,你看,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可却再也没了任何意义。
大将军陈汤之女陈枕,入门第二天即被休离,为天下笑柄,陈汤与匡衡间隙早生。
成帝刘骜即位后,丞相匡衡向成帝起奏陈汤私藏战品的事,说虽然赦免其罪,但不应有官职,于是陈汤被免职。
不几年,匡衡与同僚间渐有离隙,被人弹劾,贬为庶民,返回故里。
世人皆知匡衡善诗经,对《诗经》理解非常之深,却不知其因。世人皆知匡衡勤奋好学,凿壁借光,却不知其因。世人皆知匡衡外斥异己,打压功臣,却不知其因。
白发苍苍的匡衡躺在床上,双手长满了老脸斑,脸上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岁月无情老去。梦里梦到她亲手端着一碗热汤,轻轻朝他走来,笑的一脸恬静,此生第一次开口,温柔的能够融化所有:“夫君……”
待他伸手接过时,人却已经不见,低头看手上早已冷去的汤。
哭着醒来后,更是双手空空,他挣扎的坐了起来,形同枯槁的双手颤抖的支撑着身体,看着墙缝发了很久很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返回故里不几年,病死于家乡。
无子女,终身未续弦。
12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远处的牧童轻轻朗诵着,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宁静悠远,故人早已记不起,当年那清雅之声可是你。
高一写的。。有点幼稚哈,不好意思
有妹子帮忙做成了广播剧,大家可以去听听嗷
古风BG广播剧《长安调》正剧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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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长安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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